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重來一次,雖然是一個機會,但是成長的過程中不免也要再經歷一次相同的事情。
例如,大姨媽這種事情。
輕輕鬆松地渡過了十幾年,讓阿菀幾乎忘記了,她還要來大姨媽這種事。所以早上她陪著公主娘一起吃早膳時,當腹部突然傳來一陣疼痛,身下一股熱流滑出來染紅了她的衣裳後,她幾乎傻眼了。
比起她的傻眼,公主娘和她身邊的丫鬟嬤嬤們卻高興得緊,就差去買鞭炮來放了,不知情的人還以為要過年了。而阿菀很快知道,在她們心裡,女子來初潮,證明長大了,可以生娃了,怨不得她們會如此高興。
當然,還有另一個原因,阿菀的身體比普通姑娘孱弱一些,姑娘家一般在十二三歲多數來初潮,孟妡也是在十二歲就來了,可是阿菀硬是拖到了十四歲,讓康儀長公主好一陣擔心,生怕拖得太久,證明她的身體越不好,以後影響子嗣。
只是,這人生的第一次,于阿菀而言,簡直是他娘的疼啊,疼得讓她連打滾的力氣都沒有,只能渾身冒冷汗地躺在床上,動一下都是受罪。
大姨媽疼不是病,疼起來要人命!
所以,阿菀對於來大姨媽這種事情一點也不開心,她沒想到會這般疼的。上輩子好像也很疼,不過過了十幾年了,再重複當時的疼痛,讓她乍然沒有防備之下,才會難以忍受。
見她疼成這樣,也將康儀長公主嚇得不行,請來了大夫來看,大夫習以為常地說,她體質寒涼,有宮寒之症,所以會比一般女子疼。大夫這話又讓康儀長公主擔心得不行,將大夫叫到一旁嘀咕起來。
雖然背著自己,不過阿菀大概能猜出公主娘和大夫說什麼,不過是讓大夫開些藥給她調理身子罷了。都調理了十多年了,阿菀心裡早就認命了,恐怕再調理下去,也比不得那些健康的女孩子吧,現在能跑能跳能吃能喝,不用壓抑著喜怒哀樂,其實她已經覺得很幸福了。
於是被灌了一碗又黑又濃的苦藥汁後,阿菀便睡了一覺,直到剛才方醒來。
雖然肚子沒有那麼疼了,可是仍是難受得緊,她往窗邊的矮榻上一窩,便不想動彈了,整個人都懶洋洋的。
聽說衛烜來到莊子時,阿菀精神有些糟糕,根本不想見他,不過想到衛烜年紀越長,那脾氣是越來越糟糕了,根本沒了小時候在她面前的那副乖孩子的模樣兒,若是她不見,他估計要闖進來,想了想仍是讓他進來,打算讓他待一會兒便將他打發回京去。
只是,阿菀沒想到,衛烜進來的第二句話是:「你受傷了?」
阿菀愣了下,睛意識地抬頭看他,對上他那雙翻滾著暴戾情緒的眸子,心驚了下,只是等她理解了他話裡的意思時,饒是她平時再心如止水,也忍不住有些斯巴達了。
她以前聽說,有些人的鼻子特別靈,女孩子若是來月事,離得近一些時,會被對方聞到那股血氣的味道。衛烜的鼻子特別靈,大夏天的,連空氣中飄來的水汽都能聞到,更不用說她現在血流成河的時候了。
「沒有。」阿菀飛快地否定,微微眯起了眼睛。
衛烜臉色難看,一雙眼睛幽幽地看著她,輕聲道:「若是沒受傷,你身上怎會有血腥味?阿菀,你哪裡受傷了?」他湊近她,握住她垂放在身側的手,只覺得那只手涼涼的,涼到他心裡,讓他難受萬分。
果然是被他聞出來了。
這一瞬間,阿菀產生一股羞恥感,衛烜在她心裡一直是個看起來囂張任性、其實卻很單純的男孩子,簡直有點兒不知道怎麼面對他,特別是他看起來以為她受傷了,一副挺生氣要為她出頭的模樣。
「真的不是。」阿菀想抽回手,發現抽不回時,又不敢用力,生怕用力太大讓腹部更疼,只得對他道:「這個、這個……」
