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淺月看著手中的兩片金葉,兩片金葉上的字跡她都熟悉無比,一張金葉上的字跡是和那日楊葉傳書那片金葉上的字跡一樣,一張金葉上的字跡則是她不偽裝時自己原本的字跡。她從失去記憶以來再未曾用過這樣的筆跡。
信封陳舊,從金葉上的字跡痕跡來辨別的確是五年的模樣!
也就是說,她五年前答應了夜天逸五年後喜歡他,可是偏偏她失去了記憶忘了他!
雲淺月看著兩片金葉,一時間不知道是怎麼樣的一種感情。只覺得上天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將她置身於兩難之境。
面前的人偏偏長得像小七,她偏偏在失憶這段時間喜歡上了容景。
雲淺月唇瓣緊緊抿著,看著兩片金葉上的字跡久久不語。
夜天逸也不言語,同樣看著雲淺月手裡的字跡薄唇微抿,不發一言,不知道想些什麼。陽光透過身前的一株老榕樹打在他雪青色的錦袍上,斑斑點點。他身影在斑駁的陽光下,呈現出一抹沉鬱的顏色。
「你為什麼不早些回來?」雲淺月許久後輕聲開口,「哪怕早半個月!」
「我本來是打算早一些回來的,可是北疆出了些事情,很是複雜……」夜天逸抬頭看著雲淺月,輕聲道:「我處理完事情,快馬加鞭,趕在你上雲霧山那日回來,不成想你對我避而不見……」
雲淺月轉過頭看向那顆老榕樹,老榕樹大約長了幾百年,枝幹入目處早已經滿目蒼夷,可依然枝繁葉茂。就如這如今的天聖皇朝,她透過枝葉縫隙看向天空,陽光斑斑駁駁,她眸光拔出雲霧破碎出一抹堅定,輕聲道:「晚了就是晚了,不管是什麼原因,也是晚了!」
夜天逸面色一變。
雲淺月收回視線,將手中的兩片金葉交給夜天逸,「我如今喜歡容景。前塵往事盡忘,幾乎都不記得你的存在。你在我面前如今就是一個陌生人。所以,這個約定只能……」
雲淺月話語說到一半,夜天逸忽然伸手摀住她的嘴。
雲淺月看著夜天逸。
夜天逸琥珀色的眸子定定地看著雲淺月,聲音微啞,「先別那麼快對我說不。你如今失去了記憶,我不在你身邊,所以才會喜歡他。這種喜歡你真的認為就是喜歡嗎?以後再不動搖?」
雲淺月張了張口,沒發出聲音。
「你也不確定對不對?」夜天逸盯著雲淺月的眼睛,「景世子的確很好,天聖上下甚至全天下無人說他不好。你喜歡他也不奇怪。畢竟他的確有這個本事讓你喜歡上,可是你真的認為你合適喜歡他嗎?」
雲淺月看著夜天逸,抿唇沉默。
「你不能因為失憶,就抹殺了我們的過往。可知你對我有多重要。」夜天逸鬆開手,上前一步,將雲淺月輕輕抱住,低聲道:「若沒有你,也許在十年前太子皇兄那一場迫害中我就死了,若沒有你,在五年前母妃獲罪舉族被牽連下我會自此一蹶不振,若沒有你,我也不會在北疆日日掙扎有今日成就,若沒有你,我不敢想像,後面我會做出什麼!」
雲淺月心底一暗。
「所以,別對我說因為你喜歡景世子,便抹殺了我和那些發生過的事情。」夜天逸暗啞的聲音隱著一絲輕顫,「你若是如此決定,讓我情何以堪?」
雲淺月身子一顫。
夜天逸不再說話,抱著雲淺月身子的手一再收緊。
雲淺月本來堅定的心因為這幾句話而生出牽絆,再開口拒絕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若他是夜天逸,僅僅是夜天逸,她會毫不猶豫地推開他,可他是與何等相像小七的人。那日容景對她問,你嘗過失而復得的滋味嗎?她那時候沒有,可是如今卻嘗到了這種感覺。
夜天逸對她如今來說就是失而復得,可是這個得,卻令她神傷。
他像小七,卻不是小七,可是對著這張臉,這一番話,她說不出一個不字。
「將對景世子的喜歡收回來可好?」夜天逸低聲詢問,聲音似乎從雲淺月的耳邊直直打入她心裡,明明很輕,是探尋的語氣,可是聽起來偏偏是一種堅決。
雲淺月沉默。收回來嗎?她其實也想收回來。可是想與做卻是兩個界限。從那日她從榮王府回雲王府,僅僅兩三日不見,卻已經牽扯了她的心魂,無論是綰髮,對鏡,用膳,他都像是扎根在她心底一般,而今日再見他,雖然夜天逸在,但她還會為他受傷而心疼,為他那句「只要你嫁,我就娶得起。」而悸動。
「將對他的喜歡收回來可好?在母妃去時你曾經答應她好好對我的,可是如今就要棄了我了嗎?」夜天逸似乎感受到雲淺月的心情波動,再次暗啞開口。
雲淺月抿唇,依然沉默。曾經的過往被封鎖,她記憶一片空白。即便答應了他母妃什麼,也早已經忘得一乾二淨。又何談棄與不棄?
