一眾皇親國戚幾乎同時抵達宮門,三公主魏楹因為沒有成家,不必拖家帶口,一個人騎馬來的,已經去了東宮。
大公主、二公主由各自的孩子扶著,一邊哭一邊往裡走。
紀纖纖舉起袖子,辣椒水一熏,眼皮紅了,眼淚一串串地往下掉。
殷蕙、福善、王君芳也都哭了起來,跟在四位王爺後面,一起往東宮的方向去。
魏昳眼圈通紅,朝三個弟弟哽咽道:“大哥正當英年,怎麽就沒了啊。”
私心歸私心,傷感也有幾分真,五兄弟裡,他與太子從小一起長大,老三是冰疙瘩不愛搭理人,老四老五都太小,跟他們玩不到一處。那麽多年陪伴的情分,冷風一吹,魏昳一開始還靠辣椒水落淚,後面就是真哭了。
魏曕也傷感,但他哭不出來。
魏昡、魏暻因為年紀小,少時讀書、習武都受過太子的提點指導,哪怕只是幾幕短暫的回憶,在這樣的時刻,都能勾起眼淚來。太子自然也有很多缺點,可人都沒了,兄弟們一時間只會想起長兄的好。
除了魏昳的回憶,路上就只有哭聲,一行人還沒到東宮,後面眉姐兒也到了,親女兒哭爹又是一個哭法,被眉姐兒的哭聲感染,魏寧也靠到母親肩頭啜泣起來。
東宮。
太子的屍身已經被抬到了他的居所,換上了太子冠服。
永平帝坐在一旁,木然地看著兒孫們一波一波地趕來,聽著那一波一波的哭聲。
震驚、震怒的情緒過後,永平帝還是要面對白發人送黑發人的事實。
那是他與仁孝皇后的孩子,他還記得兒子出生時,他接過那小小的繈褓,輕得他都擔心這孩子能不能養活。
那也是這世上第一個喊他“爹爹”的孩子,是第一個尿過他的孩子。
所有人都在哭,永平帝突然笑了一下。
笑著笑著,眼淚也滾落下來,永平帝最後看眼仿佛睡著的長子,其他人誰都沒看,就這麽走了。
他不需要任何人安慰,不需要任何人勸他節哀,都是屁話,懶得聽!
太子薨了,死於勞疾發作。
太子薨逝當晚,其寵妾太子嬪孟氏過於悲慟,吞金自盡追隨了過去。
而接下來太子停靈的數日,永平帝一直待在乾元殿,不見四妃不見兒孫不見臣子,只允許禦醫進去給他號脈,證明自己活得好好的,免得眾人胡亂擔心。
直到太子要下葬了,永平帝才終於走出乾元殿,老年喪子,永平帝自然容顏憔悴,不過龍威猶在,身體瞧著也沒出什麽問題。
太子死在年關,永平帝命令官員百姓為太子服喪二十七日,於是景和十一年的這個年過得冷冷清清,誰家也不能宴客走動,就自家人吃個年夜飯罷了。
永平帝仍然自己待在乾元殿,除夕前派人知會兒女們,都在家待著,誰也不用進宮去拜年。
“父皇這樣,怪讓人擔心的。”
除夕夜裡,殷蕙握著魏曕的手,輕聲歎道。
仁孝皇后去世時,公爹也難過,卻沒有這般消沉,這次死的是兒子,再加上公爹年紀也大了,悲痛起來也更難振作,偏偏公爹固執強硬,連魏楹想去幹元殿安慰,都沒能見到公爹的人。
魏曕道:“明早我進宮去看看。”
父皇不讓他們去,他們不能真就不去了,畢竟也是上了六十的人了,哪能縱著他繼續消沉。
只是父皇心裡難受,她與孩子們還是留在王府吧。
也不是魏曕自己這麽想,四位王爺、三位公主提前打了招呼,正月初一清晨,七兄妹已經跪在乾元殿外了。
一起跪著的,還有徐清婉與大郎。
大郎提著一個食盒,強忍眼淚卻掩蓋不住哭腔,朝裡面道:“皇祖父,今日是初一,孫兒給您帶了您最愛吃的白菜餃子,醬醋也都預備了,您嘗嘗吧?”
魏昳眼角抽了抽,這大侄子可真夠孝順周到,把他們四個空手過來的王叔都比下去了,怎麽著,還想效仿魏昂,賺個皇太孫當當?
魏昡則不著痕跡地朝身旁的三哥看去。
見三哥眼觀鼻鼻觀心,魏昡也垂下眼簾。
大哥沒了,他難過,也憐惜侄子,但如果父皇要封侄子為皇太孫,他第一個不答應,那位置,除了三哥,其他人誰上他都不服。
四妃也在殿外站著。
麗妃瞥眼徐清婉、大郎,嘴角露出一絲嘲諷。
表哥只會在剩下的兒子裡面挑太子,絕不會立什麽皇太孫,他自己就是拉下一個皇太孫才坐上的龍椅,再立皇太孫,那不是打自己的臉?
至於四個兒子……
麗妃看看自家老二,再看看旁邊的老三,眼睛微眯。
論功勞,她再自欺欺人也不能說老二比老三厲害,可老二佔了個長,也有守城、治水的功勞在,身後更有李、紀、大公主以及各自的姻親之家支持,更有她這個最受寵的母妃,勝算還是很大的。老三雖然自己夠好,可順妃身份太低,母族無人,妻族也只是一個商賈出身的伯爺,難以服眾。
眾人各懷心思,這時,頭髮花白的海公公出來了,接過大郎手裡的食盒,對眾人道:“皇上叫各位主子回去,皇上還說,過了初五,他就沒事了。”
說完,海公公直接提著食盒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