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文治也不好再自討沒趣,默默的一旁坐下。
等到了新股一掛牌,如大家所預料的那般,立即就有人認籌。
而劉文治自是在此時,開始拋售自己的五成股票。
對於劉文治而言,他自己能留下三成,就足夠了。
再多,反而變得沒有了意義。
緊接著,令人驚奇的事發生了。
新股的價值,竟被交易所認定為每股十三兩銀子。
要知道,這五成的股份,是五萬份的股票放出,余下的五成,劉文治是三萬股,那周坦之則為兩萬股,交易所會根據其價值,進行評估,作價每股十三兩銀子。
因而,這個養豬作坊的價值,竟是直接認定其價值超過了一百三十萬兩。
轉眼之間,價值就翻了數倍,怎麽不令人矚目?
可劉文治卻是面無表情,也感受不到喜色,整個人安安靜靜的。
價值的認定,不在於今日,人們認為養豬作坊值多少銀子,而在於,人們未來看到了多大的前景。
廣闊的市場前景,當下幾乎沒有競爭的超然地位,甚至可以肯定,在未來數年之內,只怕也難尋到真正的競爭者,憑這個,劉文治都覺得,這價格……並不高。
等牌子一掛,股價非但沒有回落調整,反而開始向上飆升。
今天來此,在這交易所裡的,沒有人缺銀子,人們缺的,卻是一個好的念頭。
大力的投資養豬作坊,使其不斷的擴產,給與他們充裕的資金,讓他們不斷的複製,這樣的手段,在當下的交易所裡,已經不新鮮了。
當養豬作坊這個黑馬,開始一騎絕塵,凌駕於所有新股之上時,緊接著,越來越多的散戶開始關注起來。
於是,熱情開始帶動了起來。
在大家的矚目下,股價不斷的攀升,那掛出來的股牌,不斷的標上了最新的價格。
當價格達到了二十五兩銀子時,所有人都不禁開始倒吸一口涼氣。
當下的交易所,沒有太多的限制,和後世相比,顯得野蠻,因而,總會出現大起大落,絕大多數人,都不甚理性,甚至不少大商家,喜歡在背後推波助瀾,可即便如此,到了這個時候,股價短時間內翻番了一倍的,卻是極少見了。
劉文治看到此,這才稍顯心滿意足,他微微一笑,有了如此巨量的資金,那麽接下來,一場瘋狂擴張的遊戲,開始了。
…………
方繼藩被弘治皇帝打發走了,臨要出午門的時候,見一個宦官,飛快的朝午門而來,冒冒失失的樣子。
方繼藩一看,便曉得是蹲在交易所裡,給弘治皇帝隨時報訊的宦官,這宦官見了方繼藩,忙是放緩了腳步,而後站到了道旁,等方繼藩走了過去,他才忙是一溜煙,又往宮中去了。
弘治皇帝對於方繼藩辦的這個事兒,多少有些不是滋味的,可畢竟是自家的女婿,可以私下責備一番,明面上當然也不能拆他的台,眼下也隻好裝聾作啞了。
打發走了方繼藩,照例,需要召大臣們商議大事,劉健等人已等候多時。
這事已經算是人所皆知了,對於王鼇的命運,是許多人都關注的。
原本陛下也暗示,此事交代給方繼藩辦了,會有一個滿意的結果的!
