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 愈加地鮮明難忍。
蕭菀青終是克制不住想要親近林羨的**,一點一點卸下了腰肢的力道, 柔軟了身軀, 慢慢地靠進了女孩的懷抱。
她知道,這是不應該的。
可是, 從此以後, 這個懷抱,這個女孩,都將成為她這一生再難尋回的遙不可及的美夢了,就讓她再稍稍放縱一下,讓她再偷偷貪戀一下好不好?
她的後背,緊緊貼著女孩溫熱的胸膛,感受著女孩呼吸間鮮活的一起一伏, 感受著,女孩那真切為她跳動的每一下心跳。她抿著唇,幾乎咬碎了後槽牙,才從喉嚨裡擠出一句溫潤如常的:“傻瓜,說什麽傻話呢。”
林羨知道自己是在無理取鬧, 也知道自己的問話,是不可能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的。可是,她就是莫名地很不安, 不安到只有抱著蕭菀青,真切地感受著蕭菀青在她懷裡帶給她的充實感和真實感,她才能夠踏實一點,才能冷靜一點。
蕭菀青卸去的身體力道,靠近她的親近動作,都很好地安撫到了林羨。林羨在兩人肢體交纏中,稍稍地平複了一點心情。她看著蕭菀青近在咫尺的小巧耳朵,親昵又愛憐地用自己的鼻尖輕輕地蹭了蹭,情不自禁呢喃道:“我知道。可是蕭阿姨,怎麽辦,你還沒有走,我就開始想你了呢。”她清楚她的話,曖昧得過分了。
在這即將來臨的分離面前,她有些忍耐不住了。她確實是害怕蕭阿姨真切地明白自己的感情推她離開,可是,她又按捺不住地想要蕭阿姨明白自己的感情擁她入懷。
她聽著蕭菀青輕描淡寫的通知,看著蕭菀青毫不留戀的轉身離開,突然就生出了不該有的渴望。
她渴望一個身份,渴望一個戀人的身份,渴望一個可以名正言順糾纏留戀蕭菀青的身份,渴望一個可以在分離前坦坦蕩蕩索要纏綿夜晚的身份,渴望一個,蕭菀青會牽腸掛肚想念她的身份。
她渴望在蕭菀青心裡找到自己的位置,好像只有這樣,只有知道蕭菀青的心裡是帶著她一起離開的,她才能找到治療她不安的解藥。
可是,蕭菀青卻恍若無覺一般,沉默片刻後,那樣坦蕩地低柔回應了她:“我也會想你的,羨羨。”
明明是動人心弦的話語,卻因為蕭菀青說得太過從容坦白了,林羨又覺得,生不出半點綺思。心裡,悶悶的。
如果真聽出了什麽,真有什麽,蕭阿姨,不會這樣直白地回應她吧?
她還在失落地揣測著蕭菀青的想法,蕭菀青就微微用力掙脫開了她的懷抱,側過身,仿佛帶了些疲倦,如水的雙眸在她臉上定定地看了一眼,斂眸輕聲道:“早點休息吧,我先回房間繼續收拾行李了。晚安。”
林羨看著她一步步離開的窈窕身影,頹喪地倒在了自己的大床上。
不過就是分離兩周,不過就是寒假那樣長短的不能見面時間,自己到底在矯情什麽?
