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間安靜, 等一個回答。
她女兒是什麽性格她再清楚不過, 關系再親密的朋友, 也不會一口一個親愛的吧?她這親媽, 都想象不出她女兒跟別人這樣對話時的情形。
鬱遙坐在化妝台前, 鏡子裡的臉,卸了妝後多了幾分溫柔。她回過頭看, 臉上的神情自始至終沒有改變,帶著似有似無的淡笑。
氣氛微妙,這是什麽表情?鬱媽也看不懂了。
“怎麽突然說這個?”鬱遙沒承認也沒否認, 直接一個反問,好一副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模樣。
鬱媽看著鬱遙,也不知道這個女兒像誰, 老鬱家可沒出過這麽狡猾的人,表面上一切都漠不關心, 其實心思細膩得很,該清楚的事情一點兒都不糊塗。
不狡猾,事業上能做得風生水起麽?
鬱總從來都是“別人家的孩子”,鬱媽很欣慰,就是出生時,她女兒都比別家小孩哭得動聽。再後來, 鬱遙從學業到工作,就連長相……哪方面不是最優秀的?做家長的壓根不用操心。
直到鬱遙三十歲還沒有結婚的打算,他們才開始真正操心……
“要是有合適的呀, 早點帶回來給爸媽看看。”鬱媽整理著床鋪,日常寒暄著,心思卻全然不在這上面,還在想著剛才那通日本來的電話,那個年輕女孩的聲音……
自己的猜想會不會太荒謬了點?
可這些年,鬱遙的確一個男人也沒看對眼過,不管給她介紹多少個,理由都是不合適。再加上高三那年,鬱媽被鬱遙班主任叫去學校,說她女兒疑似早戀,還是跟個女孩兒,她當即就跟班主任解釋清楚,拍胸脯保證絕不可能,只是誤會。
為了不影響鬱遙高考,鬱媽也沒再提這件事,因為打心底覺得是個烏龍,她女兒多懂事的一個人,怎麽會做那些事?
而後來,鬱遙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名牌大學,一切風平浪靜,這些事情自然而然淡了,鬱媽更沒放在心上。
可到如今,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反倒是都湧了上來。她女兒對男人一副冰山美人的姿態,卻跟個女孩兒來往得這麽親熱,她能不多想嗎?
就這麽一個女兒,鬱媽成日都把關注點放在她的婚姻大事上,但凡有半點風吹草動,都看在眼裡。
“有合適的我自然會帶回來。”鬱遙說完轉過頭,拿起電吹風看著鏡子,有條不紊地吹頭髮,腦海裡閃過的,是蘇默言的臉。
原本安靜的臥室,被呼呼的聲音所擾亂。
等鬱遙吹好頭髮,鬱媽也換好了被單,她假意漫不經心地聊著,“你還有個日本朋友啊,從來沒聽你提過……”
鬱遙也漫不經心地回答,“她是中國人,暫時在日本。”
鬱媽也知道是國內的,那姑娘一口普通話標準得很,聲音也好聽,“……你跟那女孩兒,關系挺好的吧?”
鬱遙起身,總覺得她母親今天話裡有話,跟打太極似的,她順著她母親的話點頭,“以前一起工作過。”
鬱媽還想再問什麽的時候,鬱爸在外邊喊著讓鬱媽去聽電話。鬱遙催著她出去,估計又是哪個親戚來煲電話粥,沒一兩個小時打發不了。
關上門,這下終於能得空清靜會兒。
藍冉過年不願回來,就是怕扛不住這家族催婚大軍,好在鬱遙也一直單著,關鍵時刻,她姐能夠擋在前線,幫她分擔火力。
坐了幾小時的飛機,多少有些累。鬱遙半倚在床頭,拿過一旁的手機,滿屏都是蘇默言的消息,除了蘇默言,也沒人敢這樣對鬱遙發消息。鬱總平時最反感發信息不著要領。
看著一條條消息,鬱遙低頭笑了笑。
平時上班,蘇默言知道她忙,從不會這樣用消息轟炸她,現在她休假,蘇默言一有時間就來騷擾。
鬱遙並不厭煩,反倒喜歡蘇默言跟她說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被愛人惦記在心裡的感覺,誰會不喜歡?
鬱遙回撥了那串號碼,才響鈴一聲半,對方就接聽了。
與此同時,大阪。蘇默言一邊逗貓一邊拿著手機貼在耳邊,根據行程計劃,她下月中旬就能回國。
“回大阪了?”鬱遙拉過被子,蓋在腿上。
“剛到家不久,草莓正黏著我,”聽到鬱遙的聲音,蘇默言不自覺笑起來,基本上每天都有跟她打電話,鬱總話不多,但她們就能聊那麽久。“剛剛我打電話,是阿姨接的……”
鬱遙想了想,似乎料到了什麽,她問蘇默言,“你跟我媽說了什麽?”
“說了……阿姨好。”
鬱遙抬頭看了看臥室的吊燈,顯然不相信蘇默言說的,挑眉反問,“就這些?”
“咳……”蘇默言清清嗓子,頓了好一會兒,然後老實交代,聲音有點虛,“叫了聲親愛的,我以為是你。”
蘇默言平時撒嬌時喜歡這樣叫,鬱遙光是聽她這樣說,都能腦補出她方才的語氣,也難怪她媽突然那樣問,只是鬱遙沒想到,她媽竟會主動往這方面想。
“你生我氣了?”聽到鬱遙沉默,蘇默言心裡不安。
說起來,她還沒考慮過鬱遙家人會不會接受她,她隻一心想著和鬱遙在一起,很多現實的問題,她都沒有具體打算。
就是這通電話,忽然間,蘇默言覺得自己是該仔細想想這些。
“我錯了,你別生氣……”蘇默言對鬱遙低頭認錯特別快,趕緊哄著,可讓她向別人認個錯,比登天還難,鬱遙天生能治蘇默言。
才一會兒沒說話,就這麽緊張。鬱遙想,難道她在蘇默言心裡,脾氣就那麽差勁?鬱遙愜意地靠在床頭,和蘇默言慢慢聊著,“氣你什麽?”