可左等右等,竟沒有音訊。
等到陛下召見了方繼藩,令許多人心裡又生出了希望。
想來,此事一定有了答覆了。
可誰料到,陛下見了大臣們,面對眾人期待的目光,竟絕口不提這王鼇的事,開口便問起了儒生們出關之事。
許多儒生,一下子失去了八股的出路,又因為破產,沒了功名,已是走投無路,而大明與奧斯曼開始通商,許多自奧斯曼的消息傳來。
都說在奧斯曼,大量的重用儒生,此前西行的儒生們,都得到了重用,大量的儒生開始進入奧斯曼的宮廷,甚至深入了奧斯曼的州縣,哪怕是不為官,因為對於皇家對於四書五經的鼓勵,一些大貴族,也願意花費重金,請儒生們教授自己的子弟讀書。
奧斯曼國各族混雜而居,信奉的神明又各有不同。
因此,此時對於各族和不同的信仰,奧斯曼歷代的皇帝,還是頗為開明的,無論是猶太人,還是希臘人,又或者是其他各族,都不至過於嚴厲。
甚至,奧斯曼帝國最防范的,恰恰是本族的宗室以及族親。
這其實可以理解,奧斯曼強大無比,歷經十數代,最大的敵人,恰恰是蕭牆之內,那些此前跟著皇帝征戰的舊貴族,隨著軍功,實力越來越強大。
因此,奧斯曼帝國團結其他各族,任用希臘人,塞爾維亞人,猶太人,埃及人甚至是波斯人為官,本也是為了遏製本族軍功集團。
甚至連保護皇帝的禁衛軍,所招募的,竟也是不同信仰的塞爾維亞等地人。
而對於任何的宗室,更是大加殺戮。
蘇萊曼之所以尊儒,也正是因為他心知憑借如此來掌握權力的平衡,只是一時之策,而儒家的思想,正對他的胃口。
在蘇萊曼的支持之下,儒家開始深入帝國的許多層面。
而又因為奧斯曼帝國內部的權力,本就一盤散沙,各種信仰和種族盤根錯節,在這強力的蘇萊曼主導之下,儒生們可謂是如魚得水。
因為若是奧斯曼鐵板一塊,他們自沒有任何用武之地。
反而是這樣支離破碎的局面,給予了他們足夠的空間。
通過商隊,這奧斯曼國的情況,早已傳遍了關內兩京十三省,許多落魄的儒生,終於又看到了一條有希望的路,此時不得不西行,他們想前往奧斯曼去看看,尋覓一條出路。
甚至聽說,奧斯曼已開始舉行科舉,並且以八股文為主。
這向西的道路上,充塞了不少下定決心的讀書人,他們跟隨著商隊,開始了艱難的旅程。
而對此,蘭州知府自是奏報。
這奏報送到了朝中,一時嘩然。
讀書人,無論他們才學如何,到底有幾斤幾兩,又或者是被西山書院的人再如何看不起,可他們終究還是中原王朝數百上千年來,最優渥的一個群體,現在大量西行,這豈不是我之珠玉,卻棄如敝屣,反而讓奧斯曼人視為珍寶?
內閣首輔大學士劉健覺得事態嚴重,倘若只是三三兩兩的讀書人西行倒也罷了,可人一多,其影響就極大了,他在奏疏中的票擬中的建言是希望朝廷阻止,另做打算。
弘治皇帝對此,也權衡不下。
方繼藩那兒,對此事倒是樂見其成的,用他的話來說,儒家的責任,就在於傳播聖學,奧斯曼國人口諸多,乃天下中心之地,倘若也能知禮樂,這是曠古未有,居功至偉之事。
將四書五經交給奧斯曼人,借此機會擴大與他們的貿易,這有何不可呢?
甚至方繼藩認為,這是值得鼓勵的事。
面對下頭的大臣們,弘治皇帝道:“方卿家有一句話,頗對朕的胃口。我大明人口本就諸多,再者,自從糧食增產以來,醫療條件改善,許多人家,一戶竟有孩童四五個之多,只需數十年不到,這人口便又要至極限,長此以往,也不是辦法,因而,若有百姓出海,亦或是西行,既可使這天下盡有漢民,又可傳播聖學,這有何不可?這正是聖人的希望啊,聖人在時,為傳播聖學,不惜周遊列國,四處傳授聖學,如此,才有今日,可到了如今,這堂堂名教,為何卻都隻躲在書齋中了呢?讀萬卷書,行萬裡路,這是孔聖人和孟聖人在世時做的事,現在儒生們爭先恐後,要去奧斯曼,甚至,還要去其他諸國,這是值得提倡的事啊。況且,奧斯曼國國君,前些日子,又派人入貢,甚至恭謹,朕若是阻攔儒生西進,反顯得小氣了,讓他們去吧。”
劉健此時見陛下的心思,已完全被方繼藩所影響,他倒還好,對於這些只會做八股文的人,他也是不太瞧得上的。
畢竟,自己的兒子如今這麽有出息,也不是靠八股來的。
倒是其他大臣,心情就不一樣了,都是一臉悲涼之色,只是此時,又不便說什麽,最近風聲太緊。
“陛下……”禮部尚書張升道:“老臣聽說,太傅王公,還在養豬?此事已是鬧得沸沸揚揚了,王公一生為朝廷鞠躬盡瘁,兩袖清風,臣聽說,他致仕時,竟是家徒四壁,王家族人,沒有一個受過他的恩惠,現如今,他本該是頤養天年的時候,卻遭受如此侮辱,不但要甘受貧困,還需要操持賤業,與豬狗為伍,陛下啊……還望陛下念著君臣舊情……格外開恩吧。”
或許是儒生所遭受的待遇,實在是讓人覺得過意不去,張升又不敢在國策上與陛下頂撞,索性拿出王鼇的事來。
眾人聽到此,方才就抑鬱的臉,此時個個面如死灰之色,一個個看著弘治皇帝,目光沉沉。
陛下現在的行為,確實有些薄情寡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