林羨在床上滾了一圈又一圈,思索著是不是因為現在正處於她們感情局勢不明朗的白熱化階段,蕭菀青的出差,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工作,甚至,還有陌生的人入住家裡,仿佛也會帶著現在的一切產生陌生的未知的變故,所以總給她傳遞著一種危險的氣息。
林羨深深地歎了口氣,想到蕭菀青要去往陌生的城市應對陌生的事物,又一骨碌地坐起了身子。
她跳下床,從自己的書包內袋裡取出了她來上大學時周沁特意為她求的保佑她出入平安的護身符,抓著就往蕭菀青的臥房走去。
周沁把護身符交給她的時候,她曾口無遮攔地嘲笑周沁“ 周教授說好的唯物主義呢?”,被周沁一巴掌蓋在頭上,狠狠剜了一眼,斥責她不要亂說話,當時她還覺得周沁神神叨叨莫名其妙。可現在,她身無長物,蕭菀青要去往她看不見的地方。她抓著護身符,本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期盼,盼望著它能夠護佑蕭菀青出入平安,凡事順心時,她才突然明白了。
原來很愛很愛一個人是這樣。
這樣,失去理智,想把所有一切,能做到的一切,有的沒的,真的假的,只要可能對她是好的,都獻給她。
蕭菀青的房門是敞開著的,林羨站在門口,本想敲門,但卻一眼就看見了臥室裡沒有人。她聽到浴室裡有嘩啦啦的水流聲,好像是蕭菀青正在洗漱。
林羨本想退回去,等過一會蕭菀青出來了她再過來。可余光中,她一眼便掃到了擺放在床尾的敞開著的行李箱。幾件疊放整齊的衣物下,露出了一角黃色硬質的卡片。
看起來,有點眼熟……
鬼使神差地,林羨抬起了腳步,一步一步走近了行李箱,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抱起了疊放在上面的衣物。卡片的失去了遮掩,全部面貌露了出來—— 一本,林羨再熟悉不過的相冊。
林羨咬著唇,因著心裡的猜測,唇角不由自主地就有著壓抑不住的上揚弧度。她伸出了手,輕輕地掀開了相冊,和她預料的一般,第一張,是她穿著迷彩軍訓服對著鏡頭淺笑的模樣。那是蕭菀青為她拍的第一張照。而後,出現在林羨眼前的便是是一個又一個歡笑著的,玩鬧著的,奔跑著的自己。
林羨早就知道,這本相冊裡,全是她,只有她。這是蕭菀青專門存放她的照片的相冊,僅此一本,她們一起翻過很多次的。
蕭阿姨把這個相冊,放進了行李箱,是不是等同於她把自己放在了心上,帶著自己一起出差?
蕭阿姨剛剛回答她,她也會想她的。所以,這不是敷衍她,而是真的嗎?
蕭阿姨會想她到,需要對著照片睹物思人。
林羨的心一下子急促而熱烈地跳動起來,突如其來的驚喜砸得她頭腦有些發空。
她下意識地把護身符夾放在了相冊裡面,把抱在膝蓋上的衣服疊放回了原處,站起了身,怔怔地退出了蕭菀青的房間。
她久久地坐在自己的床沿邊上,試圖冷靜下來,一點一點梳理消化剛剛得到的信息。
蕭阿姨帶著她滿滿是她照片的相冊去出差,她回應了自己“我也會想你的”。所以,這是不是意味著,蕭阿姨其實已經很喜歡她了。剛剛她的從容回應,是不是也是意味著,蕭阿姨願意正視自己與她之間的感情了,所以,她才沒有逃避、顧左右而言他?
想通了這一環節,捕捉到了這一重大發現,林羨陡然欣喜若狂地有些暈眩。
她靜默地看著空氣眨了眨眼睛,兩秒後,猛地跳了起來,跳上了床,抱著被子,滾來滾去,捂著聲音悶笑不停。
蕭阿姨這麽喜歡她了啊。
蕭阿姨超級喜歡她了啊。
蕭阿姨要把她放在心上帶著一起出差。
她放在蕭阿姨身上的心,終於有了容身之所,不再流離失所了。
夜長夢多,她是不是應該把握好現在的機會了?林羨忽然停下了滾動,抓握著被子的手漸漸收攏。
蕭菀青已經關上了門,倚靠在床上,準備關燈入睡了 ,門外,突然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
“羨羨,推進來。”蕭菀青帶著些疑惑,溫聲應答道。
門被緩緩地打開了,林羨明豔又嬌軟的面容,一點點映入蕭菀青的眼簾。女孩胸前環抱著雪白的枕頭,尖尖的下頜擱在枕頭上,烏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無辜又可憐地望著蕭菀青,嬌嬌軟軟,小心翼翼地詢問她:“蕭阿姨,我想到你過兩天要走了,到時候家裡只剩我和一個不認識的保姆,想到這我有點害怕睡不著了。我……今晚能不能和你一起睡?”
