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七,吳老太君難得地,當著穆連慧的面,嘮叨起了她的婚事。
穆連慧垂著頭,一言不發,吳老太君說了良久,也不知道她聽進去了多少,不由覺得心煩,不滿地看向練氏。
練氏心裏叫苦連連,嘴上道:「老太君,我思前想後的,京中合適的公子就沒幾個了。」
吳老太君哼笑:「沒幾個?那就是還有幾個嘍?」
「談不攏……」練氏苦著臉道。
她為了穆連慧的婚事操碎了心,也試著去打聽過,可結果都不好。
不是練氏瞧不上人家,就是人家推諉一番。
其中緣由,練氏其實也明白,京中公候伯府就這麼幾家,各個都有自己的門路,穆連慧已失去慈寧宮裏的歡心,這事兒誰都看在眼裏。
除非是娶不到門當戶對的姑娘了,否則,都要掂量掂量。
吳老太君也清楚,嘆了口氣,道:「那就不嫁在京裡。惠郡主不就是遠嫁平川王府了嗎?」
練氏笑容僵在臉上。
穆連慧與惠郡主能一樣?
惠郡主那是庶女,睿王妃為了打壓庶女和妾室,這才求著皇太后把惠郡主遠嫁,瞧著是門當戶對,實則是趕出京城。
可穆連慧是她嫡嫡親的女兒啊。
練氏當然希望她留在京中,就留在自個兒的身邊。
若是跟穆元婧似的嫁得遠遠的,平日裏冷了熱了都不曉得……
兒子在戰場上廝殺已經夠讓練氏提心弔膽的了,再添個女兒,練氏可不願意。
練氏抬眸悄悄瞟吳老太君,見老太君神色認真,不似信口一提,她隻好把求情的話都先咽下去,應下了。
「你當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吳老太君皺緊了眉頭,「你想先應下,回頭再在京裡細細挑?」
「老太君……」
「隨你,你慢慢挑著,」吳老太君板著臉,道,「無論是京裡的還是京外的,由著你挑,但你總要給我挑出個結果來。喏,正好七月裡,給你半年工夫,等明年正月裡還沒個說法,我進宮去跟皇太后講,讓她在京城外指一家。」
練氏趕忙恭謹應下。
等抬起頭來,看向穆連慧時,練氏的心又絞了起來。
她跟吳老太君你來我往的,穆連慧卻完全置身事外,不曉得神遊到哪裏去了。
練氏瞪穆連慧。
穆連慧全然不覺,良久站起身來,說了聲「我回去了」就真的直直出去了。
吳老太君沒攔她,端著茶盞抿了抿,又問:「我聽阿單說,中饋的事兒都教得差不多了?」
這又是一樁苦心事體!
練氏硬著頭皮,擠出笑容道:「府裡的事體都教了,連瀟媳婦機靈,學得快,如今管得也算是有模有樣的,外頭鋪子莊子裏的周轉她也學得不錯,我想,再過一兩個月,就能都交給她了。」
杜雲蘿跟著學管家,每日裏不是單嬤嬤壓陣就是蘇嬤嬤陪著,練氏只能什麼心思都歇了,仔仔細細教導,免得叫吳老太君挑出錯處來。
吳老太君滿意了,臉上有了笑容:「過幾日就是中元了,府裡做法事,連瀟媳婦沒操持過,你指點指點。」
練氏應下。
韶熙園裏,小丫鬟們都興沖沖的。
蒼朮的事體過去了三個月了,當時心中的害怕和恐懼,現在都散得差不多了。
杜雲蘿從窗戶裡看出去,就瞧見她們湊在一塊笑著說晚上要去拜月,又說要抓喜蛛來驗巧。
煙兒興沖沖道:「我聽錦蕊姐姐說過,以前雲棲媳婦抓了喜蛛來,到天亮一打開,能結密密的一層網呢。」
「那是她手巧,你去問問沈媽媽,柳樹衚衕裡,哪個不誇她手巧。」
小丫鬟們你一言我一句的。
杜雲蘿托著腮幫子,低聲問錦蕊道:「都安排好了?」
錦蕊垂眸:「夫人放心。」
杜雲蘿勾起唇角笑了:「讓她們去廚房裏領些水果五子,算我的。」
錦蕊應聲去了。
杜雲蘿看著錦蕊同小丫鬟們一說,樂得她們都歡呼起來,朝著她遙遙福身謝恩。
七夕夜,杜雲蘿睡得很早,一夜好眠。
第二日起來,錦蕊伺候她梳洗,道:「夫人,紅芙昨夜裏崴了腳。」
杜雲蘿淺淺點了點頭。
用過了早飯,杜雲蘿便往花廳去。
花廳裡嘰嘰喳喳的,管事婆子娘子們不住說著什麼,杜雲蘿站在廡廊下就能聽見她們聲音。
「連瀟媳婦,這是什麼了?」
杜雲蘿聞聲回頭,見練氏來了,她問了安,道:「二嬸娘,我也剛來,不知道她們在說什麼。」
兩人一道進去,練氏面無表情掃了眾人一眼,花廳裡立刻安靜了下來。
「都在說什麼呢?這麼熱鬧,也說與我聽聽。」練氏在椅子上坐下,似笑非笑道。
婆子娘子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推著,在練氏發作之前,管採買的賈婆子乾笑了兩聲,道:「二太太、夫人,是這麼一回事。
昨兒個七夕,不少丫鬟都在園子裏拜月抓喜蛛。
本來都是好端端的,也不知道哪個先看到個影子,嚇得叫了起來。
這一下就亂了套了,有嚇哭的,有摔倒的……」
「什麼影子?」練氏啐了一口,「七月裡莫要說胡話。」
賈婆子縮了縮脖子,嘀咕道:「這不就是七月裡才邪乎嘛!」
練氏臉上一白。
杜雲蘿蹙眉,道:「早上聽說,我院子裏那個紅芙崴了腳,我還以為是她不小心,原來是昨夜亂套了。」
「夜裏黑,指不定把樹影看岔了,一個叫起來了就各個嚇壞了,三人成虎。」練氏道。
婆子娘子們面面相窺。
杜雲蘿緩緩道:「二嬸娘說得在理,我曉得你們有的信有的不信,總歸就是一句話,『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二嬸娘,您說呢?」
眸中閃過厲色,很快便消失不見,練氏笑容如常,頷首道:「就是這句話。」
「府中過幾日就要做法事了,便是有什麼,也都乾淨了,都別自己嚇自己,媽媽們的膽子總比小丫鬟們大些吧。」杜雲蘿笑著道。
做法事成了所有人的定心丸,這事兒暫且就放下了。
翌日一早,卻更加人心惶惶了,昨夜園子裏巡視的兩個婆子也瞧見了一閃而過的影子,差點當場就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