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枝怕阿婆擔心,說得輕描淡寫,卻還是把阿婆嚇得臉色發白。
「住過來好,住過來好!」阿婆握著她的手,連連道,「今天阿七在,今天就搬!」
陶枝回頭看一眼程漆,他抱著胳膊靠牆站:「我沒意見。」
雖然想儘快,但姑娘家到底東西多,七零八碎的,收拾起來沒個完。這邊陶枝在家整理著,那邊阿婆給她騰出房間。
院裡大的廂房就東西兩間,讓兩兄弟住上了,還剩的就兩間耳房,和一件後罩房。阿婆給陶枝騰的是程漆那間屋子旁邊的廂房,看屋子實在是小,嘆了口氣:「委屈阿枝了,怎麼也不能讓她住到後罩房去呀。」
程漆倚在門口,偏頭看見自己房門就在幾步遠的位置,便笑笑:「我覺得挺好。」
阿婆起身,正看到他懶散又不懷好意的神色,一掌甩在他肩頭:「阿枝來了,你可不許欺負她。」
程漆心情好,勾唇笑:「怎麼會呢。」
原本阿婆就勤於打掃,屋子裡挺乾淨。阿婆拿著掃帚來,程漆接過去,把地掃一遍,又灑了水拖一遍。
他打掃著,阿婆就去抱來床褥,按他們平時用的,一層厚墊,一層褥子。鋪上之後,程漆看了看:「再加一層褥子。」
阿婆看他一眼,沒說話,眼中有幾分揶揄。
程漆抬頭一蹭鼻尖,比劃道:「她那屋,床墊了三層,墊薄了可能睡不慣。」
阿婆捂嘴樂了一下,笑著往屋外走:「好好好,阿婆這就給加……」
加了層褥子,又把床單被子拉好,阿婆看了看差不多,就推程漆出去:「這兒我看著就行,你去幫幫阿枝。」
「有什麼好幫的……」程漆低聲念一句,腳下卻直直地朝對門走。
陶枝的衣服就有兩箱,胭脂水粉瓶瓶罐罐堆滿了桌,還沒收拾完。如今她買這些倒不是為了用在自己身上,而是為了多學習別人的經驗,好增進自己的技藝。
其實不過是搬到對面去,就是來回取也不算麻煩。但……
陶枝拍了拍箱頂,心想:她就是願意過去的。
有家人,有開心事有傷心事,有人陪著,無論春冬寒暑,她都不是一個人。
程漆靠在門上看她發呆,半晌後才敲敲門板:「磨蹭什麼呢。」
陶枝回過神,忙回頭:「快好了。」
程漆嫌棄地扒拉著她桌上那堆瓶瓶罐罐,「嘖」一聲,到底還是動手幫她收拾。有了程漆在一邊,速度快了很多,一下午的功夫就全搬了過去。
看著那間小小的屋子被自己填滿,陶枝心裡也滿滿的。
程漆站她身後,看她進了自己家的屋子,嘴角的弧度始終彎著。他也進了門,大搖大擺地坐在她床上,眼睛盯住她:「我就在隔壁,晚上不許吵。」
陶枝哪還怕他,一撇嘴:「我還叫你不要吵呢。」
程漆「嘶」一聲,伸手捏她臉,「剛進門兒就硬氣了是?」
陶枝打掉他的手,隱約覺得進門這詞怪怪的,但也說不上哪裡怪,就想趕他:「你起來,新床單坐髒了。」
「新床單也是我的,」程漆勾唇,「我就樂意坐。」
「那你自己坐。」陶枝氣得跺腳,轉身去小廚房幫阿婆了。
她出去之後屋裡仍有淺淡的香,程漆深吸一口,哼笑出聲,低聲補上一句:「……人也得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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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上正值壯年,年富力強,後宮妃子頗有幾位豔冠京城者,其中最為得寵的是賢妃娘娘。
剛有太監過來傳了信兒,說皇帝要來和清宮用晚膳,賢妃忙叫人準備,自己匆匆坐在梳粧檯前,叫人把她臉上的妝面補得更精緻些。
大丫鬟拿起桌上那罐粉,問道:「娘娘,今日還用這芙蓉粉?」
賢妃點頭,閉上眼讓她用小刷往臉上搽,吩咐道:「如今是越來越離不開這粉了,下次你一定替本宮多買些……」
丫鬟點頭稱是。
晚膳時皇帝果然來了和清宮,甜甜蜜蜜地用完膳,賢妃便親自伺候皇帝更衣。她已換上薄薄紗衣,身上香味格外明顯,故意往隆宣帝身上靠。
皇帝攬著她細細腰肢,在她鬢邊親吻幾下,正想解衣帶,忽然動作一頓。
賢妃嬌嬌弱弱,含水的明眸抬起:「陛下,怎麼了……」
「這是什麼味道……」皇帝從她身上聞到一股極其清新的香,他能感覺到,這味道已經經過數次稀釋,淺淡非常,可就是這一縷,聞起來也叫人神清氣爽。
皇帝在她臉龐深深地吸了一口,感到身體裡經久不息的躁動竟有平息的跡象。他眸色一暗,不動聲色地問:「愛妃可是用了什麼熏香?」
賢妃心下歡喜,覺得自己今日投對了所好,選中了陛下喜歡的味道。她張嘴說出了幾味香料的名字,隆宣帝卻蹙起眉。
長夜漫漫,深宮承恩。旖旎曖昧的夜色中,帝王心頭悄悄劃過一片疑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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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吃飯,為了迎接陶枝正式住進來,阿婆做了一整桌的菜,雞鴨魚擺得滿滿當當,把程實饞得抓耳撓腮。
