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蒔蘭此時心中沉重,哪裡會去注意蕭慈的異樣目光。
不過,蕭慈也就是伸了這一次手,就沒有再扶她。後面陸蒔蘭都走得還算穩。
沒有直接可下山的路,從另一頭彎彎繞繞地費勁下來,花了不少時間。下來的地方距離聶書雲墜崖的地方已有些遠,再走過去,又是耽擱一陣。
山下的樹木高大蔽日,谷底格外陰涼,還有一條河,碧粼粼的,河面不太寬,水卻是不淺,水勢頗為湍急。
眾人分成幾組,分頭搜尋。陸蒔蘭、蕭慈和謝遇非倒是在一起的。
六月的天,如同童子的臉,這人還沒找到,天卻突然變了。
不一會兒的功夫,便是黑雲壓頂,厚重低垂的雲層裡,紫電遊走,幾聲驚雷大作,豆大的雨珠子如同潑灑般從天而降,幾息便織成水晶密簾。
這樣急的雨勢,根本叫人無處可逃,陸蒔蘭瞬間被淋了個透。
還好下雨後天色暗了許多,風刮得大,雨水亂拍,颯颯迷眼,眾人注意力又在尋人。誰也沒有往陸蒔蘭身上瞧,她才沒有太多尷尬之感。
謝遇非便道:「槿若身子弱些,這樣大的雨,別染上風寒才好。前面有個小岩洞,先去避避雨才好。」
他們這一群人都是武人,淋淋雨沒關係。槿若這文弱書生可就沒法比。
陸蒔蘭覺得這天氣她若還跟著去尋人,恐怕不但幫不上忙,還要讓謝遇非分心照顧她,也不推辭,隻歉意道:「好。」
以蕭慈的王爺之尊,自然也是要避雨的。
謝遇非本來也想跟著陸蒔蘭一起,但想著蕭慈的手下都在幫忙找人,他反去躲雨不大好。這種情境下,壽王也不至於做什麼,便沒有跟去。
先有侍衛進了那岩洞,探了探,見沒有不安全的隱患,才請蕭慈進去。
蕭慈則道:「陸御史先進吧。」
陸蒔蘭雙臂環抱著自己,動作雖有些怪異,但他人只覺得她約莫身上濕了不舒服,卻也沒有人多想。她不想這個樣子與蕭慈說過多話,既然對方下令,就先進了去。
陸蒔蘭前腳進了岩洞,便見蕭慈彎下腰,高大健碩的身形將洞口光亮擋了一瞬,隨即也進來了。還好這洞只是入口矮小,裡頭還算好,讓蕭慈能夠站直。
洞裡不大,陸蒔蘭直接就來到角落,靠牆壁站著,將寬敞的地方留給蕭慈。
蕭慈的侍衛去收集了洞裡僅有的枯枝架在一起,拿火摺子點燃。那侍衛做完這些雜活,立即去了洞口警戒。
按理說一個小小七品御史,肯定是不能和王爺圍坐在火堆旁的。這也正合陸蒔蘭之意,她現在這個樣子,正是希望離蕭慈遠遠的。
蕭慈卻將目光投向陸蒔蘭,她也不敢失禮到拿後腦勺對著王爺,而是半側著身,頭髮和衣裳都濕透了,在他面前是隱蔽地保護自己的姿勢,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整個人實在纖麗窈窕。
蕭慈笑了笑,道:「陸御史,你坐那樣遠?不過來烤烤?」
王爺問話,陸蒔蘭只好將臉轉過來,正面看著人回答道:「多謝王爺,下官就不與王爺一起烤火了,與禮不符。」
蕭慈便見她的烏髮濕潤成縷,貼在皎月般的臉頰。一雙眼隨意看來,就給人眼波流轉的靈動之感,卻是帶著強烈的戒備。嫣紅的唇瓣抿得緊緊的,瑩潔的臉上還沾著風雨挾帶抽來的泥點。
別人會很狼狽的情景,落在陸蒔蘭身上,卻是只叫人覺得可愛。
美人在骨不在皮,她倒是兩樣都占了。難怪他那個情竇初開又還是童子雞的侄子蕭衝鄴把持不住,一見陸蒔蘭就跟條餓狼似的。
