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問天很快就有了決斷,就聽他說:“旗兒受傷之後一直待在府裡,從來沒出去過,起居飲食都是自家人在侍候著,絕不會有事。但受傷那日卻是在葉府上……”
一句話,把葉家給扔了出來。
其實他完全可以扔出一個郭家的下人出來頂罪,但那就是他郭家的錯,自家下人有問題他卻賴到皇子頭上,天和帝一定不會輕饒了郭家。於是權益之計,隻好讓葉家人頂一頂。
葉家是民不是官,到時候隨便指個下人砍了頭也就罷了,只要郭家不大肆追究,皇上也不會再多過問。畢竟官員可以罷免,但老百姓再免也是老百姓,這事有可能就到此為止。
他在賭,賭皇上不會在宮宴之日過多糾纏,也在賭葉家足夠聰明,知道配合。
白鶴染聽著他這話就想笑,跟毒有關的事瞞不過她的眼睛,郭旗的毒分明中了才不到一日,最多幾個時辰而已,怎麽可能是葉家做的。
不過這事兒她不想管,郭家跟葉家,狗咬狗,咬死一個算一個,她樂見其成。
天和帝打的正好也是這個主意,只是表面上還是要做出憤怒與痛心疾首的模樣,他告訴郭問天:“這事兒朕一定替你做主,絕不輕饒了葉家!”
郭問天趕緊跪了下來:“老臣叩謝皇上,只是……”他裝做為難的樣子頓了頓,又道:“郭家與葉家到底是有姻親關系的,這件事如果真是葉家做的,那也算家醜。家醜不可外揚,老臣想給兩家都留些臉面。所以皇上,您看這個事可不可以交給老臣來處理?”
天和帝幾乎要笑了,家醜不可外揚?那你們郭家鬧這一出給誰看呢?連個當小將軍的孫子都保不住,這還不是最大的醜嗎?還有臉面,也不看看今天你們乾的這些事兒,哪一件跟臉面是能挨上邊兒的?臉早就被你們自己給丟盡了。
不過他也不揭穿,只是做出惱怒的樣子道:“郭旗也是我東秦的小將軍,此事也是國事,朕絕不能讓臣子妄死。雖然葉家也算是皇親,但就是因為這樣,朕就更不能姑息,不能讓人說朕護著自家親戚,而不顧功臣一家的死活,這話要是傳出去,皇家的臉面簡直沒地兒放了。”
這也是天和帝剛剛興起的一個念頭,他要借著這個事兒再打擊打擊葉太后。他做為一國之君,雖然也煩死那個老太太了,但也不好拉下臉上親自找太后的麻煩,所以這次的事就是個好機會。事兒是郭家和葉家挑起來的,這就不關他的事了,郭家是有大軍功在身的,他就是把葉家都給砍了,葉太后也不敢說什麽,否則就是跟整個東秦做對,老百姓都不能饒她。
這就是利弊的權衡,當然也不能真把葉家給砍了,葉家肯定會推出新的替罪羊,最小是個奴才,最大也有可能是個不中用的子侄。這個事追不追究全在於他,他完全可以利用這個事跟葉太后做一筆交易。至於這個交易是什麽,他暫時還沒想好。不過不急,慢慢來。
郭問天當然明白天和帝這老狐狸打的是什麽主意,心裡頭也是懊惱。但事已至此,他再沒有別的辦法,隻好硬著頭皮謝恩,想著趕緊出宮去,把這個事兒跟葉家通個氣兒。
天和帝擺擺手,“行了,今日宮宴,案子不能可著一天審完。你們家裡也有喪事要辦,還是先回去吧,把喪事辦好才是正經事。不過……”老皇帝話鋒一轉,臉又陰了下來。“郭愛卿,你痛失愛孫這件事朕替你難過,可是你趕在宮宴的日子鬧進宮來汙蔑皇子,這個事兒也不能就這麽算了。死因都不查明就敢鬧進宮來,皇家在你們郭家人眼裡,還真是沒臉面。”
郭問天心裡咯噔一聲,知道這事兒郭家要是不表個態是不能善了了。可郭家還能怎麽表態呢?兵權都被要走一半了,難不成還能把另一半也要了去?
