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絹上僅有一行小字︰先行奉上吃食,確認神女之心,若你心向我,我的都是你的。
謝明珠翻來覆去地看這一句話,不由得嗤嗤笑出聲來,蕭世臻這些年寫信的時候,對她的稱呼換著花樣兒地變著。小仙子是他最常用的,最近也愛用神女,光看他在信紙上這麼稱呼,她都能笑上半天。
她歪了歪頭,覺得自己真是好哄,不過兩三個字的稱呼,就可以讓她心花怒放。以後誰娶了她,都會幸福的。
謝明珠此刻的腦子裡已經充滿了幻想,她選擇性地遺忘,此刻他們的關系還沒有過明路,至少謝侯府除了她自己之外,沒有人知曉。
蕭世臻拜訪了謝侯府的第二日,他就遞了帖子去廖家,廖家曾經是望京世家之首,廖家嫡長女成為了太子妃之後,更是達到了頂峰。但是後來太子變成前太子,並且被賜三尺白綾,前太子妃因為有了遺腹子而保得一命,一直被幽禁。直到寧息公子十三歲的時候,前太子妃也沒了。
廖家之前還是廖國公府,早在前太子四時,爵位被奪,丹書鐵券也被收了回去。陷入了門庭冷落的境況,當時□□,廖國公和廖國公夫人第二日早上被發現上吊于房梁之上,留下一封血書,祈求今上網開一面,放過廖家其餘人等。現在廖家是掌握在廖三爺的手中,也就是蕭世臻的三舅。
廖三爺在書房接見了這位甚少相見的外甥,他不過才四十歲出頭而已,卻已經白發蒼蒼,顯然這麼些年受了太多的煎熬。
「舅舅。」蕭世臻的語氣還算平穩。
當年的那些人,那些景,他都是能避則避,以免觸景傷情。正如此刻,他看到廖三爺此刻老態的模樣,就覺得心裡難受。
「你回來了。」廖三爺點了點頭,上下打量他一眼,緩緩地點了點頭。
「回來就好,在望京裡待著不用擔驚受怕的,今上年紀大了,不會對你如何的。不過這廖府你還是少來,以免讓有心人利用了。」
當年前太子之變,血流成河,如果不是廖國公和廖國公夫人當機立斷以死求生,這廖家恐怕就要落得滿門抄斬的下場了。今上最近明顯有些力不從心,開始讓百官選舉太子之位,只不過因為前太子當初的事情太過駭然,所以朝臣們拿不準今上的心思,也不敢貿貿然推舉哪位,以免又是一場天災**。
「這些年勞舅舅費心了,當年的事情我已然放下了,這次回來是想請舅母幫個忙。」蕭世臻點了點頭。
廖三爺抬頭看他,等著下文。
「我想請舅母幫我提一門親事,若不是那位姑娘家中長輩恐怕不同意,我也不至於麻煩舅母。您也知道現在是要選太子的特殊時期,宮裡的人我能避則避了。」
他剛回京,就已經察覺到京中的暗流洶湧。九皇子立了軍功回來,這回今上讓推舉太子的時候,不少人選了他,無論是要他當探路石還是真心如此,都已經證明瞭有軍功的皇子十分惹人注意。
蕭世臻作為前太子唯一的嫡子,與九皇子一起立的軍功,今上賜給了他宅子,功勛還沒下來,但是想來絕對不會差。因此至今未娶,身邊沒有任何姬妾的寧息公子,立刻就成了香餑餑。
許多扒不上九皇子的人,就調轉了注意力,想要讓他成為金龜婿。那日他去謝侯府拜訪,雖然有方氏攔著,二姑娘和她小姑子沒有沖到他面前來,但是有關于謝侯府的他都會關注,事後調查便知其中內情,氣得他差點爆發。
從謝侯府出去的二姑娘竟然想給他找別的女人,外加那日三夫人的暗示,已經表明了態度。謝侯府並沒有把他和謝明珠往一起湊的意思,謝明珠說親的年紀到了,方氏眼看也要出動了,他必須趁早定下來。
但是他著急也沒用,這種親事必須得有女性長輩出馬,所以他想到了廖家。
廖三爺眸光閃了閃,看著他忽而勾起了嘴角,閃過幾絲興味。
「能讓你這麼重視的人,連姑娘的長輩們都考慮得妥妥當當的,顯然是讓你深陷其中的人了。」他臉上的神情緩和了些,似乎是因為蕭世臻有了心儀的女子,而感到十分的高興。
蕭世臻點頭。
廖三爺點起了煙桿,深吸了一口氣,「那姑娘是謝侯府的掌上明珠吧。」
廖家與寧息公子不敢明面兒上多聯系,但是他對這個外甥還是非常關注的,畢竟這是他親姐姐和姐夫留下的唯一血脈。
蕭世臻再次點頭,「舅舅猜到了,其實我七年前去邊疆,就是為了躲開望京裡那麼多勢力,更是不想等著這些勢力角逐結束後,硬塞一個姑娘給我當妻子。」
他解釋了這麼一句,剩下沒說的話,廖三爺都能猜到。那時候蕭世臻年紀大了,身邊沒有妻妾,他能躲得過一個,就躲不過一群。萬一今上知曉了這亂的根源,說不定還會親自指派一個姑娘給他當妻子。外加當時謝明珠年紀小,根本不可能談婚論嫁,而且蕭世臻除了公子的頭餃,相當于白身,所以去掙了軍功回來。