為了助興還溫了一壺酒,陶枝嘗了一杯底兒,臉上燒出好看酡紅。
阿婆越看她越高興,拍拍她的手:「屋裡還缺什麼,明天叫阿七帶你去集市採辦。」
陶枝乖巧搖頭:「阿婆備得很齊全了,沒什麼缺的。」
程漆往她碗裡夾一筷菜,漫不經心道:「看看就有了。」
陶枝瞥他一眼,阿婆就看著他倆笑,笑得陶枝不好意思。她捏捏她的手:「別客氣,就叫阿七陪你去,讓他給你提東西。」
到底是變了的環境,第二天陶枝醒得比平時早,躺著醒了會兒神便坐起身。洗漱過後,去給阿婆幫忙。
她門一響動,程漆就跟著醒了。一牆之隔,她撞倒了瓶子,不小心磕在桌腿上的聲音都清晰可聞。程漆胳膊枕著頭,勾唇聽了一會兒。
毛手毛腳的,他「嘖」一聲,心情卻止不住地上揚。
一家人坐一塊兒,分了一鍋白粥,小鹹菜也吃得乾乾淨淨。陶枝還想洗碗,被阿婆轟著出了門:「喜歡什麼叫阿七給你買,不用擔心錢。」
陶枝笑得可甜。她的芙蓉粉掙了不少,哪裡缺錢,阿婆自然也知道。可這種拿她當自己人的態度讓她心裡暖烘烘。
程漆早就在門外等著,看她出來,一身象牙白的織錦煙羅裙,頭上別了支淡色花簪,裙上壓一塊禁步,玉色一般,蓮青色彩線,卻和裙子正配。
陶枝自覺走到他身邊,仰頭:「走?」
程漆低頭看她一眼,抬手在她後背帶一下:「走。」
陶枝步子小,程漆就走得慢,慢慢悠悠晃到集市上,人已經很多了。到處人擠人,陶枝提著裙子走得小心。程漆看一眼,抬手護在她背後。
陶枝琢磨著芙蓉粉的事,忍不住和程漆講:「上回找的那些又被否決了幾種,最後就剩下石斛。待會兒去藥鋪看看好嗎,不知道有沒有。」
明明都是些他不感興趣的東西,可從她嘴裡說出來,莫名就有了三分意思。程漆想了想:「石斛?那玩意兒倒是不錯,但京城估計沒有。」
陶枝猜也是,《藥藏》裡講,石斛多長於南方濕熱的深山老林,采起來不易,尋常百姓又不會買,所以商賈們也不願做這個買賣。
果然,進了幾家藥鋪,都沒有。陶枝有些失望,又怕耽誤程漆的事,就催他:「我自己看就好了,你去忙。」
程漆懶懶散散的,旁若無人地伸手掐一下她軟嫩的臉:「急什麼。」
這還是在大街上,陶枝的臉頓時一紅,急忙打掉他手。
然後她就低著頭往前走,忽然聽見一道驚喜的聲音:「姑娘!」
陶枝一抬頭,原來是好久不見的唐閔。
唐閔激動地走到她面前:「真的是你!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陶枝一直在忙,有很久沒和阿婆來賣花。唐閔一直很照顧她們的生意,陶枝溫和笑笑:「唐公子,好久不見。」
一旁抱著胳膊冷臉的程漆忽然出聲:「見完了?快走。」
又是個小白臉,他發現陶枝這人簡直吸小白臉,左一個右一個,沒完沒了。
陶枝覺得他太沒禮貌,可一看程漆又不大高興的樣子,孰輕孰重還是很分明的,只好對唐閔笑笑:「我現在在香居做些小生意,唐公子若不嫌棄,可以過來給家中女眷添些東西。我們還有點事,先走一步,後會有期。」
她話一落,程漆就攬著她的肩膀往前帶,低聲在她耳邊:「話恁多,後會有什麼期,嗯?」
陶枝耳朵尖被他的氣息吹紅,一肘子頂在他腰上:「你躲我遠點。」
身後唐閔還在叫她:「姑娘!我還不知姑娘名姓!」
陶枝就要回頭,程漆卻故意按住她肩頭,低聲含著警告:「你敢回頭,我就當街親你。」
陶枝頓時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半天才憋出一句:「……流氓!」
但到底是不敢回頭,生怕程漆真做得出這樣不要臉的事。
程漆這才滿意了。看她那敢怒不敢言的樣兒,低笑幾聲,伸手捏捏她耳垂,說了句什麼。
恰好路過的小販在大聲吆喝,陶枝沒聽見他那句話,心裡憤憤地想:反正指定也不是什麼好話。
但其實程漆只說了幾個字,平淡懶散:「流氓……也是對你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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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如水一樣地淌過去,陶枝發現,程漆是真的越來越不要臉了。
阿婆和小十都睡得早,程漆這個煩人精卻偏要禍害完了她才去睡。
這天,陶枝原本都要睡了,程漆硬說她屋小暖和,非要過來取暖。
陶枝被他煩得不行,又睏,平日裡清亮的眸子半眯著,簡直是在求他:「我要睡了,你別鬧我。」
程漆覺得她那樣很有意思,故意到她面前,彎腰湊近她臉:「爺怎麼鬧你了?」
陶枝想拿被子蒙住頭,又被程漆眼疾手快地按住手,乾脆壓在床上:「嗯?」
陶枝想睡覺想得都快哭了,眼眶裡含著水光,氣得一下坐起身,伸手推他:「我要去阿婆屋裡睡……」
程漆向後一躲,陶枝就推了個空,身體卻順著力道往前栽去,一下倒進程漆懷裡。
他像是算好了,順手把她抱了個滿懷,手臂收緊,掌心按在她極細的腰身上,掐了一把。
笑得得意:「怎麼著,投懷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