「真的很難嗎?」夜天逸說了半響不見雲淺月說話,他低頭,看著她的臉。
雲淺月唇瓣緊緊抿著,點頭,「很難!」
夜天逸抱著雲淺月的手一緊,和緩的聲音微沉,「景世子是榮王府的景世子,將來的榮王。你是榮王府的嫡女,即便如今廢除祖訓,但你的身份也不會擺脫被父皇賜婚的命運。那個人可以是我,可以是任何人,但獨獨不會是景世子。」
雲淺月袖中的手忽然一縮。皇后的話出現在她腦海盤旋。
「將對他的喜歡收回來可好?」夜天逸又低聲重複。
「收不回來怎麼辦?」雲淺月聲音低淺,語氣鮮有的冷寂無奈。
「只要你做,沒有什麼事情是做不成的。」夜天逸肯定地道。
「呵……你倒是瞭解我!」雲淺月忽然一笑,笑容有些冷。
夜天逸聽到這樣的聲音,身子一顫,肯定的語氣一轉,輕柔暗啞地道:「兩個月而已,你對他的喜歡能有多深?真深到收不回來嗎?可是我們有多少年?你可知道我對你喜歡有多少年?若你兩個月的喜歡收不回來的話,我又如何能將對你的心意收回來?難道你讓我眼睜睜看著你與他琴瑟和鳴,而我獨自孤枕難眠?」
雲淺月微冷的笑容收起,繼續沉默。
「月兒,你公平一些,可好?」夜天逸最後一個字沉靜下去,似乎無限鈍痛。
雲淺月心口一緊。
夜天逸不再說話,靜靜抱著雲淺月,她纖細的身子在他懷裡如一抹柔軟的輕紗,讓他感覺不抓緊的話隨時就會飄遠。他手臂時緊時松,可以感受到他心境起伏波動。
「我即便去收回,可是若是收不回來,怎麼辦?」沉默片刻,雲淺月啞著音問。
「不知道!」夜天逸搖頭。
雲淺月推開夜天逸,夜天逸放開她,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夜天逸,轉身就走。
夜天逸伸手拉住她,「你……」
「我不能答應你!」雲淺月躲開夜天逸的手,清聲道:「我雖然是失去了記憶,但是沒有失去心智。我始終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喜歡容景,是真的喜歡。我做事從來會一心一意,不會三心二意,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我如今喜歡容景,就是喜歡容景。你若是早半個月,或者一個月回來,也許事情不會是如今這樣,可是如今事情就是這樣!」
夜天逸面色一白。
「無論失憶前我對你如何,答應了你什麼事情或者條件。可是如今已經塵封,對於我來說就是上輩子的事兒,這樣也許對你不公平。但是世界上又怎麼有公平可言?」雲淺月看著夜天逸乍然變白的臉,她不能忍受相似小七的臉上現出這樣的神情,撇開臉不看他,繼續道:「我不能做腳踏兩隻船的女人,也不會做猶豫不定之事。你目前對於我來說,就是熟悉的陌生人。我又怎麼會因為你幾句話和兩封信的約定便放棄容景?這樣對他不公平,也是對不起我自己。」
夜天逸臉色更白了一分。
「你既然喜歡我,對我熟悉,就應該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人!我是一個從來不會委屈自己的人。委屈了別人,也不會委屈自己。」雲淺月目光看向遠方,語氣冷清而沉靜,幾乎冷血無情,「所以,如果你願意,我願意將你當做我的親人。若你不願意,非要強求,我們從今以後,至少在我恢復記憶之前,我們都是陌生人。」
夜天逸身子猛地後退了一步。
