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安安已經是第十天收到白玫瑰了。
早上九點上班,她看到前台上準時出現的花束,嬌嫩的花瓣甚至還滴著水珠,忍不住想——在張痕天眼裡,自己看起來像小白嗎?
其實她明明不懷好意。
這還真是個尷尬的事情,她並不想讓其他人知道。於是就往董事長辦公室打電話。接電話的是二秘,語氣親和而不失倨傲:「……一層前台?對不起,張董在開會。」
彷彿在說,你一個小小前台,憑什麼要跟董事長通話?
白安安只好掛了電話。
過了半個小時,卻有電話打進來,號碼顯示正是董事長辦公室。她接起,這回是他的大秘:「白小姐,張董剛得知你打來電話,他讓我安排,今晚七點,跟您吃飯。」
吃飯?
白安安頭都大了:「不用……」
秘書笑了笑,卻說:「司機到時候來接你。」
白安安想想也好,當面說清楚。
身處頂層旋轉餐廳,望著空曠的大廳,和沉默微笑矗立在周圍的侍者,白安安心裡湧起深深的不適感。
她等了有五六分鐘,張痕天才到。比起那天的偶遇,今天這個老男人明顯打扮得更加英俊帥氣:白色休閒T恤襯得他五官深邃醒目,看起來不過三十出頭。而灰色休閒褲則襯得他雙腿修長、體格挺拔健壯。
他在白安安對面坐下,未語先笑:「小姑娘,被我的花嚇到了?」
白安安搖頭,開門見山:「張董,我有男朋友的。」
「哦?」張痕天低頭看著白玉茶碗中,一片碧綠茶葉翩然浮水,「我怎麼記得,你的資料上寫著單身?」
白安安鬱悶——那是為了臥底,才這麼寫的,同時也對同事們這麼宣稱的?
張痕天柔聲道:「小姑娘,別以為我是壞人。十年了,這還是我第一次給女人送花。」
「十年?」白安安好奇。
「我前妻十年前過世。」
白安安心裡有那麼一點點感動,出口卻是:「好吧,其實那是借口。真實原因是,你年紀太大了,我不喜歡大叔。」
張痕天淡淡瞥她一眼。
他跟白安安說的是實話,除了年輕時相濡以沫的髮妻,他還真沒跟別的女人相處過。這些年有需求,也不過讓手下送女人過來,用完之後,看也不看。也不是沒有女人想爬上他的床,但他總是看不對眼。
他生性強勢狠辣,自己要的,總是盡力爭取。包括這次對白安安:那天在大廳偶遇,看到這個小姑娘明明漂亮得要命,舉手投足卻像個男孩子,跳起來掛橫幅。尤其臉紅的時候,那瓷白的膚色,從裡頭一點點透出潤潤的紅來。
他有多久沒有感受過這樣乾淨、青春的氣息了?
當下想要把這份甜美嬌嫩,佔有。
他查過她的資料,背景很乾淨,也沒有男朋友。這樣更省事。他其實沒有太考慮過她拒絕自己怎麼辦,他今天來見她,甚至同時在這個酒店開好了總統套房,只想吃了飯,就享受他的小甜點。
但是小甜點顯然很有自己的主意。
那他到底是今晚就辦了她,還是應該步步為營?
