頒獎禮後,許尋笙和阮小夢回到酒店房間,已是夜裡十點多。
許尋笙把兩個獎杯放在桌上,並不再看,倒是阮小夢拿起翻來覆去羨艷了一會兒。
看許尋笙洗了澡,擦乾頭髮,靠在床上,拿了本書在看。阮小夢終究沒忍住,問︰「你還愛著他嗎?」
許尋笙沒動,就像沒聽到一樣。
阮小夢又說︰「還是討厭他?」
許尋笙終於翻動了一頁書,答︰「都不是。」
阮小夢說︰「我不明白。」
許尋笙卻不做聲了。
阮小夢知道她是不想談,嘆了口氣,說︰「那你有什麼想說的,再跟我說。」
「好。」
「那我就先玩遊戲啦。」
許尋笙微笑︰「去吧。」
夜色安靜,許尋笙的手機突兀響起。
這個時間點,許尋笙心裡有數。但今天的心情實在不好,加上也沒完全排除荒野就是那人的一絲可能。她靜默了一會兒,才拿起手機,原來是荒野發了對歌詞的修改意見過來。
於是許尋笙更加覺得他們是兩個人了。畢竟荒野今天還在修改歌詞!
荒野說︰「今天我又仔細琢磨了一下,還和找了幾位作詞老師討論,給出了幾點修改意見,你看行不行?」
語氣客氣又冷靜。
許尋笙仔細看了一遍,回復︰「改得很合適,受教了。」
他發了個少年托腮而笑的表情過來。
許尋笙盯著表情看了一會兒,心情莫名有些柔軟,問︰「你在幹什麼?」
他回復︰「改完詞就沒什麼事了,在發呆。」
於是許尋笙腦海裡浮現出一個溫文爾雅的男子,坐在書桌前出神的樣子,忍不住笑了。
他又問︰「你在幹什麼?」
許尋笙把手裡許久沒有翻頁的書放下,回復︰「我也在發呆。」
他說︰「哦。」
許尋笙覺得,他肯定也在笑。
抬頭望去,窗外夜色濃黑,漫漫長夜,又埋藏了多少傷與笑。也不知怎的,她打出一行字︰「我今天,遇到了一個人。」
發出去那一刻,心裡彷彿就有什麼情緒在往下陷。
他問︰「然後呢?」
許尋笙腦海裡浮現白天那一幕一幕,那人的黑色西裝,冰涼的後腦勺,最後是第一排正中那個空蕩蕩的座位。她說︰「沒有然後了。」
然而荒野向來是聰明人,問︰「前男友?」
許尋笙︰「嗯。」
他問︰「他和你說話了嗎?」
許尋笙︰「沒有,我們沒有說話。」
荒野過了幾秒鐘才回復︰「你這麼好的女孩,他居然沒有主動找你說話,真是個蠢貨。」
許尋笙卻不想再說這個了,心中一動,問︰「你有過前女友嗎?」之前他說過,現在是單身。
他回復︰「有過。」
許尋笙略作斟酌,問︰「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輸答︰「是個很好的人。那時候我太幼稚,把她氣走了。」
許尋笙心裡莫名其妙輕輕抖了一下,下意識打出一句話︰「那為什麼不把她找回來?」
他卻答︰「沒有那麼容易。你呢?既然和前男友重逢,想過跟他和好嗎?」
許尋笙靜了靜,回復︰「不想。」
他有好一陣子,都沒回復。
許尋笙本就聊得有些悵然,也不想繼續,放下手機接著看書。
結果沒多久,荒野又發過來,卻不再繼續剛才的情感話題,而是提起工作︰「對了,既然詞曲基本定了,你有空多練練。」
許尋笙說︰「好。」
他又發了個笑臉過來,說︰「我和片方大力推薦了你,唱好點,我也有面子。」
許尋笙忍不住也笑了,說︰「謝謝。一定爭取不給你丟臉。晚安。」
放下手機,竟覺得心情也輕鬆不少。
同樣的深夜,霖市機場裡,燈火通明,冷冷清清,孤孤寂寂。
岑野原本定的就是今天最晚一趟航班。之所以連夜走,是因為明天一早還有一大把工作。這一趟本來就是生生擠出來的行程。卻沒想到他那麼早就提前離開了會場……改簽又沒票了,所以現在只能在機場乾等到半夜。
岑野和劉小喬等人,待在貴賓廳的一個單間裡。他坐在角落裡,一直玩手機。直至那人說「晚安」,他才退出聊天程式,目光又停在手機背景上。一襲紅裙,灼灼動人。他盯著看了好一會兒,這才閉上眼小寐。
沒多久,助理提著幾袋餐盒回來了。劉小喬想叫岑野吃飯,可看著他的臉色,有點踟躕。
從離開頒獎禮現場後,岑野就格外沉默。那兩個獎杯他看都沒看,甚至聽眾人恭喜時嘴角還帶著譏諷的笑意——誰知道他在譏諷什麼啊?