雲淺月一段話落,不再看夜天逸,足尖輕點,身影飄出了達摩院,向山下飄去。
夜天逸伸手去抓,卻連一片衣角都未曾抓到。他看著雲淺月身影消失的方向,臉色慘白,眉眼灰暗,須臾,他收起所有神色,低頭看向手中的兩片金葉,愴然一笑,聲音低若無聲,「收不回來嗎?可是我偏偏想你收回來,怎麼辦?」
「七皇子!凡事莫強求!」屋內傳出蒼老的聲音。
「大師,若可求而不求,可得而不得,豈不枉為男兒?」夜天逸看向禪房,聲音如子夜般冷寂,「夜天逸從未強求過什麼,可是她,我不會放手!永遠不會!」
話落,他足尖輕點,雪青色的身影出了達摩堂,向山下而去。
屋內那個蒼老的聲音歎息一聲,悲憫而無奈,「繁華百年,風雲再變。不知是蒼生之福,還是蒼生之禍!阿彌陀佛!」
老僧話落,達摩堂內院恢復清寂,再無人聲傳出。
雲淺月不出片刻便到了山下,踏雪正在吃草,見她回來,歡快地嘶鳴一聲,她摸了摸它的頭,看了一眼夜天逸的馬,足尖輕點,翻身上馬,一勒馬韁,踏雪四蹄揚起,離開了北山山後。
也許她這樣對待夜天逸太過無情,可是她顧不了那麼多。她對夜天逸如今沒感情,若是因為他對她有情和以前的糾葛便委曲求全的話,那麼對他才是真正的傷害,也是對自己不負責任。
她喜歡容景,這已經是不可更改的事實。
容景……
夜天逸說的一句話是對的,只要她想,沒有事情是她做不到的。只是想不想而已。她對容景喜歡,比喜歡深,或者比喜歡深還要深,深到如今不是放不下,而是不願放下。
不願放下……
有的人最怕的是看不清自己,而她很清醒地看著自己一步步沉淪。
雲淺月輕輕歎息一聲,這一歎伴隨著踏雪奔騰,消失在呼呼風裡。
踏雪似乎知曉雲淺月的心思,一路向東山奔去。
大約行出二十里地之後,來到一處山坳,一陣殺氣忽然鋪面而來,瞬間十幾道寒光乍現,直直刺向雲淺月週身幾處要害。
雲淺月心神一凜,眸光一寒,千鈞一髮之際凌空拔起,手腕一抖,細如牛毛的針雨從她衣袖中飛出。分散在各個方向,無數悶哼聲響起,殺氣驟然一退,十幾條身影齊齊倒在了地上。
踏雪在雲淺月飛身而起的那一刻騰躍出包圍圈,毫髮無傷。
雲淺月飄身落在踏雪身上,目光冷冷地看著倒地的十幾名黑衣人。那日給容景繡香囊看到細如髮絲的針讓她覺得用它來做防身利器不錯。所以將青裳準備的各種各樣的繡針都裝在了懷裡。否則今日這十幾名黑衣人若是她手無兵器的話,難免是一場血戰。即便無性命之憂,也會輕則小傷,重則大傷。
這些黑衣人與那日刺殺容景和她的黑衣人是一樣的死士,留活口無意。
看來幕後之人對她的行蹤瞭如指掌。這回僅僅出動十幾名死士,是覺得對付她根本就沒必要過多的人嗎?那人定然是不知道她武功已經恢復,且如此高的人。
她冷笑一聲,聽到遠處有馬蹄聲傳來,顯然夜天逸已經追來,她抿了抿唇,雙腿一夾馬腹,踏雪繼續向前奔去。
容景定然到如今還在東山的煙雨亭,以那個人的執拗和黑心來看,如今定然是還未包紮胳膊。她不能再耽擱下去。這些人就留給夜天逸處置吧!
踏雪很快就離開了這處山坳,變故和刺殺不過頃刻,連一絲血跡也未留下。
夜天逸慢一步來到,當看到面前躺著的十幾個黑衣人屍首一怔,他將這些屍首都看了一遍,抬頭看向東山方向,抿了抿唇,終是在此停駐,未再去追。
雲淺月縱馬來到東山,遠遠果然見容景依然坐在煙雨亭中。青山綠水,墨發白衣,即便坐於山野,也清風和暖,清貴公子,玉質天成。她收住馬韁,靜靜看著他。
這個人,她是真的喜歡!
