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安槐一直沒出聲。
送走喻澤之後,她一個人坐在客廳裡, 看著客廳裡小夜燈柔柔的黃色光亮。
這盞夜燈她選了很久, 和這間屋子所有的裝飾一樣, 全是她一手操辦的, 大到家具小到碗筷, 都是一點點從各國市場淘來的, 她有輕微的收集癖,喜歡屋子里滿滿當當的。
如果和喻潤在一起, 夜燈似乎就不需要了, 他晚上怕亮, 孔安槐低低的嘆了口氣, 而且他似乎有潔癖, 當年在他宿舍就發現了,所有的東西都收拾的井井有條, 干淨到她站在中間就覺得不自在。
生活上有許多點需要磨合, 多一點,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可以。
她以前猜想過喻潤和喻家鬧僵的原因, 甚至想過喻潤是不是真的不是他們親生的,結果想象中的狗血永遠沒有現實中的狗血來的讓人震撼。
她想到過年時被趕出家門的喻潤, 沒帶外套卻仍然記得帶錢包, 正月南方隆冬的天氣, 坐在馬路牙子上低著頭雙手冰涼。
她想到她幾次拒絕喻潤,喻潤最後的反應都是一言不發,他脾氣不好, 容易生氣,但是真的氣起來的時候就只是定定的站著,實在氣急了會掉頭就走。
原來,他只是怕自己無法控制情緒,他是不是也害怕,自己會和喻杰濤一樣患上躁郁癥。
喻家父母對喻潤的態度一直偏頗,家裡的兩個孩子,偏心的太厲害,會讀書聽話的那個孩子,寵成了掌上明珠,叛逆敏感的那個孩子,管教不了就乾脆拋棄。
所以和喻澤不同,她對喻潤和喻杰濤之間的糾葛並不太久糾結,喻澤沒看到事件全部,而她,比喻澤更相信喻潤的本性。
晚上九點,喻潤仍然沒有回來。
孔安槐給喻潤打了兩個電話,都沒人接,擰著細眉糾結了一下決定放棄微信選擇短信。
喻潤並不喜歡二次元,孔安槐搜過他的微博賬號,粉絲數十幾萬,更新周期大概是一個季度兩條,還基本都是轉發岩事。
編輯短信花了孔安槐很多時間,在確定心意後她連拿著手機看到喻潤這個名字都能感覺到自己臉上微微的熱意。
跟他說讓他早點回家似乎很奇怪,說喻澤很擔心他想讓他早點回家又無法表達自己的焦慮,咬著嘴唇糾結了很長時間,才發成功一條,內容是︰早點回來,我和喻澤都很擔心你。
點擊發送成功後,她又開始盯著那條信息的狀態,始終都是未閱讀。
孔安槐又開始焦躁的摳沙發墊子上的流甦,她一開始以為喻潤不接電話是因為還在氣她相親這件事,完全沒想到他居然連短信都不看。
那就是在忙。
晚上九點多了,他會在忙什麼?
中途又哄走同樣焦慮跑過來求安慰的喻澤,孔安槐心不在焉的洗澡換衣服,心不在焉的打開電視,還無意識的翻了一遍本地新聞,重點還特意放到了今天有沒有交通事故有沒有人從山上摔下來的意外事故上面。
……
意識到自己在擔心什麼之後,孔安槐本來就薄的嘴唇抿成一條線,今天之前,她從來沒有擔心過已經過了而立之年的喻潤一個在外面是否安全,她和喻澤一樣,想的都是他一個人在外面那麼多年,一定能把自己照顧的很好。
喻潤應該,一直都很孤獨吧。
他身邊似乎連一個會對他噓寒問暖的人都沒有。
一個晚上心都悶痛悶痛的孔安槐忍不住拿起手機又打了一個電話,這一次,只響了兩三聲就被人接了起來。
孔安槐並沒料到整晚了無音訊的喻潤會接電話,嚇得一下子瞪圓雙眼,差點因為心跳加速掛斷電話縮回沙發。
“怎麼了?”喻潤在電話這頭只听到一陣亂七八糟的的聲音,眉心微皺。
“……你。”意識到自己聲音抖的不像話,孔安槐深呼吸把聲音壓低了一些,才勉強恢復原狀,“你什麼時候回來?”
