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蕭安瀾果然翻來覆去折騰了他媳婦兒許久,直到俞宛如哽咽著求他,才心滿意足地摟著人睡下。
第二天,他神清氣爽地上班去了。俞宛如則睡過了頭,在蕭太太等人揶揄的視線下,窘迫的下樓吃早飯。
好在蕭太太知道她臉皮薄,沒有過多調笑,等她吃完飯,就拉著她一起商量要置辦些什麼年貨。
幾天後,蕭安瀾給工廠裡每個工人發了十斤麵、五斤肉、兩斤油,還有兩對香皂,讓他們回家過年。
此時已經臘月二十幾了,蕭太太準備好給俞家的年禮,讓蕭安瀾送上門去。
俞老爺和俞太太又回了許多禮,由俞宛如的弟弟俞清送過來。
除此以外,還有許多與蕭家交好的人家,年禮也要一一送出去。
蕭太太做這些時,俞宛如便跟在旁邊看,哪一戶人家送了什麼禮,對方又回了什麼禮,她都記在心中。
蕭太太拍了電報去問霍峻廷,今年能不能來柳城過年,得知其無法脫身,她雖然有些失望,卻也不怎麼意外。
除夕這天,每個人都喜氣洋洋的,大夥兒穿上了新衣裳,吃過團圓飯,蕭老爺跟蕭太太還給眾人派了壓歲錢。
外頭有人燃起炮竹,蕭安琪捂著耳朵出去看了一眼,跑回來抱住蕭安瀾的大腿期待道:「大哥大哥,你答應給我買的大煙花呢?」
蕭安瀾屈指彈了一下她的額頭,「少不了你的,去院子裡等著。」
蕭安琪歡呼一聲,拉著俞宛如的手跑出去。
蕭安瀾此前特意找人訂了幾個大煙花,一字排開在院子裡,一個個點過去,明亮的火焰隨著滋滋聲飛上半空,炸成一朵美麗絢爛的火花,雖然轉瞬即逝,那燦爛的光芒卻長久留在人的心底。
一片歡呼聲中,蕭安瀾低頭,在俞宛如耳邊說道:「寶貝兒,我愛你。」
俞宛如心頭一顫,仰頭看他,明亮的眼睛裡,一朵朵煙花綻放。
蕭安瀾低頭親在她的眼皮上,聽到她羞澀地說:「我也是。」
年後第二天,蕭安瀾陪著俞宛如回娘家,之後又拜訪了幾位交好的朋友。
大年初八是個好日子,楊世東家裡請媒婆上蘇小曼家提親,並且在三天後就飛快的下了聘。
這一樁親事,不知又跌破柳城多少人的眼鏡。
楊家的家境不必說,在柳城,也就比蕭家低一些。楊世東又是家中獨子,往後諾大的家業都由他一人來繼承。因此,看中楊家少奶奶位置的人,不比盯著蕭家的少。
可去年,蕭家大少爺出乎意料地娶了自小定下的娃娃親對象,眾人眼中最佳的乘龍快婿成了別人家女婿,一些人只好轉移目標。
萬萬沒想到,楊家少爺也如此突然地定下親事,而他的對象,竟還是一名曾和離過的女子。
蘇小曼在柳城也有一點名氣,卻不是好的名氣,畢竟在一些人看來,她和離的身份,就是讓人說嘴的談資。
可就是這樣一個和離過、娘家也只是一般的女子,卻被楊家少爺看上了,不少人想破了頭,也想不明白是為什麼。
直到有人說起,這位蘇小姐跟蕭家大少奶奶是閨中密友,楊家少爺又跟蕭家少爺是好友,兩人的親事肯定是蕭家大少奶奶牽的線,眾人才恍然大悟。
有些人便不以為然,縱然現在楊家少爺一時新鮮,娶了蘇小姐,等往後感情淡了,想起這個妻子曾嫁過別人,心中肯定有芥蒂,這二人的婚姻,怕是不能長久。
不管外人怎麼說,楊世東跟蘇小曼的親事這便定下了,只等春天將人迎娶回家。
楊世東不知是不是高興過了頭,下聘後,又給親朋好友下帖子,要在家中舉辦一個歡慶舞會,讓大家都去熱鬧熱鬧。
蕭安瀾收到帖子後,雖然狠狠地嘲笑了他一番,當天卻早早帶著俞宛如和兩個妹妹去了。
