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熙一身湘妃色的直裾,面上戴了面紗,一雙眼睛露在外面。烏發梳成墮馬髻,眉心還點了一個三瓣的蓮花形花鈿。她扶著婢女的胳膊蓮步輕搖地走到葉嘉的跟前,論起身量,比葉嘉要高出一點點。隻一雙眼睛也能窺探出面紗下若隱若現的美貌。
“我是顧家明熙,”那少女站定以後緩緩開口,語速是一種世家貴女特有的不疾不徐,“相信允安哥哥與你提過我,我乃允安哥哥青梅竹馬的未婚妻。”
葉嘉:“……”還真被她給猜中了。
兩人就這般面對面站著,也所幸這家鋪子是關了。不然這般堵在門口還得壞人生意。
越到中午,日頭就越曬。炙熱的日頭烤著大地,一股熱浪就湧了上來。顧明熙一番話說完便不開口了,靜靜地等著葉嘉張口。但她等了半天,葉嘉只是靜靜地看著她,一點開口與她敘話她的意思都沒有。顧明熙的眉頭蹙了蹙,面色顯得沒有那麽從容了。
顧明熙身側的婢女感受到主子的不悅,頓時就張口呵斥道:“……你這鄉下婦人怎地如此無禮?沒聽見咱家姑娘與你說話?”
葉嘉一邊眉頭揚起來。還沒說話,喜來冷笑一聲:“你這話說得好笑,你家姑娘誰?憑什麽你家姑娘問話,我家夫人就要回?如此行事還好意思說旁人著實無禮?我看你們才沒規沒矩!”
喜來平日裡話極少,在周家時除了乾活就是吃飯,人總給人一種憨憨的感覺。葉嘉原以為三個姑娘裡頭就屬秋月嘴皮子最利索,沒想到喜來說起話來還挺有氣性。她這一句話出來就給那婢女給頂得紅了臉。那婢女一手指著喜來的鼻子‘你’了個半天,被顧明熙瞪了一眼臉色微變,面紅耳赤地閉了嘴。
顧明熙此時約莫是看出來葉嘉不是那種被人嚇唬一下就怕了的人。抿了抿嘴,她上前行了一禮,道:“這位姐姐,我此行過來並無惡意。只是想知道允安哥哥在此地可好。”
葉嘉盯著她看了許久,偏頭直白地歎了一口氣。
說實在的,葉嘉並不是很擅長跟顧明熙這一類型的女子打交道。就像原主的母親葉蘇氏,這等眼中含淚說一句重話便會梨花帶雨的女子,她基本是見到了就繞著走。結果這個姑娘格外執著,葉嘉都已經表現出這般明顯的排斥,她還是要硬著頭皮撞上來。
“挺好的。”葉嘉開了口,即便是穿著粗布麻衣,那股攝人的豔色也叫人退避三舍。葉嘉冷淡地看著她,嗓音如叮咚泉水般清冽:“我現在告訴你了,你知道以後就走吧。”
顧明熙與葉嘉打了個照面,被她眼神一掃,即便臉藏在面紗下面也還是不自覺地燒起。葉嘉見她怔忪也沒有搭理,沒有耐心繼續跟她纏磨,繞開主仆便往後頭的騾車走去。
顧明熙愣了半天,她疾步上前想要攔住葉嘉:“你,你這是何意?”
喜來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擋,葉嘉的人就已經上了騾車。她人站在車上扭頭看過來,顧明熙果然一雙眼睛微微泛紅了。她瞪著一雙含淚的眼睛略顯指責地看向了葉嘉:“姐姐,不知是否能我去你府上坐一坐?今日見姐姐面善,想與姐姐促膝長談。不知姐姐方便與否?”
“不方便。”葉嘉歪了歪腦袋看著她,“另外,與你不熟。姐姐一稱我不敢當。我家中雖有姐妹,但都是北庭土生土長的鄉下姑娘。可沒有這個福分與顧姑娘稱姐道妹。”
“你!”顧家丫鬟手一指葉嘉。
喜來走過來啪地一巴掌打在那人受傷。路過她上了車,徑自將車廂門關上。
司南和展臨看也沒看還站在店門口主仆四人,一甩馬鞭就將騾車趕得飛快。葉嘉皺著眉頭看著越來越遠的幾個人影,心裡隱約有些不適。這種感覺類似於她手裡握著一杯糖水,杯子上方忽然飛來了一隻蒼蠅。雖然沒有落下來,但只要看到蒼蠅在飛就已經心中不適。
葉嘉從方才起臉色便不大好看,喜來覬著她的臉色,默默將呼吸聲都放輕了。
她這般小心翼翼,弄得葉嘉有些哭笑不得。周憬琛成婚之前便提過顧明熙此人,雖說相識不算太久,但周憬琛的脾性她還是有了解。他那個人是骨子裡的高傲,根本不屑於在此事上說謊。既然他早早表明了態度,她便沒有必要再揪著不放。
“不用管她們,”葉嘉不是揪著過去不放的性格,正事要緊,“去蘇家作坊走一趟。”
既然出來這一趟,乾脆把要跑的事情都跑完。早點結束便可以早點回去。東鄉鎮那邊雖說有人看著,但葉嘉做主做習慣了,離開太長時間總會覺得心中不安。
司南將騾車掉了個頭,在西街東街的中斷掉了個方向往南邊的城郊駛去。
後頭跟著的馬車見騾車掉頭,忙也跟著掉頭。展臨回頭看了一眼不遠不近跟著的馬車,輕聲與葉嘉說了。葉嘉靠著車廂閉目養神:“不用管她,要跟就跟著吧。”
一刻鍾後,騾車在蘇家作坊門前停下。司南跳下去敲了門,片刻後,一個年輕男人過來開的門。看到司南還不知道是誰,等聽說是東鄉鎮的周家人後,連忙客氣地將人引進屋子。後頭跟著的顧家人看著葉嘉一行人進了這個院子,馬車在胡同口停下來。那名喚香蘭的婢女皺著眉頭打量了許久,覺得這個地方瞧著不太像住處,便使了車夫前去敲門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