喜歡到甘願為他困頓圇圄!
喜歡到不去管丟失的記憶中的那些糾纏牽扯!
喜歡到可以忽視沉壓在心底的那一種叫做孤冷無情的東西!
可是她拿什麼來守護這份喜歡?
一陣淡淡的血腥味飄來,她從容景身上移開視線,這才看到煙雨亭四周地上躺著黑壓壓一片黑衣死士,她心口一縮,立即打馬走近。踏雪片刻功夫來到煙雨亭外圍。
雲淺月此時清晰地看到靜靜躺在煙雨亭四周大約有七八十黑衣死士,鮮血匯聚成河,將煙雨亭四周草地染紅,可見早先經歷了一場慘烈的惡戰。她目光掃了一圈,看向容景,只見容景靠著亭柱閉著眼睛,除了胳膊沒包紮外,月牙白的錦袍無一絲血跡,她鬆了一口氣,翻身下馬,走向他。
容景似乎不知道她來一般,依然坐著一動不動。血腥味令人作嘔,但他在濃濃的血腥中閉著眼睛神色淡然。
雲淺月走到容景身前一步距離停住腳步看著他,靜靜看了半響,容景依然連眼睛也不睜,她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惱怒,猛地轉身。
她剛一轉身,手腕被緊緊扣住。
雲淺月不回頭,也不說話,臉色顯而易見的怒意。這怒意從何而來她說不清,只覺得心中惱怒不已。
「幸好你回來的還不算太晚,否則我就要吐了!」容景聲音極啞,似乎強自忍受著什麼,話落,他站起身,手腕猛地一用力,雲淺月的身子被她板過來,他低頭,吻上了她的唇,雲淺月剛用手去擋,他柔聲道:「不想我吐你一身的話就別動。」
雲淺月手一頓,唇被吻住。
如雪似蓮的氣息瞬間將她包裹,即便身處濃濃血腥中,可是他身上和唇上的氣息依然清雅,只是身子有些涼,唇也有些涼。
雲淺月瞪著容景,她不認為在這樣的地方做這樣的事情能有好的感受。
容景並未有深吻,而是淺淺地在雲淺月的唇齒間轉了一圈便放開她,貼著她的唇瓣低聲暗啞地道:「雲淺月,你還算有良心,知道回來找我!」
雲淺月沒好氣地推開他,「我回來看看你死了沒有!」
容景低笑,身子被推開,手卻緊緊扣住她的手腕不松,他看著雲淺月,眸光退去清涼,溫暖如春,「我知道你會回來找我,所以我如何能死?要死也是別人。」
「是,你個千年大禍害!死不了!」雲淺月瞪了他一眼,還有心情笑!
「都說禍害遺千年,我總要陪著你的。」容景唇瓣勾起,笑意蔓開,「我就想著這個女人對我沒良心慣了,會不會有良心一回?如今總算老天不負我,讓我等到了一回。」
雲淺月眼皮翻了翻,關老天什麼事兒?
