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後薑蜜仔細了很多, 過門檻都會小心一些, 進出走抄手遊廊, 廊上有簷,乾燥, 輕易不會滑腳。她穿衣也十分注意,要是老家那邊,二月頭上已經不冷了,這時候婦人家會去尋摸雞崽豬崽, 壯勞力都在耕田……京城不同,這邊初春時節還是寒意料峭的,氣候還有些反復,出太陽時暖和,沒太陽天還是冷,怎麼穿衣裳就成了一門學問。
夢裡頭薑蜜就是把心思放兒子身上,沒太注意自己,一個鬧不好染了風寒。
都提前預知到, 她自然就打起十二分精神,薑蜜身子骨本來也不差, 一貫少病少痛,這麼注意之下有驚無險的過了初春這陣子。
眼瞧著外面徹底暖和起來,她鬆了口氣,正想請大夫來給家裡把個平安脈, 著手準備養胎。就被衛成指出來, 說她近日有些反常。
他倆的私房話一貫是入夜後回房去講, 這次也不例外。
衛成說早想問的,又恐怕是自己多心,觀察了一段時間,好像並不是想太多,「蜜娘你有心事,近來好多次失神,在憂什麼?」
聽到這話,薑蜜不自覺將手擱在腹前。
衛成想起他疏漏的點,媳婦兒癸水好像沒來。姜蜜癸水一貫挺准的,有反常要不是身體狀況欠佳就是懷孕了。
衛成這幾年越發波瀾不驚,難得才會露出驚訝之色,這會兒就顯露出來了。他伸出手去,握住薑蜜置於腹前的小手,問:「是有了?」
說出這三個字之後,他又倒回去想了一遍。
媳婦兒最近的種種反常就有了合理的解釋。
衛成問她怎麼察覺出來的?前兩回她都有明顯的反應,懷上就容易累,還是一樣的休息卻睡不夠,口味上也會有些變化……這次好像都沒有。
這事不提還好,提起來又戳到薑蜜心裡那個點。
「就是因為什麼感覺都沒有,這孩子差點沒了,」薑蜜回握住衛成伸過來的手,好像這樣能多些勇氣,她終於決定把做夢的事將出來,她轉頭朝男人看去,坦然直視他說,「前段時間我又做夢了,夢裡面我輕忽大意完全沒覺察到懷孕的事,還在剛懷上不久生了場病,喝了十天半個月的湯藥,病好了,孩子落了。」
哪怕已經避過去了,想起來還是難受的。
他高高興興托生過來,當娘的卻沒保護好他,夢裡那孩子是男是女都還不知道,就沒有了。很多時候百密一疏,很多不幸也是很難避免的,她好像也沒做錯什麼,就是非常自責,這讓薑蜜一段時間興致都不高。
看她這樣衛成心疼得很,安慰說連上門看病的大夫都沒摸出來,那月份應該很淺。莫說得了警示之後已經避過這場不幸,哪怕沒有警示,這個事情真的發生了也不怪誰,可能跟那孩子有緣無分。
衛成安慰完,讓薑蜜凶了一眼。
「胡說什麼?」
「我當娘的是糊塗一點,差點把他弄丟。可他喜歡我呀,想生在咱家,托夢讓我保護好他。」
「什麼有緣無分,你說點吉利的。」
……
看來她已經自我調節完畢,不用安慰了。
衛成舉手投降。
薑蜜又說:「之前硯臺和宣寶都皮實,懷著就穩當,生下來也極少得病,養到今天都順順利利的。這胎嬌氣,感覺身板不如他兩個哥哥結實,回頭取乳名的時候就別跟著文房四寶順了,取個賤一點好養活的。」
這個衛成不擅長啊,他讓薑蜜舉個例子。
真別說,薑蜜老早就在琢磨,要是女兒好辦,名字早六七年就取好了,要是兒子咋辦?
可以叫小壯,或者康崽,再不然叫龜龜。
衛成沒在喝茶都想噴一口茶葉水,才發現福妞這個名已經是媳婦兒的巔峰水準,不能更好了。叫大壯小壯的他都聽得懂,龜龜是什麼???
心裡有疑惑就要大大方方問出來,衛成他問了。
薑蜜說:「鄉下老話講千年王八萬年龜,有些地方不是還管百歲宴叫龜壽宴嗎?」
衛成:「……」
說得很有道理,這胎還是別生兒子了,生閨女吧!
「蜜娘我覺得你這胎也不一定是兒子,恐怕是福妞來了。你都說她沒兩個哥哥皮實,女兒家是要嬌弱一些,你懷著她的反應也和之前不一樣。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她可不就是來享福的?」
「我們福妞合該平平順順的,哪能這麼坎坷?」
衛成說生下來就平順了,她福氣太大要出生可不得費點勁兒嗎?「咱們閨女像我,我如今哪裡都好,你看早年多坎坷呢?」
以前一方面是人倒楣,另一方面是他自己應對不好,才會頻繁出事。現在不一樣,遇事還是不少,他往往都能憑自己解決,少用媳婦兒操勞,需要示警的多半是天災。這麼些年,衛成總歸有成長的。
聽男人這麼說,薑蜜總算暫停下給兒子取名這個事,也覺得沒准是要生閨女了。
想想挺不容易的,她讓已經兩個哥哥插了隊,一等六七年才排上。這一出生就比前頭兩個都舒坦,生下來就住四進大院,有奴才貼身伺候,吃穿更不用說……
現在她爹是四品官,她大哥七歲。
往後推個十六七年,到她說親的時候她爹沒准就是一二品大員,他哥早已經三元及第,到時候不得是風光大嫁?嫁給誰不是享福?衛彥就是個惹不起的,以他護短的個性,哪個又敢慢待他妹?