這是俞宛如第一次來楊家,楊世東家也跟蕭家一般,是西式建築,不過整體風格看來要粗獷的多,花園裡甚至還拴了兩匹馬。
楊世東難得一身西裝履帶,站在門口迎客。
蕭安瀾嗤笑:「你就這麼迫不及待,現在就裝扮成新郎官的模樣了?」
楊世東看了看自己的打扮,嘿嘿笑道:「怎麼樣?還行吧?」
他身形高大,體格健壯,平日裡不拘小節,著裝又隨意,看不出什麼,今天貼身的西服一穿,立刻顯出猿背蜂腰,一股男性硬朗的氣息撲面而來。
不少女賓一見他就紅了臉,卻又忍不住偷偷摸摸的看,看完了還要跟自己的朋友說幾句,邊說邊笑得花枝亂顫。
蕭安瀾心中升起幾分危機感,走到他身邊與他比了比,發覺自己比他高出一兩公分,這才得意地挑了挑眉頭,「還不錯,就比我差一點。今天蘇小姐會來嗎?」
楊世東摸摸腦袋,「不知道,我跟她說了這事,她還沒給我回復。」
蕭安瀾說道:「不來也挺正常,你以為人家女士跟你一樣厚臉皮,還沒成親就要過把新郎的癮?」
楊世東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我就是高興。」
蕭安瀾看他那傻樣,伸手與他拳對拳捶了一下,「還是要恭喜你抱得美人歸,兄弟。」
楊世東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多虧了你和俞小姐,我娘說了,成親那天給你們兩人包個大紅包。」
「那我等著。」蕭安瀾說著,轉頭對俞宛如做了個我果然猜對了的表情。
俞宛如笑了笑,不久之前,這人才說要楊先生給他包個紅包呢。
楊世東還要迎客,蕭安瀾跟俞宛如沒有在門口逗留,逕直去拜訪楊老爺和楊太太,反正對於楊家,蕭安瀾熟門熟路,不需要人帶路。
楊太太見了他們,果真也說要謝謝兩個人。
不多久,周晟也來了,他身邊帶了位陌生的姑娘。
蕭安慧一見她,立刻說道:「大哥宛如你們看,這個姑娘就是前一陣跟周大哥一起吃飯的那位。」
蕭安瀾呦了一聲,帶著俞宛如去跟周晟打招呼,「老周,不介紹一下?」
周晟聽出他話中的調侃,略有些無語的笑了笑,「這是秦姑娘,我二姨的侄女。芳儀,這是蕭家大少爺,也是我的好友,這位是蕭家少奶奶。」
秦芳儀看著年紀不大,也就跟俞宛如幾人差不多,皮膚白皙,面容只是清秀,唯有一雙眼睛令人過目難忘。
她似乎很害羞,紅著臉龐,霧濛濛的眼睛望過來,讓人一見就覺得心軟。
俞宛如主動笑道:「秦小姐你好。」
秦芳儀羞澀道:「蕭少奶奶好。」
「我可以叫你芳儀嗎?」
秦芳儀忙點頭,「當然可以。」
「你也叫我宛如吧,這樣聽著親近些。」
蕭安慧走過來高興道:「還有我,我叫安慧,這是我姐姐安雅。周大哥是我大哥的好朋友,就是我們的好朋友,你是周大哥的親戚,也就是我們的親戚。芳儀,我們去那邊玩吧?」
秦芳儀求助地看向周晟。
周晟點點頭,「去吧。」
她這才跟著俞宛如蕭安慧幾人走開,走幾步就要回頭看一眼,似乎是在確認周晟是否仍在原地。
周晟只得在她回身的時候,衝她點頭示意。
蕭安瀾見狀,挑了挑眉頭,齜牙笑道:「老周,這是在玩什麼?十里送別麼?」
周晟又跟秦芳儀擺了擺手,才說道:「她膽子小,老蕭,你別拿她開玩笑。」
「這就護上了?還跟我說沒什麼?」
「我說認真的,」周晟無奈道,「芳儀從小沒娘,她爹娶了後娘,對她不好,外祖家又沒有靠得住的親戚,是我二姨看她可憐,才把她養在身邊。她很善良,就是膽子小一些,會把別人的玩笑當真的。」