郭問天有些繃不住了,怒火又蓄勢而起,就聽他道:“今日之事都是老臣的錯,可是先前四殿下也廢了我郭家子孫的胳膊,老臣是沒跟皇上要說法的。”
“那能算多大個事兒?”天和帝大手一揮,“那不過就是小小懲戒,都能治好,等兩頭氣都消了讓夏陽秋給接上就完了。堂堂皇子連這點權利都沒有了?不過現在人都死了,死了就沒法接了,你們也太著急了。”
最後這一句話說出口,在場所有人都是一震,就連白鶴染都恍然大悟。
看來跟這位成了精的老皇帝比起來,她還是太懶。之前查出郭旗中毒時她就曾分析過這毒會是誰下的,因為毒很有可能來自大漠,所以她很自然的就想到了剛好符合中毒時間進入京中的羅夜人。羅夜國君應該跟郭家沒仇,不但沒仇,十有**還是有利益關系的。畢竟如果一點牽連都沒有,葉太后當初也不會把蘇嫿宛送到羅夜去。
那既然羅夜人沒有下手的理由,便很有可能是蘇嫿宛在報仇。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不借此機會打擊一下對手是不甘心的。之所以選擇了郭旗下手,估計也就是趁他病要他命。
這是她原本的想法,可是眼下看來肯定是錯了,一來蘇嫿宛不會這麽做,因為這樣會牽連到四皇子。二來蘇嫿宛自保尚且力不從心,哪還有能力派人暗殺郭旗。
天和帝這一句話將她點了個通透,郭旗不是被仇人殺死的,他很有可能是死在郭家自己人手裡。畢竟一個廢了雙臂的人已經沒有用了,活著也是郭家的恥辱,不如就豁出來利用一把,死也拉個墊背的四皇子。
她再往郭家人堆兒裡看去,就見一名婦人正悄悄將怨毒的目光投向郭問天。君慕凜附在她耳邊小聲說:“那是郭旗的母親。”
她懂了,天和帝說對了,不但說對了,還成功地給郭家人挖了個坑,種下了離間的種子。
因為郭家弄死郭旗是因為自知郭旗已經廢了,可現在天和帝卻告訴他們人根本沒廢,只要皇子公主們氣消了,夏陽秋自然會出手把胳膊再給接上。這下郭旗的母親哪還能受得住,眼下只是怨毒地瞪人,回到家裡還指不定怎麽折騰呢!
她不由得暗自感歎,薑果然還是老的辣,天和帝這一手玩兒得太漂亮了。
郭家人走了,因為有大喪在身,不便參加宮宴,當然也沒那個心情參加宮宴。
這會兒已經奔著傍晚去了,陸陸續續開始有人進宮。男賓到鳴鑾殿這頭向皇帝見禮,女眷便到后宮去給皇后問安。
京城裡沒有秘密,郭家大張旗鼓地鬧事哪還能瞞得住,早就在一眾權貴圈子裡傳了開。
但大家都是懂事的人,進宮之後所有人都對這個事絕口不提,一個個樂呵呵地說著湯州府的事,有聰明的人更是誇起白鶴染來。總之就是氣氛一派和諧,就像剛剛的事情根本沒發生過一樣,甚至都沒有人多嘴提起羅夜使臣,畢竟那是四皇子心裡的痛,誰願意觸這霉頭。
四皇子君慕息心情不好,雖然面上依然一派雲淡風輕,但是了解他的人都明白此刻他心裡該有多難受。甚至白鶴染留意到他垂在袖子裡的手在微微顫抖著,像是在壓製巨大的悲傷。
君靈犀主動追過去,毫無顧及地挽住他的手臂,“四哥,我陪陪你吧!”
四皇子一愣,隨即苦笑了一下,“我沒事,還不用你一個小丫頭來安慰。你四哥至於那樣不堪一擊,區區一個郭家就能將我打倒?”
聽他這樣說,君靈犀心裡更難受了。這是避重就輕,不提蘇嫿宛的事,隻提郭家。可越是這樣就越說明心裡頭裝著那個事兒,根本放不下。她心裡難受,自小是跟著九哥十哥混著長大的,可是每當她心裡不好受的時候都是四哥陪著她一起熬,今天論到四哥心情不好了,她說什麽也得幫著四哥把這道坎兒給過去。
君靈犀的手臂收得更緊了些,就差整個人都掛在她四哥胳膊上了。四皇子十分無奈,“都是大姑娘了,也不知道注意些,這人來人往的叫人看見多不好,你嫡公主的面子還要不要?”
“有什麽不好的?”君靈犀翻了老大一個白眼,“你是我親哥,我是你親妹,親兄妹之間關系好怎麽了?他們不樂意看就別看,本公主想要怎麽過日子還論不著他們來非議。”
四皇子苦笑搖頭,也不再說什麽,隻由著小丫頭拉著他往前走,也不知道要走到什麽地方。反正他也是無事,便乾脆也不問,走到哪算哪吧,左右都是皇宮裡,還能翻了天去?
另一頭,君慕凜正送著白鶴染和白蓁蓁回昭仁宮去,他告訴二人:“今日宮宴設在千秋萬歲殿,是整個皇宮地勢最高的一處宮殿。大殿直接建在山頂上,山還十分陡峭,上來下去的不是很方便。但是同樣的,若有人想從千秋萬歲殿逃出來,也同樣是個大問題。有羅夜人在,今晚八成不會太平,你們一定要小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