衛烜見她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有些狐疑,促催道:「到底是什麼?真的不是受傷麼?若是沒受傷,你身上怎麼會有這般濃的血腥味?」
「這是自然現象。」阿菀含蓄地說,心裡琢磨著怎麼說這種事情,難道她要當一回老師,給青春期的男孩子上一堂生理課?若是給孟妡上課,她沒什麼負擔,可是給一個少年上課……
「流血是自然現象?胡說!」衛烜面露不悅,覺得阿菀在忽悠自己,便道:「你若是再不說,我出去問謝嬤嬤她們。」
見他就要起身,阿菀反射性扯住他,有些哭笑不得地說:「你想丟臉麼?」
衛烜還是不懂,「這有什麼好丟臉的?」
阿菀:「……」
阿菀想了想自己上輩子幹的事情,好像也沒什麼丟臉的,這是一種女性的生理現象嘛,她和衛烜這般熟悉了,自己現在因為生理期不舒服,沒什麼好瞞的。想通後,阿菀放開了,神色很正常地同他解釋了自己現在的情況。
重新經歷一次,也算是有經驗了,至少不會像去年孟妡那般,以為自己得不治之症,鬧出一個好大的笑話,阿菀覺得自己的臉皮其實也挺厚的。
等阿菀用修飾過的美好的詞解釋完後,坐在旁邊的少年臉紅得快要冒煙了,害羞得不行,木木地坐在那兒,根本沒了反應。反而阿菀坦坦蕩蕩的,一副死豬已經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青雅在外面探了探頭,見到那個可怕的瑞王世子在她們郡主面前臉紅木愣的模樣,頓時一股寒氣往心底躥上來,弱弱地縮回腦袋,不敢再看了,生怕等衛烜反應過來,要滅自己的口。只是,不進去不行啊,青環都將廚房裡特地熬好的熱湯端過來了,正是要趁熱喝的時候,不能因為顧及某位世子的臉面就耽擱啊。
最後,青雅暗暗地一擼袖子,決定不管了,接過青環遞來的託盤端進去。
阿菀見青雅目不斜視地進來,又看了一眼仍在當一根快要燒起來的木頭的少年,決定不理了。
青雅將一盅湯放在矮榻的案幾上,說道:「郡主,這是公主吩咐廚房給您熬的湯,儘量多喝點。」
阿菀點頭,也沒有任性地因為身體不舒服就不想喝,她讓青雅下去,便拿著調羹慢慢地喝起來。清甜的湯水滑入喉嚨,落入腹中,緩解了些許疼痛,感覺舒服多了。其實自然是不會這麼快就奏湊,阿菀覺得這應該是她的心理作用。
等她喝了半盅時,衛烜終於擺脫了那種快要著火冒煙的狀況,瞄著她的腹問,問道:「很疼麼?」
阿菀點頭,瞥了眼他仍紅通通的耳朵,忍不住一樂,心裡好笑不已,終於明白古人的含蓄,連這種事情也會不好意思,和他的霸王性子天差地別,這反差萌也實在是讓人好笑。既然已經說了,阿菀也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抱怨道:「今天早上疼得都沒辦法坐起身來。」
衛烜聽得一凜,默默地想著上輩子阿菀是如何的,只可惜那時候他可不像如今這般能自如地進出公主府,更不能像如今這般與阿菀時常見面,自然是什麼都不知道的,也不清楚那時候阿菀是如何渡過的。
而且上輩子,他一心系在阿菀身上,阿菀深居簡出,他就算暗中去窺探她,也不敢靠得太近,對這種事情更是一無所知了,不知道原來姑娘家每個月還有流血的,這般流下去,不會死麼?這讓他有些糾結擔憂。