“已經在樓下了。”快進電梯,信號不是特別好,喻潤的聲音聽起來斷斷續續,“剛才在健身房,手機鎖在櫃子裡。”
這是在解釋剛才沒接電話的原因,孔安槐握著手機的手緊了緊,然後想到自己剛才發的短信,她好像說,她和喻澤都很擔心他……
一個快三十的女人那麼容易心跳加速是不是應該去體檢一下心臟健康程度,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原地爆炸的孔安槐因為高度緊張整個人已經開始神游。
“開門。”兩人都拿著電話沉默了好久,喻潤突然開口,“我在你家門口。”
……
孔安槐迅速坐直。
第一個反應是低頭,剛剛洗完澡,天氣有點熱,她穿了一條吊帶睡裙,裡面沒穿內衣。
……
丟掉手機手忙腳亂的衝到衣櫃裡面拖出一件長外套裹好,路過廁所的時候還瞄了一眼鏡子,鏡子里面的女人面帶桃花兩眼放光。
……
這種樣子開門,基本就等于邀請男人進來睡覺的標配了。
孔安槐冷靜了一下。
拿起剛才被自己哐哐哐丟到茶幾上的手機︰“你……等我一下,我換件衣服。”
“嗯。”喻潤應了一聲,靠在門邊。
他覺得,孔安槐今天似乎有點奇怪,剛才他讓她開門的時候,他很清楚的聽到門里面一陣乒乒乓乓。
語氣也有些奇怪,還是平時的嗓音,但是莫名的每句話後面都帶著奇怪的停頓。
他讓她避開他,她就真的一聲不吭的消失了,他還特意去民宿找過她,民宿的人說最近都滿員,老板娘並不住在這里。
他以為她回父母家了,都在H市,一個城東一個城西,除了有些遠其他都還合理。
而且那天晚上相親那麼晚回來,想來應該是聊的挺好。
說不定,陰差陽錯的還真的就談了,那個B大校友,私企高管。
他承認自己賭氣了。
一個月時間,他忙著自己的攀岩館,閑暇的時候會想到孔安槐在別的男人懷裡笑得眉眼彎彎的畫面,然後更加煩躁。
喝了酒酒意上頭,放了這種狠話之後又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解釋自己只是一時生氣,偏偏在她相親之後。
總有一種自己把孔安槐往外推的錯覺,氣到最近對攀岩館那些私企高管的客人橫眉冷對,操練的人家怨聲載道。
他就知道,和孔安槐慪氣,最後懲罰的那個人是他自己。
接喻澤是他主動的,沒想到這女人居然這一個月都睡在公司辦公室,相親也沒有去,這一個月,做的事情跟他一樣,都只有工作。
明明應該鬆口氣的,結果他發現自己更生氣。
她就那麼聽他的話?
讓她消失,寧可睡辦公室的臨時床也不回家?
那麼聽話為什麼就不肯答應和他在一起?
一個月沒見,他厚著臉皮硬是湊到他們飯局里,結果她看到他之後,冷著臉坐到離他八百米遠的地方。
喻潤很挫敗。
那個吻似乎讓一切回到原點。
他又開始琢磨不透,孔安槐對他到底是喜歡,還是只是心軟。
***
孔安槐真的是折騰了很久才開門。
她換了白天穿的襯衫長褲,之前有些濕的頭發又擦了一下,本來還想化點淡妝噴個香水,但是到底臉皮薄,放棄了。
對著鏡子第無數次深呼吸,確認自己臉上的紅潮確實退下去一些之後,才打開門。
門外站著門神一樣嚴肅臉的喻潤。
他個子太高,站在那里幾乎頂到門框。
見她開門,他眼神快速的從上到下的掃了一遍她的穿著。
孔安槐忐忑,她經驗不足,盡力想要表現出自己並沒有刻意打扮的樣子,選的襯衫長褲都是低調的經典款,但是似乎……襯衫看起來是不是有點新?
喻潤會不會笑話她大半夜的還特意穿一身新衣服?
“赤著腳不冷麼?”喻潤終于開口,視線卻落在孔安槐的腳上。
她穿的很正式,跑過來的時候卻赤著腳。
一看就是不怎麼運動的腳,細白,干淨,因為他的視線迅速的縮成一團。
“……”孔安槐覺得這一次接不上話,絕對不是她的原因。
“把自己包的那麼正式。”喻潤笑笑,看起來莫名的落寞,“你放心,我不會再親你了。”
“……”這句話她應該怎麼接?
“沒什麼大事。”喻潤像是習慣了孔安槐的沉默,“我雖然讓你避開我,但是也不會讓你有家歸不得。”
“你安心回家吧,我明天就去陽朔了。”喻潤看著孔安槐,“這次去估計要到比賽結束,你可以有很長一段時間看不到我了。”
……
事情發展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樣。
反應本來就不快的孔安槐只來得及眨眨眼。
交代完自己該說的話後,還自嘲的笑了笑的喻潤轉身就走,長腿幾步就走到了喻澤家門口,開門關門,頭都沒回。
走廊里的感應燈滅了,傻在原地的孔安槐對著一片黑暗吶吶的回答了一句︰“我沒有想看不到你啊……”
明明是你自己要我避開的……
自說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