“我……”蘇默言反倒不知道怎麽接。
“一直沒臉沒皮,習慣了。”鬱遙客觀點評著蘇默言的行為,語氣輕緩,帶著寵溺和遷就。
蘇默言聽了,在電話那頭咬唇笑著,“既然你都說我沒臉沒皮了,下次我就直接告訴阿姨,我是你老婆。”
剛說完這句,電話兩頭同時沉靜。我是你老婆……一瞬間,蘇默言和鬱遙都想到了結婚。
她們將來會結婚嗎?蘇默言心裡想著,這好像是一件很近又很遠的事情。
鬱遙今年三十三歲,她今年二十五歲,雖然她們在一起的時間不長,但多來之不易啊。如果鬱遙願意,蘇默言想,自己也不會猶豫,在國外的這段時間,她的心從未這樣想要安定下來。
不知不覺,時間過了十點,大阪已經是十一點了。
“累了幾天,早點休息。”鬱遙看她這幾天在北海道拍攝,不分白天黑夜,人似乎又消瘦了不少。
蘇默言又纏著鬱遙膩歪幾句,才說了晚安,依依不舍掛斷電話。
鬱遙在f市也只是待上三五天,大小聚會不斷,說是休假,其實不比平時工作輕松。
回寧城的前一晚,鬱遙恰碰上高中同學會,既然剛好在f市,鬱遙也就沒有推辭,說起來,很多人十幾年都沒見面了。
鬱遙上一次參加高中同學會是十年前,那時候那時候大家都剛工作不久,事業起步階段,一個個意氣風發,還帶著些青澀。
一晃眼,十年。
“你是鬱遙吧?!”
鬱遙踩著高跟鞋走進包廂時,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十年不見,在場十幾位很默契,都一眼認出了鬱遙。
當初,鬱遙在一中是個傳奇的存在,學霸中的女神,女神中的學霸,高中三年,在學校名氣不小,幾乎沒有不知道她的。
“女神還是女神啊,一點都沒變。”
鬱遙淡笑著同大家打招呼,在座的,她已經認不出幾位,當初一張張青澀的臉龐,變成熟甚至油膩,飯桌上大家互相敬酒,交換名片,像是一場變相的交際。
這樣的場合,鬱遙參加過太多,她時而與旁人碰杯喝酒,突然有些後悔今天過來。
眾人交談甚歡時,兩個女人手挽手走進包廂,其中一個短發女人興致勃勃地說著,“你們瞧我碰見誰了,風雲人物啊~”
鬱遙一抬頭,看到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她臉上表情紋絲不變,但不自覺掐緊了手裡的酒杯。
“你們高三一班聚會,我也來湊個……熱鬧。”連漪聲音清亮,然後目光落在了鬱遙身上,停了好久,沒看錯,正是鬱遙。
這麽多年過去,她身上那股子拒人千裡的清冷,依舊沒變啊。
“鬱遙,你總不會忘了吧?”短發女人拉著連漪到鬱遙面前,“連漪同學啊,說起來,當初你們還傳過‘緋聞’。”
連漪雖然是二班的,但一班的人都認識她,一到課間就跑來一班“串門”,讓鬱遙幫她解題,她當時是年級裡出了名的厚臉皮。
“鬱遙……好久不見了。”連漪在心裡算著,整整十年了吧,她今天在這邊參加晚宴,沒想到碰巧遇上這個聚會,還遇上了鬱遙。
“好久不見。”鬱遙想起那時候,的確好久了。
“你還是跟以前一樣……這麽久不見,一起喝一杯。”連漪拿了一杯酒,和鬱遙碰了碰,然後一口喝乾,“我在隔壁參加聚會,先過去了。”
“嗯。”鬱遙放下酒杯。
“連漪倒是變了好多,剛剛要不是她主動跟我打招呼,我都沒認出來。”連漪走後,短發女人還在和鬱遙說著。
“我也差點沒認出。”鬱遙草草接話。
“我以為你們一直聯系著,你們那時候關系多好啊……”
“不好意思,我出去接個電話……”鬱遙拿出手機,每日一次,雷打不動,來自小妖精的問候。
以接電話為由,鬱遙剛好出去透透氣。
“鬱總,你閨女想你了。”
“閨女?”鬱遙總是能被蘇默言的話弄得莫名其妙。
蘇默言蹲下身,把手機湊到甜筒嘴邊。
“喵嗚~~”鬱遙在話筒裡聽到了小貓的叫喚,很可愛,蘇默言的確把兩隻小胖貓當親閨女在照顧。
“……拍完櫻花我就回國,帶胖閨女回來黏你。”蘇默言坐在地毯上,草莓調皮地在她面前蹭來蹭去,她伸手輕撓草莓的下巴,小家夥安靜了,舒服得眼睛都眯到了一塊兒。
鬱遙笑,想起蘇默言,怎麽覺得蘇小姐要比那兩隻小胖貓更黏人。
連漪走出包廂時,她恰好看到鬱遙站在不遠處的走廊盡頭,打著電話,時而低頭,時而抬頭,時而看向窗外,只不過臉上一直掛著溫柔的笑意。
這樣的鬱遙,好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