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輕笑了下,一手護著她的肩背,另一手置於她的腦後,將她的腦袋摁在身前。
強勢的、庇護的、令人安心的姿態。
她悄悄探出眼睛,繼續觀察院中局勢。
借著晃動的影綽火光,她看向那個被黑衣“行凶者”背在身後的人。
目光一頓。
她先是看見一隻空蕩蕩的右袖,在夜風中輕輕飄揚。
視線上移,只見此人緊緊闔著雙目,伏在“行凶者”背上,下頜倚著“行凶者”的肩頭,像是累極,睡了過去。
“大膽狂賊!”林霄怒發衝冠,發出雄獅咆哮,震落庭中枯葉。
“行凶者”眸光一閃,迅速收劍後退,準備逃跑。
在他反手將劍送回腰間劍鞘時,肩膀無意中蹭到了背上那人的臉,好巧不巧,蹭掉了覆面的黑巾。
那塊黑巾緩緩飄落,眾人順著火光一望,望見了一張英俊硬朗又蒼白的面龐。
顏喬喬心頭一驚,腦海裡下意識地蹦出一個名字——韓崢!
還未回過神,黑衣“行凶者”已輕身掠起,兔起鶻落,背著人,原路跳出了院牆。
短暫一滯。
“追!給我把這狂賊拿下!”林霄倏地回神,震聲下令。
在他身後,兩隊壯碩的侍衛一擁而上,踏過庭院的泥濘血泊,疾步追向那逃跑的凶徒。
險險沒踩到地上的屍身。
遍地鮮血,卻是被踏得不成形狀。
只見一個又一個彪形大漢越過庭院捉拿凶徒,他們踹著後院的圍牆往外跳,轟隆隆灰塵四濺,地動山搖。
原來如此!
顏喬喬醍醐灌頂,心臟跳快了幾分,下意識地摟緊公良瑾,將臉蹭在他的胸口,悄然失笑。
殿下可真是……壞。
笑罷,她斂下神色,望向門口。
只見倒塌的門板處,面白無須的鎮西王韓致僵立在原地,像木樁一般。他雙眼睜大,仍盯著方才“韓崢”露臉的地方,沒能回過神來。
身後的隨從面面相覷,大氣也不敢出。
方才驚鴻一瞥,瞥見的……是世子啊。
“啊!嘶——”林霄後知後覺回過了神,抬手,“啪”一下拍在韓致肩頭,大聲道,“我沒看錯的話,背上那個人,仿佛是賢侄啊?!”
韓致眸光晃了下,開口,聲線已徹底沙啞:“追,拿活的。”
“是!”
大西州的人倒是不敢踩踏二公子的鮮血,他們分兵兩路,繞著血泥掠向院後,騰身出牆。
韓致怔怔走向庭院。
每踏一步,都像是老了幾歲。
到了韓榮面前,韓致身軀已在微微搖晃。他蹲下去,抬手撫上韓榮翻白的眼皮,替愛子合上雙眼。
他家的事情,顏喬喬倒是多少了解些內幕。鎮西王韓致在娶妻之後遇到真愛,委屈真愛做了側妃,多年被那個女子拿捏得死死的。
韓榮是韓致與真愛的愛情之果,愛子慘死,摧心剖肝不說,回到大西州,還不知該如何向愛妾交待。
“榮兒,怎在此處。這裡,不是榮兒的院子。”韓致抬眸,陰惻惻環視周遭。
一名隨從深垂著腦袋上前,低低向韓致稟道:“二公子支開我等,隻帶白山白海二人出來,還令我等原地待著,無論聽到任何動靜都不許理會……”
“所以榮兒是要夜會旁人?”韓致目光一轉,盯住了廊下的小夫妻。
公良瑾把顏喬喬的臉摁進胸口,抬頭,沉聲道:“此人闖入我院中,欲行不軌。如此行事,被人尋仇不是理所當然?”
聞言,韓致眸中的陰狠怒火全然按捺不住,騰地起身,反手自腰間抽出一道鐵鞭,便要疾身撲上。
林霄趕緊大步趕過來,壓住了韓致執鞭的手。
“韓老弟,韓王,鎮西王,消消火,消消火啊,你看這事,凶手是誰一目了然,這小兩口也是遭了無妄之災啊!當務之急是擒到凶手,對不對嘛?”林霄大手壓下。
韓致深深吸氣:“無妄之災?榮兒若不是擅自跑出院子,又如何會出事!”
林霄訕笑著,將身軀橫在了韓致與公良瑾之間,道:“啊這,鎮西王,咱們雖然是人上之人吧,但多多少少,還是得講點道理。令公子這事,不論放到哪裡說理,也怪不到這倆人頭上去吧?”
見他執意相護,韓致一時也動不得那二人,心中卻已視這二人為死人,必是要找機會除掉他們,以泄心頭之恨。
“江白忠呢?”逡巡一遍,韓致忽地眯眸,發現了問題所在。
倘若大宗師江白忠在此,絕不會放任韓榮獨自跑進別人院子,只會替韓榮把他要的女人抓到他的床上。
即便出事,也會第一時間趕到,救下韓榮。
所以,江白忠呢?!
身後隨從紛紛搖頭,表示不知大劍宗去了何處。
林霄憨頭憨腦地眨了下眼睛,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賢弟,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韓致雙眸發紅,隻勉強按捺著情緒。
“方才這凶手,身形是不是有點眼熟?不過眼睛露在外邊,倒也不是非常像大統領。”林霄搖手道,“我若說錯了,還請賢弟莫怪,我這人,直腸子,向來有什麽說什麽,別往心裡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