蕭安瀾摸摸下巴,「你急什麼?我又沒說要幹嘛。」
周晟苦笑,「這不得防範於未然麼。」
蕭安瀾眼角瞥瞥他,暗裡轉著心思。自己好友的性子,他是知道的,看著溫和沒脾氣,實則陰損起來比誰都狠,這麼多年,也就只有在從前那個未婚妻身上栽過跟頭。他相信,等他將心李夢雅身上收回來,對那個女人只會比陌生人還要冷漠。
這樣一個人,會無緣無故對一個所謂的親戚貼心維護?他不信。
只怕還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差一劑猛藥罷了。
另一頭,蕭安慧等人圍著秦芳儀說話。
不過幾句話間,她們就發現了,秦芳儀是真的內向,就算是同為女性和她講話,開口之前,她都會先紅臉,聲音又細又軟。
聽得蕭安慧捧著臉直呼好可愛,好可愛。
秦芳儀被她說得手足無措,下意識又去看周晟,等見周晟不在原地,她就有些慌了。
俞宛如已經看出她對周晟的依賴,那雙漂亮的眼睛不會騙人,每當看向周晟的時候,裡頭滿滿的都是歡喜,都是仰慕。
她這樣一個羞怯的人,卻把對另一個人的愛意表現得這樣明顯,可見那喜愛,確實是多得藏也藏不住了。
她安撫地拍了拍秦芳儀的手,笑道:「周先生在那裡和幾位朋友說話呢,你看。」
秦芳儀忙看過去,找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才安下心。
蕭安慧好奇道:「芳儀,你跟周大哥是怎麼認識的?」
秦芳儀小聲道:「小時候在嬸嬸家,我見過表哥幾次。」
「你嬸嬸家也在柳城嗎?」
秦芳儀點點頭,「在城東。」
「太好啦,以後我們可以一起約出來玩,你覺得行不行?」
秦芳儀絞著手指頭,忐忑道:「我很笨,都不知道玩什麼。」
因為那樣的家世,她自小沒幾個朋友,嬸嬸家倒有一雙弟妹,但跟她差了好幾歲,也玩不到一塊兒去。今天能交到朋友,她很高興,卻又怕自己太笨,被人嫌棄。
「怎麼會,你平時在家裡都做什麼?」俞宛如問道。
「做一些繡活,有時候也看點雜書。」
「哇哦!你好厲害,竟然還會刺繡,我娘天天說我不像女孩子,連針都拿不起來。」蕭安慧驚歎。
俞宛如看她手上拿著一方帕子,便牽起她的手仔細看了看,問道:「這手帕也是你自己繡的吧?」
秦芳儀紅著臉點點頭。
蕭安慧道:「上頭的花可真漂亮,這是什麼花?」
「是蝴蝶蘭。」蕭安雅認真看了,說道。
秦芳儀又點點頭,「對,就是蝴蝶蘭,我胡亂繡的,不太像。」
「繡得很好看呀。」蕭安慧看了又看,拉著她的手搖了搖,「我很喜歡,芳儀,你給我也繡一個吧,好不好?」
秦芳儀又高興又害羞,「我、我可能繡得不太好,你也要嗎?」
「要,當然要啦!」蕭安慧連連點頭。
俞宛如笑道:「我也想不客氣一次,勞煩芳儀給我也繡一張帕子,不知道會不會太唐突了?」
蕭安雅道:「不能落了我。」
秦芳儀只覺得開心不已,自己的手藝能得到朋友的認可,被他人喜歡,對她來說,這樣的感覺很陌生,但也很美好。
她自己都未察覺,剛才已有挺長一段時間,她沒去尋找周晟的蹤影了。
來賓漸漸到齊,楊世東在門口望了又望,不見蘇小曼的身影,雖然已經預料到了,但還是有些失落。
他正垂著頭準備回屋,卻見拐角處轉出來一輛黃包車,上頭端坐著的那個纖細的身影,不是他心心唸唸的人是誰?