蕭慈收回視線,突然笑得有幾分邪氣,他便不再管陸蒔蘭,而是開始脫自己的衣裳。黑色的絲質外袍,被霍然抖開,搭在一旁突起的乾爽石頭上。
陸蒔蘭聽到衣裳摩擦發出的聲音,餘光瞟向蕭慈的動作,隨即慢慢抓緊了自己的衣角,她知道,蕭慈這也是正常行為。濕的衣裳黏在身上誰都不舒服,升火不就是為了烤幹麼,能脫下來當然比穿在身上烤更好。
她再次提醒自己——你是男子的身份。便如老僧入定般,依舊很淡定地坐著。
蕭慈本是想連中衣也脫掉,想了想,還是算了。他雖不說話,但目光卻始終落在陸蒔蘭那邊,只覺先前她身上那香氣,實是好聞。
大家貴族的男子衣物也是要熏香的,京中許多公子的衣裳上都有香氣,但蕭慈可以肯定,那是她自己的體香。
陸蒔蘭已索性閉眼,卻很快聽到男子的腳步聲靠近,嚇得她立即睜開眼,是蕭慈站到她面前,道:「陸御史還是過去烤烤火吧,你這樣染上風寒就不好了。」
蕭慈這一出生就是金尊玉貴的,顯宗最寵愛的兒子,可比蕭衝鄴的父親更受顯宗喜愛。嬌慣出的兒子難免紈絝自傲些。這般一而再的請人,還是他頭一回。
他也並非蕭家人典型的相貌,而是隨了他那位美冠六宮,據說曾令顯宗因過於沉湎房中險些猝死的段貴妃。也因此,蕭慈的母家那時才能積累實力,獨尊一方,連逆王蕭真也拿他沒有辦法。
因此,蕭慈若有心賣好,他的外表其實很具迷惑性。壽王風流的名聲在外,但還的確都是旁人主動想貼著他,不是他強迫了旁人。反而是蕭慈對人更為挑剔,模樣特別出眾,還要風姿獨具的,才瞧得上眼。
陸蒔蘭抬頭看看他。其實她的身體底子還不錯,不容易染風寒的。
就算蕭慈此刻表現得再像正人君子,她也不習慣和一個只穿著中衣的男人靠這樣近。尤其是這樣的光線,這樣的洞穴中。
這時,洞口卻響起侍衛驚訝的聲音:「首輔?」
陸蒔蘭聞聲更是詫異。首輔?從這裡到京城裡,再快也不能立馬趕來吧?首輔是如何會出現的。
她並不知道,霍寧珘這兩天本就在京畿大營,只是行蹤不為旁人知曉罷了。暗哨發現壽王等人在京畿大營附近出現後,立即就有人去稟報霍寧珘。
蕭慈挑了挑眉,還是來了。
霍寧珘是從京畿大營過來,自然有人給他撐傘,但這樣的暴雨,有傘也只是頭髮是幹著的,身上早就濕透了。
他一進山洞中,便看到坐在角落的陸蒔蘭,還有她身邊的蕭慈。蕭慈已不知這樣纏著陸蒔蘭多久了。
霍寧珘神色如常,只是那雙墨色的狹長眼眸中,晦暗不明,下頜線條微微收緊。
蕭慈先呵了聲,算是歡迎他的到來,道:「居然親自來這種地方辦理公務?實是身先士卒的好首輔。」
霍甯珘與蕭慈對視片刻,唇邊笑意譏誚:「王爺也開始關心臣僚,更是稀罕。」
霍寧珘的到來,想到他那天在她房裡的反常舉止,令陸蒔蘭更加緊張,但內心深處,又覺得安心了一些。
這洞子不大,一目了然,霍寧珘見已沒有乾燥的樹枝可以用,便徑直來到陸蒔蘭身前,道:「去那邊。」
陸蒔蘭看看霍甯珘,對方修偉的身軀已朝她俯下身,她手臂一緊,便被他從地上拉起來。霍寧珘幾乎是虛虛將她摟在懷中走向火堆,順道遮住了蕭慈看陸蒔蘭的視線。
雖然霍甯珘不是完全抱著她,但這姿勢也很是「友好」了,的確很符合霍寧珘對他們新關係的定位。她又抬頭看了看他,總覺得首輔在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