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錦問的鄭重其事,秦慕文卻有些手足無措。
他雖然平時有點小主意,但卻從來不會拒絕黎錦的要求。
所以,黎錦還不等他回答,就說:「那就這麼定了,明日上午你坐柱子哥的牛車去杏林堂等我。」
秦慕文點點頭,完全沒意識到他走了包子該怎麼辦。
所幸黎錦安排好了一切,第二日一大早,他給包子喂完飯,就把包子送到了李柱子家。
小包子捨不得爹,嚎了幾嗓子,但親爹卻依然沒有回心轉意,把他放在了李柱子家的炕上。
「你放心,孩子擱我這兒,保證不會餓著。」
黎錦說:「給您添麻煩了。」
小包子眼睜睜看著親爹走了,一時間有些心灰意冷,哭了會兒就睏意來襲,直接睡了過去。
黎錦也知道小孩子的脾性,你越哄著他,他就越粘人,哭的越帶勁兒。
他也只能選擇『長痛不如短痛』,直接走人,這才能讓小包子快點去休息。
秦慕文準備好飯菜,才發現包子不見了。
但他並沒有慌張,因為他對黎錦無條件的信任,黎錦見狀,被取悅到,主動說了這件事。
秦慕文這才意識到自己真的要去參加廟會了。
他看著自己的粗布衣裳,心想,這樣出門會不會給阿錦丟人啊。
黎錦說:「無妨,人好看就足夠了。」
秦慕文心裡歡喜,這是阿錦第二回 誇他好看了。
但他自己心裡有自知之明,覺得就算是被這麼明亮的鏡子照著,還是不如阿錦好看。
黎錦眼看著時間過去許久,背著背簍去學堂了。
秦慕文則不用這麼早去,就算他現在跟去了,也沒有地方呆。
還是等著中午坐李柱子的牛車去鎮上,要不然他一個哥兒,路上沒有伴兒,走這麼遠的路,黎錦會不放心。
今日黎錦和陳西然的課完全變了模式,不再是一個靜悄悄的抄書,一個坐在窗邊背書。
而是互相檢查默寫,隨後一起坐在窗邊對對子。
說實話,黎錦這種學霸適合一個人安靜的學習、背書、畫檸檬酸循環、推導各種有機物序列。
對於對對子這種需要自己輸出的任務,他是有點緊張的。
雖然他不擔心自己的平仄把握問題,陳西然出上聯,他對下聯,這樣他都可以表現的比較優秀。
可怎麼編出一個上聯,著實讓黎錦頭疼。
雖然黎錦前幾個月背了那麼多書,按理說引經敘典可以信手拈來,但他卻有著成年人的思維定勢,很難脫口而出有靈氣的上聯。
宋先生沉著另一個班背書的空擋,過來檢查了一下他倆的對對子情況。
這一檢查,宋先生直接氣地吹鬍子瞪眼。
陳西然也就算了,平時不怎麼用功,宋先生對他期望不大。
但黎錦這是什麼情況?
出一個對子需要這麼久嗎?
宋先生說:「你們再不好好對對子,就去抄給幼童啟蒙用的《詩三百》。」
黎錦和陳西然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絕望。
宋先生一走,陳西然小聲說:「這可怎麼辦?」
他自己是打算渾水摸魚的,只期待著黎錦出上聯,他自己對下聯是沒多大問題。
哪想到黎錦也不怎麼會出上聯……
而且還被宋先生逮了個正著。
黎錦一臉冷靜的從書架上找到《詩三百》,回去磨墨抄書了。
陳西然驚呆了,「這是給幼童啟蒙用的!」快醒醒。
黎錦說:「不然你試著跟大郎比試一下,看誰出上聯出的又快又好?」
大郎就是宋先生的大兒子,平日給黎錦開門的那個小孩,今年只有七歲。他們作為學生,一般都是這麼稱呼先生家的孩子。
陳西然捂著臉,對黎錦說:「快,給我騰個地兒,咱們一起抄。」
大概又過了半個時辰,宋先生想,這回黎錦和陳西然應該可以流暢的對對子了吧。
就算陳西然不行,黎錦肯定可以。
結果他的書房靜悄悄的,宋先生推門進去,看到倆人一起抄著一本帶著圖畫註解的《詩三百》。
縱然涵養如宋先生這麼好,都忍不住摔了門。
氣沖沖的丟下一句:「抄兩遍!」
大概又過了半個時辰,宋先生再次黑著臉進入書房,讓陳西然和黎錦去院子裡。
黎錦擱下筆,淡然的應了。宋先生臉色好了一點,他覺得黎錦的氣度,已經像個真正的讀書人了。
而陳西然一臉的不明所以:「我還沒抄完呢。」
話還沒說完,就被宋先生用摺扇敲了一下。
陳西然跟著黎錦到前院後,赫然發現,另一個大學堂裡的人都在這裡了。
宋先生一過來,他們都安靜下來。
但這群人還在悄悄地打量陳西然和黎錦,誰都知道能在宋先生書房裡學習的,那可都是準備明年考秀才的人。
只可惜準備考秀才的人平日裡比他們到的早,又走得晚,所以才一直沒接觸過。
如今宋先生帶著自己的兩個『得意門生』來,是要鼓勵他們努力唸書麼?