這麼想想,這胎要是閨女,還真是個福氣包。當娘的好日子還是憑自個兒一點點過出來的,她直接贏在娘胎裡了。
衛成也信了自己說的,想著閨女好,閨女不用讀那麼多書,也不用胸懷天下,能認字並且明事理就行,旁的她喜歡什麼學點什麼……
當晚夫妻兩個就說了很久,第二天,衛成藉口說換季,感覺身上不太舒坦,請了大夫來請平安脈,讓大夫好生看看,開兩個食補的方子,弄點藥膳來吃吃。
大夫先給府上老爺子老太太把了脈,配了幾樣膳食,又給太太把了。
才搭上手,他就皺了皺眉。
閉上眼仔細感覺了一下。
他收回手說:「這脈象如珠滾玉盤,我瞧著太太像是有了。」
薑蜜事先就知道,她不驚訝,二老卻坐不住了,問是不是真的?媳婦兒又懷上了?幾個月大了?
「是喜脈,懷上多久我說不好,摸著月份還比較淺,估摸是過年那會兒有的。」
這就很說得通,平時衛成都忙,夫妻之間也行房事,次數不是那麼多。畢竟他二人不是才成親的小夫妻,已經這麼多年,哪還像當初那麼黏糊?互相之間更喜歡依偎著說說話,談談家裡大小事,講講心裡話。這次會懷上估摸就是衙門放了幾天假,衛成天天待在家裡,陪薑蜜的時候多了。
二老還在「原來如此」,薑蜜已經跳過這話題,問大夫說這胎穩當嗎?
「太太底子不錯,注意一點沒問題的。我待會兒列個單子,把不能沾的東西寫下來,平常就是進出穩當一些,莫要磕碰,千萬多保重身體不要生病。」大夫說著自己都笑起來,他想起薑蜜這不是頭胎,覺得提醒什麼的都是多此一舉,什麼能碰什麼不能碰她心裡應該有數。
薑蜜的確沒在這事上糾結,她道:「之前兩胎懷上之後我都有感覺,像是人疲倦,精力不濟。這胎就沒感覺,這是怎麼回事?」
大夫說是正常的,不同的人懷孕之後反應不同,同一個人頭胎和二胎也可能不同,這有很多原因,三言兩語也說不明白,不過這不是很值得驚訝的事,不用憂慮。
「我剛才就想說,太太這段時間情緒是不是不太穩定?懷著身孕還是應該高興一些,凡事想開,壓抑著對肚子裡的孩子不好,還有就是少勞累少操心。」
聽大夫說完,薑蜜點頭:「我記住了。」
吳氏還在納悶媳婦兒為啥不痛快?看完事兒了她趕緊拿了診金和賞錢,說後面幾個月還要大夫多費心。把人送走之後,吳氏把薑蜜叫到一旁,私下問她憂什麼呢?
「前段時間氣候不是反反復複的?我老擔心硯臺和宣寶,怕他們不注意病了,可能是因為這個。」
「有奴才盯著,那還用你操心?再說他倆機靈得很,能不知道冷熱?」吳氏又說回頭給硯臺配個書童好了,也做小廝用,貼身伺候他,「這個你就別操心了,府上這些事我替你管著,你現在第一要緊就是養好身體把這胎生下來。」
大夫來請脈的時候硯臺正在讀書,他中午才聽說懷孕的事,聽說之後好像還挺高興的,說這回要生個聰明弟弟。
「搞不好是妹妹呢。」
硯臺待了一下,問:「妹妹長什麼樣?」
「妹妹啊,白生生的乖乖巧巧的,像娘這樣是嬌弱的女孩子,要哥哥保護。」
別的都沒注意,他就捕捉到一句——
像娘一樣。
硯臺立刻就堅定了自己:「不要弟弟了,要妹妹。」
說著他又看了看薑蜜那肚皮,催問說妹妹什麼時候出來?
「下一個冬天就出來了,硯臺可得好生吃飯認真讀書,要長得高高大大的還得很有出息,才能保護妹妹。」
薑蜜又看了跟個大爺一樣靠在旁邊的宣寶一眼,說:「宣寶也是,當了哥哥就不能像以前那麼懶,會被妹妹笑話的。」
衛煊小朋友聽了這話,起先皺了皺眉,然後慢吞吞坐直起來。坐起來之後,他想到妹妹要下個冬天才會出來,又緩慢的滑了下去,覺得還能懶個半年一年,等妹妹出來之後再勤快好了。
薑蜜是不知道他這一連串的心理活動,光看這些動作都覺得頭疼,不敢想這孩子長大之後是啥樣。
他一天天跟沒睡醒似的,從沒有精神頭很好的時候,看著懶洋洋的。
要說他懶,你教他什麼他都肯學。家裡要是有客人來,人還是挺規矩的。
吳氏還在提醒兩個孫子,讓他們後面這幾個月當心點,別在當娘的跟前跑跑跳跳。宣寶盯著他奶看了一會兒,吳氏心領神會,她扭頭瞅向硯臺:「說的就是你,衛彥你聽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