他大步跨下台階迎上去,沒等黃包車停穩、蘇小曼下來,就一把將人抱住。
饒是蘇小曼冷靜自持,也被他突如其來的熱情弄得慌了手腳,呆了好一會兒,才想起邊上還有個車伕看著,忙推了推他,面色微紅,「快放我下來。」
楊世東憨憨一笑,將她放下,黝黑的面皮透著紅,「小曼,你來啦,我好高興。」
蘇小曼原本不覺得什麼,看他這樣的表現,也有幾分臉紅心跳,付了車資,見他還站在不動,呆呆看自己,只好出聲提醒,「你不準備帶我進去嗎?」
「哦對對……」楊世東這才回過神來,忙給她帶路。
從這裡到門口一小段遠,他偷偷看了蘇小曼好幾次,等要進門了,才終於鼓足勇氣去牽她的手。
蘇小曼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
楊世東一張臉黑裡透紅,好不精彩。
兩人去見過楊老爺,楊太太。
蘇小曼落落大方,倒是楊世東束手束腳的,不像見自己親爹娘,反而像是見丈母娘,一點沒有平日的爽朗豪放。
楊太太看得心裡歎氣,其實對於蘇小曼這個兒媳婦,她並不是一點想法都沒有,總覺得這姑娘太過厲害,又嫁過一回,楊世東不是她的對手。
可是誰讓自己兒子喜歡呢?這大概就是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吧。
正主既然到了,舞會便可以開始。
第一支舞,自然由楊世東跟蘇小曼兩人開場,別看楊世東塊頭大,跳起舞來卻還挺靈活。
很快,俞宛如跟蕭安瀾,周晟和秦芳儀等一對對舞伴也加入其中。
「你們剛才聊什麼?說的好開心。」蕭安瀾腳下踏著舞步,低聲問俞宛如。
俞宛如說:「在說芳儀的事,她會刺繡,手上的帕子就是她自己繡的,真厲害。」
如今這時代,就算是俞家這樣的書香門第,也不再教女兒女紅針線了,各家的衣服,都是請裁縫做的,或者直接去成衣鋪買。唯有有一些貧窮人家的女孩,可能還需要對舊衣縫縫補補,但那遠遠不能說是刺繡,不能說是一門手藝。
俞宛如方才看了,秦芳儀的帕子不比外頭那些高檔的繡品鋪子賣的差,可以說,如果她想用這門手藝養活自己,也是綽綽有餘的,只是她對自身的本事不夠自信而已。
蕭安瀾聽她誇別人,立刻說道:「我媳婦兒也很厲害,比其他人都厲害,看過的書比別人走的路都多,還又溫柔又體貼——」
俞宛如忙阻止他繼續吹捧下去,笑道:「你可得小聲些,讓別人聽見了,連我也要一起被笑話,我的臉皮沒你厚,經不住人取笑。」
蕭安瀾低頭在她鬢角蹭了蹭,「來,相公的臉皮分你一些。」
俞宛如無奈,將他的大頭推開,嗔道:「沒個正經。」
一曲完畢,蕭安瀾擁著她到長桌邊覓食。
今晚的舞會,楊家準備得很充分,食物也十分豐盛,西式的,中式的,東洋的,南洋的都有。
蕭安瀾知道俞宛如愛吃中餐,就給她夾了兩個水晶蝦餃,看她吃完,又見邊上有樣新奇的吃食,便端過來,道:「媳婦你看,這就是東洋人愛吃的生魚片,還挺新鮮的,你要不要嘗嘗?」
俞宛如看著那紅紅的魚肉,有些新奇,接過來放進嘴裡咬了兩口,有點清甜,還挺彈牙,正要吞下,忽然覺得胃裡翻滾,似乎連胃液都要湧上來,忙摀住嘴巴往外跑。
蕭安瀾不明所以,趕緊跟出去。
俞宛如剛跑到門外,就把那口魚肉連同方才吃的蝦餃都吐了出來,還在不停乾嘔。
蕭安瀾拍著她的後背,慌張道:「怎麼了媳婦兒,是不是吃不慣?都怪我,不該給你亂吃東西。」
俞宛如吐完,就覺得胸口舒暢了,接過他遞來的手帕擦了擦嘴角,搖頭說道:「不關你的事,這一陣子又是過年,又是走親戚,許是吃的太油膩了,胃口一直不開,方纔那魚片又有點腥氣,這才讓我受了刺激,等回去後吃些清淡的就好。」
蕭安瀾不太放心,「要不然我們先走,帶你回家好好休息吧?」
俞宛如拉住他,「舞會才剛開始,我們就這麼離開,太失禮了。我真的沒事,吐完舒服多了,現在還覺得有點餓呢。」
蕭安瀾看她臉色還好,就沒堅持,把扶她進屋去,慇勤地端來熱茶和開胃的小糕點,看他媳婦兒確實緩過來,吃了不少,這才鬆下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