因為阿菀不舒服,也沒有什麼精力招待他,衛烜不敢待得太久,免得影響到她歇息,依依不捨地離開了,回了客院歇息。
只是,他心裡如何都不能安心,便去了莊子附近不遠的鎮子裡去尋了一家藥堂,然後找到一位大夫,仔仔細細地問了一遍。
天色已黑,藥堂本是要關門歇息了,不過因為衛烜帶著侍衛囂張地走進來,愣是阻止了人家大夫關門。大夫差點要被他囂張的模樣嚇得以為是哪個權貴弟子上門來砸店的,正驚恐不已,卻被衛烜拎到裡面休息的房間裡,聽到他問的第一句話時,大夫傻眼了。
衛烜是很誠心地詢問大夫的,可是被大夫用一種詭異的眼神上下打量時,頓時怒了,眼含煞氣掃了他一眼,終於讓那大夫回過神來,不敢再亂看。
這位公子一看就是個身份尊貴的,模樣兒更是比姑娘家還有漂亮,可是眼神卻恁地可怕,大夫看慣生老病死,也算是閱人無數,還未見過像他這般年紀的少年卻有如此血腥煞氣的眼神,那是一種殺過人的狠戾冷酷,不是個善茬兒。
於是,接下來大夫有答必問,終於讓衛烜弄清楚了是姑娘家的月事是什麼回事,頓時雙眼亮如星辰。
阿菀雖然同衛烜上了一節生理課,可惜只是說了些毛皮,自然是沒有這個被嚇得厲害的大夫說得詳細了。
瞭解了是怎麼回事後,衛烜想起阿菀蒼白的臉色,她說疼得厲害,心又揪了起來,詢問大夫該怎麼辦。
大夫自然是盡責地解釋了阿菀身體的問題,「那位姑娘應該是有宮寒之症,這種症狀形成的原因很多,得看那位元姑娘是什麼情況了,若是她並非是後天形成,而是天生體弱,只能慢慢地調養,就是可能會對以後子嗣有些影響。」
「怎麼樣影響法?」衛烜又問道。
大夫見他追問,心裡了然,覺得他定然是極關心那位姑娘的,雖不知道那姑娘是他的親人還是心上人,不免有些同情,便道:「自然是無法輕易受孕,若是能懷上也有可能保不住或者是生產時難產……」
見他臉色難看,大夫又趕緊道:「當然,老朽未見過那姑娘,不能判斷那姑娘的情況,或許沒有這般嚴重,公子不必多慮。」
衛烜看了他一眼,對他的話不置可否,讓路平給了大夫報酬後,便連夜回莊子了。
終於將瘟神送走了,大夫忙擦擦汗,趕緊將門給關了,心裡卻忍不住嘀咕,今兒早上被人請去給一個來初來月事的姑娘看身體,晚上又被一個漂亮的富貴公子闖進來詢問,真是太湊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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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阿菀起床時間比平時遲了半個時辰,天色已經大亮了。
腹中的疼痛減少了很多,但是仍有點隱隱的疼痛,腹部也墜墜的,讓她整個人都懨懨的,不想做什麼。
「怎麼不叫醒我?」阿菀見天色大亮,忍不住說道。
謝嬤嬤和青雅、青環等丫鬟進來伺候她,青雅回答道:「公主吩咐了,郡主現在身子不適,應該多歇息,今兒不用過去給他們請安了。」
青煙和青枝等丫鬟年紀大了,兩年前被康儀長公主作主放了出去,或者是由她們選擇配給府裡的小廝,青雅和青環等丫鬟便頂了上來,代替她們的位置伺候阿菀,成為阿菀房裡的大丫鬟。
洗漱好後,有小丫頭過來稟報瑞王世子過來了。
阿菀想到昨天衛烜的反應,忍不住又是一樂,覺得身體也不是那麼難受了。那麼囂張的小霸王,私底下卻是個什麼都不懂的純情小男生,這種反差萌讓人覺得十分可樂,那些對衛烜退避三舍的人一定想像不出來京中人人懼怕的小霸王還有這麼純情可愛的一面吧。