「小姑娘嫌我年紀大?」張痕天點了根雪茄,靠在椅背上,微笑。熟悉他的人,會知道此刻的他,喜怒難辨。
白安安卻不知道,她對他的印象,一直是個溫和儒雅的BOSS,上次在大廳偶遇,對他印象也很好。她怎麼會料到他心裡已起了強取豪奪的念頭。
她覺得自己剛才的話太直接了有點傷人,此時有點心軟,便道:「也有很多女人喜歡成熟的男人。只是不太適合我。」
「小姑娘,你誤會了。」張痕天沉沉笑了,「我只是想跟你交個朋友。難道你覺得我不配跟你做朋友?」
白安安心裡遲疑,不知他是以退為進,還是打算偃旗息鼓找台階下。
侍者開始上菜了,張痕天這時表現得像是個溫爾爾雅的長者,一面向白安安介紹這裡的菜色,一面詢問她在公司工作的情況。白安安順水推舟,飯吃完的時候,已經一口一個「張叔叔」,叫得順暢。
張痕天只在她第一次叫叔叔時皺了皺眉,之後就神色自若了。
白安安沒料到,張痕天跟自己吃飯的消息,這麼快就傳開了。
她回到家不到兩小時,第一個電話打了進來。是刑警大隊的隊長,詢問了這晚的細節。白安安對待任務一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今天卻很奇異的略過了與張痕天關於「年齡與追求」的話題。末了,隊長說,隊裡會重新考慮這個新情況。
白安安感覺到不安。她給李誠打電話,李誠當時一聽就不高興了,囑咐她,如果領導有危險的要求,千萬別答應。
但是白安安的選擇其實不多。第二天,副局帶了一個人,親自找上了她。那個人是國際刑警亞太分部的重案組高級督察。那位高級督察給安安看了恐怖分子製造的慘案照片,與副局一起,把白安安接近張痕天臥底的任務,上升到國家民族的層次。也給了她國際刑警的身份。
白安安拒絕不了。甚至在李誠聽到她的轉述後,也沉默了。他遲疑道:「如果張痕天不懷好意怎麼辦?」
白安安立刻抱住他的胳膊:「我會跑的。我能保護自己。」其實潛意識裡,她是覺得張痕天那麼溫柔儒雅,怎麼可能強迫她?
這個時候,白安安還不知道。有的男人天生像一匹狼。被他看中的獵物,根本不可能跑掉。
雖然接到了「有程度接近張痕天」的新任務,但那次吃飯後,白安安至少有十來天沒見到張痕天。
再次相遇的下午,白安安正穿著職業套裙,坐在龍騰寬敞、空曠的前台大廳。她正在為商務部打印一份合同。正全神貫注奮力疾書間,忽然聽到一個含笑的聲音道:「小姑娘,我回來了。」
她心神一顫,手上打錯了兩個字。她抬起頭,看到風塵僕僕的張痕天。
今天的他格外不同。
他穿著髒兮兮的衝鋒衣,腳下的運動鞋全是泥水,一臉青黑的鬍渣。看起來男人極了。
唯獨一雙沉靜的眸子,依然湛亮的望著她。
「我騎車去了十洞雪山。」他忽然伸手從懷裡拿出一朵白色的小花,放在白安安面前,「雪蓮,送給婉婉。」
雖然明知道他在追求自己,白安安心裡還是抽了一下。十洞雪山嗎?一個她想去很久的地方。她低頭看著他麥色大掌正中,小小弱弱的白色花瓣。
一切為了任務。她對自己說。
「為什麼你總是送給我白色的花?我看起來很像小白嗎?」她終於問出心裡疑惑,卻也伸手從他掌心拿過那朵千里迢迢採摘的花。
張痕天哈哈大笑。白安安心裡卻暗暗有什麼東西漸漸沉下去。
「多少年沒送過女人花了。晚上吃飯,給我接風吧。」
一個月後,白安安正式成為張痕天的「女朋友」。因為內心真的有掙扎和擔憂,所以她在面對張痕天強勢而不急不緩的追求時,也表現得十分掙扎和擔憂。這令張痕天對於自己最終「抱得美人歸」,十分得意。
「陪叔叔去打球,好不好?」在給白安安打電話時,他會這麼取笑她。白安安假裝又氣又笑,可是內心真的又想氣又想笑。掛了電話,她拿出手機,看著李誠的號碼,默默發呆。因為這個任務極為機密重要,李誠已經被上級勒令,短期內不准再見面聯絡。她覺得危險,她想和李誠說話——他的語氣神態總是能讓她鎮定下來。可任務卻不允許。