「你果然是姐夫的孩子,當年姐姐出遊與殿下偶遇,殿下就上了心思。爹娘本不欲姐姐嫁給皇家子弟,無奈殿下經常來府中,隻字不提姐姐的事情,卻每每與爹下棋喝茶,給全府上下的人送禮。明眼人都能瞧出太子殿下的意思,這還被傳為一段佳話。只不過那件事之後,街頭的百姓再無人提起殿下風流倜儻的當年了。」廖三爺的目光有些悠遠,他是想起了多年前的事情。
因為他的姐姐是前太子妃,導致廖家斷送了無數的榮耀。依靠廖家的人許多都有意見,對前太子更是忌諱甚深。甚至有人說,如果當年廖家的姑娘沒有當太子妃就好了,這樣也不用承受如此苦難。
廖三爺卻從來沒有這麼想過,太子殿下文成武德,才華謀略都是一等一的,他根本不用造反謀逆,那個位置就是他的。而且姐姐嫁于他,夫妻伉儷情深,連個侍妾都少有,別說皇家了,就連稍微有些家底的男人,都不會如此專心。
可惜了。
蕭世臻沉默了,很多人跟他說前太子和前太子妃的事情,但是大多數都是警告,他們謀逆造反了,死有餘辜。即使身邊有前□□,不會說他們的壞話,卻不停地教導他要隱忍,不能在旁人面前胡說八道。
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有關于父母之間感情方面的小事兒,從廖三爺的這幾句話之中,他聽到的不是前太子和前太子妃,而是他的父親和母親。他們恩愛纏綿,幸福美滿。
「其實眾人都不知內情,你祖父和祖母都是倔脾氣,說了不嫁就不嫁。最後是我姐姐松了口,主動要嫁給殿下。原來他每次送給姐姐的禮物,都是姐姐最喜歡的,尋常小物,卻平和動人。你想娶謝侯府的掌上明珠,不是不可以,但若是你一頭使力,難於登天,不如先讓那姑娘主動與家裡人——」
廖三爺停住了話頭,他想不用他說的特別清楚,蕭世臻也該明白他的意思。
不過蕭世臻卻絲毫猶豫都沒有,就直接搖頭拒絕,「她在府中是掌上明珠,從不曾為了誰受委屈,沒道理因為要嫁給我反而要遭受委屈。如果我是讓她受委屈的人,那謝侯府不讓她嫁我,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母親當年是自願而為,父親肯定沒有引導她這麼做,都是隨心而為。」
廖三爺苦笑了一下,這兩者根本就不同。謝侯府那位姑娘一聽就是沒經歷過人情冷暖的,她如何知曉要體諒蕭世臻的難處。只不過是要他多句嘴的事情,又不是引導她做什麼十惡不赦的大壞事。
「隨你吧。」他擺了擺手,「不過你舅母幫不了你,她那性子——罷了,你自己去拜見她就清楚了。」
廖三爺似乎累了,沒說了幾句就讓他退下了。
蕭世臻挑了挑眉,難道舅母的性子十分糟糕?
等人的身影消失在書房之後,廖三爺用力地吸了一口煙管,力道過猛,他竟是直接被嗆住了,不停地咳嗽著。白煙繚繞之中,他竟是覺得鼻子有些發酸。
「這是寧息公子吧?我就說是個俊俏的郎君,你三舅舅做什麼呢?他成日裡待在書房,總也不出來,連後院都不回了,也不知裡面是否藏著小妖精?」
蕭世臻與廖三夫人見禮之後,就聽她急聲地開口詢問,嘰嘰喳喳的像是點燃了炮仗一般。
他眉頭一皺,不由抬眼打量了一下她。
眼前的婦人梳著高髻,身上穿的也是綾羅綢緞,乍看上去十分有氣度。至少貴婦人的儀態規矩一絲不落,但是當她一開口的時候,就什麼都毀了,好像眼前的這個人,只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一般。
廖三夫人見他不說話,連忙揮了揮手,乾笑了兩聲,「我跟你說這些作甚。不過你也要勸勸他,他連後院都不回的。我的兒子女兒也都送去外面住著,說是去了學院裡,有時候半年才能見一次。那麼小的孩子就要遠離親娘,他怎麼能狠下心來,我好苦命啊!」
她邊說邊拿著帕子擦著眼角,周圍伺候的丫鬟們都是一副習以為常的表情,只有蕭世臻的心裡像是紮了一根刺兒一般。
他匆匆告辭,回到自己的府邸後不久,暗一就將打聽來的消息呈報上來。
「當初廖家敗落,廖三爺定的親事也毀了,人人避之不及。後來是肖家送了庶女過來,三夫人性子不是很好,將府中漂亮的丫鬟都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