蕭菀青怔怔地望著門口,望著女孩攪亂人心的身影,雪白的脖頸上幾不可覺的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到底還是心軟,點了點頭同意了。
林羨看到蕭菀青點頭,眉眼一彎,便手腳輕快地關上了門,輕車熟路地爬上了蕭菀青的床,安放下自己的枕頭,全身窩進帶著蕭菀青體溫的溫暖被窩中。
這不是林羨第一次和蕭菀青一起睡在這張床上了,可是,卻是第一次,在兩人都清醒的狀態下,一同躺在這張床上。
蕭菀青看林羨安頓好了自己,輕聲地道了一句“晚安”,便靜默地關了燈,躺下了身子,閉上了眼睛,仿佛在醞釀睡意。
今夜無星,滿月如鏡,借著從窗外透進來的皎白月光,林羨側著身子,可以清楚地看見,蕭菀青長長密密的卷翹睫毛上,被覆蓋住了的眼球,在輕輕地翕動著。
她從前寫過很多短篇言情小說,小說裡,寫到男女主角互訴衷腸時,甜蜜優美的情話,都不過信手拈來。她曾經驕傲地想過,她也是身經百戰的人了,以後若是談戀愛了,一定能把對方哄得高高興興服服帖帖。
可如今,她面對著蕭菀青,才發現,原來自己竟是那樣嘴笨的人。
好像面對著她心愛的人,所有帶著技巧的情話,都變成了花言巧語一般,不夠真誠,配不上自己真摯的滿腔愛意。
再想不起其他的言語。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想傾訴的,想表露的,只有:蕭阿姨,我喜歡你。甚至是,我愛你。
可愛這個字太過沉重了,她不知道太過輕易地說出口,是不是會顯得太過輕浮了。
她一瞬不瞬地凝視著蕭菀青,半晌,她在黑暗中篤定地輕喚她:“蕭阿姨,我知道你還沒有睡。”她伸手,輕輕地扳動蕭菀青的肩膀。
蕭菀青無法裝睡,隻好順勢轉過了身,睜開了仿佛有細碎水波在蕩漾的明眸,靜靜地與林羨對視著。
林羨不自覺地攥緊了雙手,咬著唇鼓足了勇氣,終於帶著破釜沉舟的決心,目光灼灼地盯著蕭菀青說:“蕭阿姨,我有件事一直想告訴你。”
少女青澀又稚嫩的面容,在溫柔的月光籠罩下,是與年齡不符的令人驚豔讓人心軟的柔情萬種。她注視著蕭菀青的雙眸,柔情似水,蕭菀青有一瞬間覺得自己,幾要溺死其中了。
無法呼吸,不敢呼吸。
她看見女孩輕啟雙唇,低柔的嗓音在安靜地只能聽見她們急促心跳的寂夜裡響起:“蕭阿姨,我喜……”歡你。
余下的音節,突然卡在了林羨的喉嚨裡,消失於蕭菀青捂在林羨薄唇的柔荑上。
“羨羨,有什麽事,等我回來了再說好嗎?”蕭菀青的神色裡,是分明的了然,又是分明的推拒。她的聲音有些喑啞,看著林羨的神態裡,仿佛帶著些哀求。
林羨靜靜地與她對視僵持著,心有些微微發涼。可她又想到了蕭菀青行李箱裡的那本相冊,想到了蕭菀青答應她的那一句“我也會想你的”,又不由地心軟。
蕭阿姨到底沒有徹底拒絕她,而是,在向她討要時間。林羨目色又柔和了些,也許,再給蕭阿姨一點時間,等她回來,她們就能柳暗花明了?
她抬起手,抓握住了蕭菀青捂在她嘴唇上的手,十指交扣:“好,等你回來了再說。”像是要確定自己的猜想一般,她試探性地詢問蕭菀青:“那你能先抱抱我嗎?”
蕭菀青的眼眸閃了閃,喉頭有些哽塞。片刻後,她發出了一聲悶悶的鼻音“恩。”,靠近了林羨,伸出雙手,像是抱住一個易碎的夢一般,清醒又絕望地小心翼翼地抱住她心愛的女孩。
林羨在她軟化的態度裡,越發地安心了。她回抱住蕭菀青纖細的腰肢,與蕭菀青幾乎鼻尖對著鼻尖,同床共枕,呼吸交纏,宛若親密愛人。
她大著膽子,仰起頭貼近蕭菀青的額頭,在上面印下一個灼熱的吻,笑得星光爛漫:“那蕭阿姨晚安。”
蕭菀青沒有拒絕她,雙手輕輕地扣在林羨的脊背上,看著她,慢慢慢慢地,也露出了一抹淺笑:“晚安,羨羨。”
女孩漸漸地睡熟了。
蕭菀青睜開始終緊閉著裝睡的雙眼,眼底有氤氳的水汽,霧靄蒙蒙。她抬手親吻了一下自己的食指,而後,帶著萬般繾綣的柔情,顫抖著輕輕觸碰在了林羨的睡夢中微微翹起的薄唇上。
淚濕枕巾。
對不起,林羨,騙了你一場美夢。
謝謝你,林羨,贈了我一場美夢。
當她拖著行李,在林羨戀戀不舍的目光中跨出家門時,林羨滿懷期待地說:“蕭阿姨,我等你回來。”
蕭菀青知道,此去千山萬水,也許,一別經年,不會再見了。
再見了,我心愛的女孩。
她最後抱了抱她,隻回答她:“照顧好自己。”
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