她跟張痕天第一次接吻,是他開車帶她去香山頂上看日出。後來她回想,那一晚,他肯定是有預謀的。那麼清亮的夜風,那麼燦爛的星空,他帶著她,站在紅葉漫山的香山頂上,看著沉睡的北京城,每一寸風景都是醉人的。
一輪紅日宛若玉盤,從雲層破空而出。他就在那時,忽然摟住她的腰,低頭看著她。
他幽深的雙眼,就是整個天空。
與李誠老實的詢問「安安,我想親你」不同,他的吻極為強勢,不等她掙扎,就鋪天蓋地的落下來。這是白安安經歷過最蕩氣迴腸的一個吻。他扣著她的下巴,狠狠咬著她的唇舌。她滿嘴都是他身上的煙草氣味。
他將她柔軟的身體扣在車身上,彷彿極為眷戀極為熱愛。他吻得那麼性感決絕,白安安一下子感覺到一股濕熱的衝動,從唇舌一路往下,沿小腹蔓延開去。
好不容易,他才鬆開她。白安安慌了,完全慌了。她跟李誠接吻,從來沒有過這樣激情的感覺。他們的吻這麼不同,一個像沉靜的海水,一個像激烈的暴風雨。海水只會令她安定,暴風雨卻能令她粉身碎骨。
「小姑娘……」張痕天頭埋在她長髮裡,他的鼻尖擦著她頸部的皮膚。只是這麼簡單的接觸,也令她全身戰慄。
「來,吻我。」他捧起她的臉,聲音蠱惑。
白安安閉上眼的時候想,她是為了任務,真的是。
她想她完了。
這天從香山下來後,白安安直接給副局去了電話:「這個任務我沒辦法再繼續。」
副局沉吟:「真的沒辦法再堅持?」
「嗯。」白安安聲音有些發抖,「副局,他對我提出了非分的要求。並且他好像有點懷疑我的身份。」
她說了謊,但是副局信了。過了半個小時,副局又來了電話:「好,你今晚就離開北京。」
三天後,白安安坐在海南島的沙灘上。陽光熾烈,周圍的遊客都在嬉笑,她卻懨懨的提不起精神。
這是局裡給她的大假。十天後,她直接去西南霖市市局報道。對於這個安排,她對上級感激不已。
只是在這裡好幾天,她居然很少想起李誠,反而頻頻想起張痕天。如果說以前還會有疑惑,自己跟李誠之間,到底是不是愛情。可是對於張痕天,她卻沒有半點疑問。
那就是不同——真正的愛情來的時候,不需要判斷,不會有猶豫。你的每一個細胞都被他吸引,你根本沒有別的餘地。
哪怕只有一天,只有一個吻,你已經沒有轉身的餘地。在你察覺的時候,已經淪陷。
昨天,她打電話,跟李誠說了分手。李誠當時就說:「你衝動了。等你冷靜我們再談。」可她心裡跟明鏡似的,不可能再跟李誠在一起了。她的心已經弄假成真,就算離開了張痕天,再跟李誠在一起,她也覺得自己好像紅杏出牆。
晚上,她一個人回到酒店。星星升起來了,她望著幽暗的天水相接,又難過又羞愧。她坐到桌前,拿起酒店的紙筆,一筆一劃的寫。
「痕天。」
她想起自己從沒問過,為什麼他會叫這個名字。「痕天」,天之傷痕?
他怎麼就這麼令她念念不忘?望著滿紙的「痕天」,她鬱悶的將它揉成一團,躺回床上。
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她聽到有人在喊自己「小姑娘,小姑娘。」她居然又聞到了那股熟悉的煙草氣味,同時感覺到溫熱的男性氣息。
她在睡夢中,忍不住伸手將他抱緊,想要更加多他的氣息。
然而刑警的直覺,令她驟然驚醒。
一室黑暗中,她看到一個人影,躺在自己身旁。
白安安心中電光火石,伸手抓起他的一隻胳膊狠狠一扭,然後跳下床就往門口跑。燈光卻在這時大亮,兩個精壯的黑衣男人站在門口攔住去路。
白安安又驚又怕的轉身,果然看到張痕天坐在床上。他的一支胳膊剛剛被她扭成僵硬的形狀。他額上有冷汗,面貌卻依然英朗,笑意盎然。
「白安安?這個名字我更喜歡。」他一邊說一邊站起來,「啪」一聲,將自己脫臼的胳膊裝回去。然後他動了動手肘。
白安安看到他手裡還抓著她昨晚胡亂塗鴉的紙團。
他將紙團塞進口袋裡,微笑望著她:「玩我玩得開不開心?小刑警?你只要爬上我的床,就能得到你想要的東西,怎麼忽然不幹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