到機場後,也一直窩在角落裡,臉色不善。剛才拿著手機不知道和誰在聊天,現在臉色更臭。那怕此刻閉著眼,臉部線條也繃得很緊,就像打上了三斤石膏。
但劉小喬沒有辦法,還是走過去,輕輕拍了他一下,說︰「小野,湊合吃點吧,你從下午到現在還沒吃過東西。」下了飛機就趕去頒獎禮了。
岑野眼都沒睜開,語氣懨極︰「沒胃口。」
劉小喬和助理對視一眼。明明中午過來前,胃口還很好,吃了蠻多。
劉小喬又柔聲勸了兩句,岑野根本不為所動。
他是真的沒胃口。
原本參加完頒獎禮,心情就壞到了極點。後來好不容易調整過來,去找許尋笙聊天,也有點尋求安慰的意思。結果就聊到前男友。
她幾乎是乾脆俐落地答︰不想和前男友和好。
當時岑野腦子裡都是懵的。
現在,平靜下來,心裡卻就跟堵了塊稜角堅硬的石頭。他們還叫他吃飯?痛都痛飽了,一口都吃不下。
然而他不吃,劉小喬卻不能由著他,正在心裡繼續琢磨說辭,這時岑野輕聲說︰「弄點酒來。」
劉小喬心裡咯噔一聲,只見他面色異常平靜,眼眸卻幽深。
劉小喬哪敢讓他喝了酒上飛機,萬一出什麼岔子誰擔待得起?腦子裡急速轉動,她也是個人精,明知不妥,可剛才在心裡一閃而過的那念頭,令她脫口而出︰「剛才……你走了,主辦方給你頒發了兩個獎,年度最佳歌手和年度卓越成就,她都一直坐著在看在聽,沒有走。我替你領獎時,她還鼓掌了。」雖然只是面無表情地鼓了兩下,根本沒往臺上看。
岑野盯著她,不說話。
劉小喬跟他也有兩年,自然也有各種對付老闆的小機靈,見岑野這個反應,她索性拿起雙筷子,塞在他手裡,給他台階下︰「快吃吧,拿了兩個獎呢,怎麼能餓肚子。」
岑野忽然笑了,笑的挺飄忽的。人還是那副酷酷的樣子,然而居然沒有丟掉筷子,真的慢慢拿起一盒飯,低頭吃了起來。
劉小喬鬆了口氣,看著岑野悶聲不吭吃東西的樣子,百感交集。心想他到底才25歲,這麼居然也能哄住。轉念又一想,畢竟才過去兩年而已。這讓她忽然想起當年第一次見到他和許尋笙,兩人雙手緊握的樣子。
這些天岑野的種種異常,她和其他身邊人,不是看不出來。但又能說什麼,只是隱隱不安著。因為岑野早已不是當年初出茅廬一無所知的小子,最近更是一反常態,把自己未來的發展方向,牢牢掌控在手裡。於是他的想法他想要得到的,現在還有誰能攔得住?
岑野隨便吃了些東西,就接到了一個電話。他看了眼來電人,拿起電話,走出了這個小休息室。他就站在門口,所以隨行人員並不擔心。而大半夜裡,外頭也沒什麼人了。
是他派出去的保鏢劉大江打來的︰「岑先生,關於古漫輕獸樂隊,我查到了一些情況,不知道有沒有用。」
岑野卻沉默了幾秒鐘。
那天讓人去查徐執、許尋笙和李躍的當年事,倒沒有什麼具體的目的,就是想對當年瞭解得更清楚。他想無論查出什麼,許尋笙和徐執的感情是好是壞,是長是短,他弄清楚了,這事兒在他心裡也就徹底過去了。
可今天手下的人真的把消息送到了,他卻有些踟躇。
因為他在想,真的重要嗎?他真的還需要聽嗎?
既然已經決定釋懷,那怕徐執是她的「曾經滄海難為水」,難道自己還會放棄?
只要……有朝一日,她肯回到他的身邊,就夠了。
那怕他並不是她心中摯愛。他居然也甘願。
這麼想著,忽然覺得曾經的自己好蠢。如果早認清這一點,當年又為什麼要和她置氣?認了,不就不會分開了?
心裡彷彿有股寧靜的,溫熱的,微痛的水流淌過。岑野說︰「你不用說了,我已經不想聽了。」
劉大江明顯很意外︰「啊?」
岑野剛想掛電話,腦海裡忽然冒出一個聲音︰
小野,如果你永遠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你做的任何決定,都會是我的信仰。
……
心口又隱隱發疼。他驀然生出個念頭——如果……不是呢?那多年來未死的渴求,依然復生。
如果不是徐執。
如果她此生摯愛另有其人。
「大江,等一下。」岑野說,「你說,我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