阿蒬梳洗好後,便出了臥室,衛烜已經在廳堂中坐著等她了。
「表弟可是用早膳了?」阿菀扶著桌子坐下。
衛烜搖頭,目光盯著她的臉,仔細地打量她的氣色。
阿菀就知道他只要來莊子,一般是不會吃早餐就過來尋她的,所以也不奇怪,便讓謝嬤嬤傳膳。
很快地,早膳上來了,廚房裡應該也得了消息,知道衛烜過來,所以特地準備了以鹹為主的各式早點,而阿菀面前多了一杯加了糖和紅棗的羊奶。
用過早膳後,阿菀又尋個地方窩著了,衛烜陪坐在旁邊,不敢鬧她,就怕她又疼起來,用一種擔憂的目光看著她,看得阿菀幾乎忍不住想翻白眼。
「表弟,你不必這樣,過了今天就好了,我沒有那麼脆弱。」這幾年阿菀自認為自己的身體修養得挺好的,能吃能喝能跑能跳,比以前風一吹就倒的模樣,現在這種健康的狀態真是讓她開心極了。
身體好,心情開闊,阿菀被迫壓抑起來的性情也活潑了幾分,不再像小時候那般死氣沉沉得像個小老太太了。
所以,衛烜現在這種擔憂的眼神,一副她是易碎玻璃的表情,真讓她不習慣。
衛烜只是哦了一聲,拉著她的手置於手心,然後下定了決心,很認真地對她說:「表姐,我們以後不要孩子了,讓衛焯多生幾個,咱們過繼一個就行了。」
阿菀:「……」
=口=!這熊孩子到底想到了什麼,為毛話題突然轉到這邊來了?他的腦回路有什麼問題麼?
若是阿菀知道他昨晚上直接跑去鎮裡堵了人家要關門歇息的大夫,就不會奇怪他的腦回路了。
衛烜繼續說:「我讓人好好教導衛焯,讓他別太笨,省得以後也生幾個蠢兒子出來,那不符合我們的選擇。到時候挑一個最聰明的過繼就行了。」
阿菀:「……」
「表姐,你說好不好?」他瞅著她。
阿菀忍不住撫額,含糊地道:「那個……以後再說吧。」
衛烜看了她一會兒,慢慢地點頭,只是眼神卻幽深得讓她有些承受不住。
才十四歲的衛烜,看起來就像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發育得比同齡人要好,也讓阿菀意識到,他是個少年了,不再是曾經軟綿綿的小正太,並且看她的眼神也發生了變化,讓她心塞之餘,有時候也會忍不住想要破罐子破摔,覺得自己就從了吧,省得公主娘兇殘地折騰她,曾經的小正太也總是拿那種可怕的眼神盯著她,恨不得將她吞了一樣,讓人驚悚。
只是,在從了他之前,再讓她掙紮一下吧,她還是不想放棄治療!qaq
不想再和他說這些,阿菀轉移了話題,問道:「你怎麼到這兒來了?翹課不好。」
衛烜往後靠在牆上,修長的雙腿交疊著,懶洋洋地說道:「我過幾日要離京辦點事情。」
阿菀愣了下,瞅著他,抿了抿嘴問道:「危險麼?」
衛烜沒有回答,讓阿菀提起心時,就聽他笑道:「沒事,很簡單的,不必多想。」
見到他的笑容,阿菀爪子有些癢,於是像小時候那般,一把掐住了他的臉,扭了幾下,咬牙小聲道:「你才幾歲,竟然幹這種事情,難道朝廷沒人了麼?」怎麼說這少年也是她看著長大的,不管是對他有什麼感情,阿菀都不願見他遇到什麼危險。
衛烜乖乖彎著身子讓她擰,含糊地道:「其實也沒什麼,有些事情,那位無法信任其他人,只好找一個能信任又好掌控的人來辦了。」
阿菀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