「走,我要吃烤魚,你烤給我!」容景拉上雲淺月就走。
「這麼些死人堆在這,你還吃得下烤魚?」雲淺月看了一眼橫七豎八的死人,又對不遠處的瀑布湖水望了一眼,故意噁心他。
「不在這裡吃,我們去香泉山吃烤魚!」容景看也不看那些死屍一眼,又強調,「你烤給我。我這幾日一直沒心情吃飯,都是因為你,你要補償給我。」
「我不會烤!」雲淺月想著她剛從靈台寺回來,這不是折騰人玩嗎?搖頭否決,「不去!你沒心情吃飯活該,憑什麼我補償給你?」
「你過目不忘,夜輕染怎麼給你烤魚你總記得吧?你就給我怎麼烤。」容景看了雲淺月一眼,語氣鮮有的陰鬱地道:「你今日早上居然還答應夜輕染去賽馬一起乞巧,是故意讓我心裡難受。」
「狡詐!故意在背後搞鬼,讓我和夜輕染賽不成馬!這樣的事情也就你這個黑心的能做出來。」雲淺月冷哼一聲。想著夜輕染今日被氣得鐵青的臉就覺得這個人可惡。
「無事獻慇勤,他對你沒安好心!」容景吐出一句話。
「就你對我安好心了!容公子,你的心真好,都成黑的了。」雲淺月拉長音。容景輕笑,春暖花開,忽然停住腳步,伸手將雲淺月抱了抱,剛要開口說什麼,隨即蹙眉,一把推開她,拉著她轉了道向瀑布前的小湖走去。
雲淺月一怔,「你做什麼?改變主意要在這裡烤魚了?」
容景不答話,拉著她腳步走得有些快。
雲淺月皺眉看著他,不再說話。
來到湖邊,容景停住腳步,忽然用力一甩,將雲淺月推下了湖。
雲淺月沒有絲毫防備,直直栽了進去。容景的手勁很巧很快,讓她連施展輕功的機會都無,「噗通」一聲栽到了水裡。瞬間被水流包裹,渾身濕透。她惱怒地掌控住身子,從水裡鑽出,大怒:「你又抽哪門子的瘋?」
「讓你洗洗!將身上的味道洗淨!」容景站在湖邊看著雲淺月。
「你怎麼不洗?」雲淺月氣怒。什麼人啊這是!她是不是對他太好了?
「我身上沒有味道!你有!」容景偏過頭不看雲淺月,對她催促,「別說話,快些洗,洗完了我們好去烤魚!」
「烤你個大頭鬼!」雲淺月終於明白她為何被推下水了,夜天逸抱過她,可是她自己都沒察覺身上有什麼味道,他是屬狗鼻子的嗎?居然這麼靈!
「乖!我餓著呢!難道你不餓?」容景聲音忽然溫柔下來,面色如春暖花開,將受傷的胳膊伸出來遞到雲淺月面前,「我們先離開此地,你好給我包紮胳膊。這條胳膊若是真廢了的話,可就抱不動你了。」
「廢了更好!」雲淺月滿腹郁氣。
「這條胳膊筋骨折了,若不好好將養,這麼熱的天,怕是會腐,到時候就真的無救了!就算有靈藥聖藥能就好,怕是也會落下疤痕。」容景神色幽幽,「你若忍心,就讓我廢了吧!」
「你給我滾開一些!」雲淺月郁氣被憋在心口,想著她哪輩子倒了霉遇到這個男人。居然還喜歡他?簡直就是自己和自己過不去!
「好!」容景笑著向後退了兩步。
「再滾開一些!」雲淺月看著他。
「好!」容景又退了兩步。
「再滾開一些!」雲淺月又道。
容景又退了兩步,見雲淺月還是一臉陰鬱,他無奈撫額一歎,有些壓抑地道:「不能再滾了,身後是死人。」
雲淺月忽然被氣笑了,轉過身,不再理會他,將頭埋進水裡。天氣炎熱,河水裡的水也是溫熱的,她心中的郁氣散去,想著這就是容景,能寵別人所不能寵,卻也是絲毫不讓著她,世界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有些時候她覺得他和容景其實是一類人,不會委屈自己。
可是在彼此面前,即便委屈,也甘之如飴。
「可以出來了!」過了片刻,容景柔聲道。
雲淺月從水中鑽出,身子凌空而起,輕飄飄站回地面,雖然一身清爽,可是渾身濕透,而且衣服黏在身上,她沒好氣地對容景問,「如今怎麼辦?你就這麼讓我濕著跟你去烤魚?」
容景看著雲淺月曲線玲瓏的身子,溫柔的眸光微凝,一時並未說話。
「問你話呢!小心眼睛長針眼!」雲淺月掏出懷裡的帕子仍在容景臉上。
容景低聲一笑,將帕子緩緩拿開,「你不是武功恢復了嗎?運功將衣服烘乾吧!」
雲淺月聞言立即運功,隨著她意念而動,真氣順著經脈而走,一圈之後果然衣服被蒸乾,她看著容景,上前一步,將他手中的娟帕拿過來,將他袖子挽起,用娟帕將他肘彎四周的血跡擦乾,將手輕輕覆在他紅腫的肘彎去,試著按了兩下,之後運行真氣到他肘彎處,按照靈台寺地下佛堂給他運功療傷心脈的方法在他肘彎處反覆摩挲。
容景溫柔地看著她,一動不動。
筋骨在同一處被這傷兩次,細微探視下,雲淺月發現比她想像的傷勢要重。果然如他所說,若是不及時治癒,從內部化膿,他即便能保住這條胳膊,以後也會落下傷疤,落下傷疤還是輕的,以後即便功力恢復,也是肘彎無力,影響靈便。
雲淺月想著這人真是自虐,換句話說就是瘋了!和一個瘋子較什麼真!她也懶得再說話,體內的真氣暖而柔,不出片刻,容景手腕上的紅腫褪去,早先的藥液貼在他傷口處已經干化,呈現透明色,她拿起娟帕給他將傷口裹住,繫上蝴蝶結,然後給他落下袖子,伸手拉上他就走,「這裡的這些死人怎麼辦?」
「絃歌,將這些人燒了!」容景吩咐。
「是,世子!」絃歌從暗處現出身子。
「今日我也遇到了十幾個黑衣人。」雲淺月看了絃歌一眼,見絃歌胸前有一片血跡,顯然受傷了。
「不奇怪!這個人是想我們兩個最好都死了!不過可惜,他小看了你。」容景道。
雲淺月眼睛瞇起,想他們兩個都死的人可是不多。夜天傾照如今看來應該是不會想要她死的,她即便對感情白癡,也不會看不明白他眼睛裡掙扎的情愫。而秦玉凝對容景癡戀了多年,也是不會想要他死的。
夜輕染、南凌睿、葉倩、夜天煜、夜天逸,雲老王爺、雲王爺、德老王爺、德王爺、孝親老王爺、孝親王、還有榮老王爺和老皇帝。放眼整個天下,能在天聖京城翻雲覆雨,能有能力動用這些死士殺手的人,可是寥寥無幾,屈指可數也就這些!
夜輕染七年不在京中,南凌睿是南梁太子,即便有些暗樁在天聖,這麼多耳目監視下他也施展不開,葉倩一樣,夜天煜小手段可以,這樣的大手段,他還駕馭不了。夜天逸不會殺她,雲老王爺、雲王爺更不可能。德親老王爺、德親王據說為人清正秉直,算是鮮有的清正派人物,大智大謀,不會動用這樣的邪術,孝親老王爺和孝親王若是有這樣的人的話,估計早就給她用上了,等不到今日。而榮老王爺不會害自己的孫子,榮王府唯一的繼承人。
所以,只剩下一人,老皇帝!
百年前南疆大亂,天聖皇室一統江山。若說南疆有人沒被天聖皇室收買,打死她也不信。而那日她和容景出了皇宮後就被百名死士光天化日之下刺殺。明面上是挑釁了皇權,可是事有兩面性。誰會想到皇上在背後動的手?
連她都想不到!
想到此,她週身頓時冷寒起來,冷笑道:「好一招背後黑手,他是否太急了!小看了我也就罷了,可是才動用這七八十人,也小看了你不是?」
「據說他最近身體不大好,已經動用了欽天監練的長生丹。」容景搖搖頭,「他是小看了你沒錯,或者說,他是想要借你給一個人震懾。天聖的皇帝,從來不要兒女情長。他沒有小看我,他沒想要我的命,想要的不過是我重新臥病在床而已。榮王府的金庫他一日得不到手,一日不會對我真正痛下殺手。」
給一個人震懾?她今日是和夜天逸在一起,看來他是老皇帝選定的繼承人了!不得如此急迫,原來是已經油盡燈枯了!
雲淺月冷哼一聲,「他倒是打得好主意,可是事實往往不是靠著人的意願發展的。」
容景淡淡一笑,不再開口。
二人說話間來到踏雪跟前,踏雪警惕地看著容景,雲淺月摸摸踏雪的頭,拋去腦中的想法對容景嘲笑道:「連馬都不待見你!」
「一會兒去了香泉山之後將它烤著吃了,我有好久沒吃到馬肉了!尤其是夜輕染送的馬的馬肉,尤其好吃。」容景看著踏雪,慢悠悠地道。
踏雪一驚,忽然急速倒退,不捨地看了雲淺月一眼,調轉頭四蹄揚起向遠處跑去。
雲淺月一怔,只見不過眨眼睛,踏雪已經跑了個沒影,她收回視線對容景瞪眼,「你將它嚇跑了!我們騎什麼去香泉山?」
容景認真地看著雲淺月,溫聲道:「不是嚇,是我真想吃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