以上是大部分人的想法,還有一部分人此前跟黎錦是同窗,他們最近沒見到黎錦,以為他徹底放棄唸書回家種田了。
至於鎮子上流傳很廣的『神醫農家子』,他們也壓根就沒往黎錦身上想。
畢竟他們也跟黎錦一起唸書幾年了,黎錦有個多少斤兩他們還能不曉得?
這回再見到黎錦,這群人都要瞪大了眼睛。
黎錦循著視線看過去,覺得這幾人面熟,於是對他們點了點頭。
「居然真的是黎錦!」
宋先生一眼看過去,那些人一個個都低下了頭,不說話了。
宋先生看時間已經不多,也懶得追究,直接步入正題:「今日中秋佳節,大家以中秋為題,各自出上聯,其他人對下聯。
黎錦,你和陳西然負責記錄。」
黎錦和陳西然應下。
黎錦覺得宋先生真的是位非常優秀的老師,這是在給他們找素材呢。
其中有幾位認識黎錦的學生,想趁著混亂去問他怎麼突然就被宋先生另眼相看了。
湊近了,他們看到黎錦的字,這下所有的話都卡在嗓子眼兒,說不出來了。
字如其人,黎錦的字之前就被宋先生誇過,說他真正寫出了每一個字的風骨。
宋先生不常誇人,滿意的話他會用其他形式表達出來,比如送書或者留下吃飯。
能讓他開口直接誇讚的,那必定十分優秀了。
所以,這些人一看到黎錦的字,也意識到現在的黎錦已經不是之前的黎錦了。
之前的黎錦寫不出這樣的字來。
等到下課,幾個人聚在一起,竊竊私語:「難道黎錦之前一直在藏拙?」
「十分有可能。」
「哎,早知如此,當時就該真心跟他結交。」
否則三年多的同窗情誼,也不會淪落到如今再見只剩下點頭之交。
隔壁學堂的學生下課了,黎錦和陳西然還得在宋先生的指導下,分析這些學生的對聯。
宋先生看著他倆的反應,真的感覺自己在對著兩個榆木腦袋講話。
他說:「童生試中還有一場考試是作詩,雖然評分比重不高,但你們這樣,出去可別說是我的學生!」
黎錦想,這大概就是類似班主任的口頭禪『你們是我帶過最差的一屆學生』。
黎錦趕緊說:「學生這就多蒐集身邊素材,下次不會再讓先生失望。」
陳西然也立馬拍著胸脯做保證。
宋先生這才放他們一馬,讓他們各自回去過中秋了。
臨出門前,大郎端著盤子,給陳西然和黎錦各送了一個月餅。
「爹爹說了,祝大家中秋團團圓圓。」
「多謝先生和大郎。」黎錦謝過後,接了月餅。
陳西然咬了一口,表情突然呆住,然後皺著臉嚥下去這口,說:「五仁餡兒的。」
黎錦本來都快準備嘗一口了,動作突然一頓,把月餅包起來裝進背簍。
陳西然:「你怎麼不吃?」
黎錦:「好東西得跟夫郎分享。」
陳西然:「……突然有點同情你夫郎。」
廟會在傍晚,故此,黎錦下午還是得在醫館坐診。
等到黎錦到杏林堂的時候,李柱子和秦慕文也恰好趕過來。
李柱子滿臉的汗,說:「路上全都是人,我滴個乖乖,牛都走不動。」
黎錦早上起來的早,路上的人倒是一如往常。
李柱子又說:「我還得給大河叔把材料運回去,晚上就不跟你們一起走了。
不過今兒熱鬧,回去結伴走就不怕狼。」
黎錦說:「多謝柱子哥。」
李柱子走後,黎錦看向了秦慕文。
今日他換了一身牙白色打底,袖口和衣領處描著紅邊的衣服。
頭髮也用一根同色的緞帶綁起來,沒有什麼多餘的裝飾,卻還是讓整個人都亮眼起來。
黎錦直接牽著他的手,帶他一起去吃飯。
醫館的飯桌上只有黎錦、周貴和秦慕文三人,大家都見過,也並不拘束。
吃完後,病人也陸陸續續進來。
黎錦讓秦慕文坐在內堂,與外堂的他隔著一個門簾。
周貴笑道:「這門簾從裡面從看到外堂,卻因為光線緣故,外堂看不進來,您放心在這裡坐著,有事情喊我和黎大夫都行。」
秦慕文見他如此客氣,趕緊回禮道謝。
也正是因為周貴這句話,讓他略微放鬆下來。
醫館對他而言是個陌生的環境,唯一信賴的人又不在身邊陪著,他就算臉上強裝鎮定,內心還是會緊張。
但有了周貴的提醒,秦慕文就坐在內堂,視線落在給人號脈問診的黎錦身上。
心底的焦慮果然很快緩解,內心只剩下自豪和喜悅。
過了會兒,有個穿著粉色裙裝的姑娘,看起來十四五歲大小,手上拿著一封信。
在周貴高喊『下一位』的時候,她直接坐在了黎錦對面。
卻並不號脈,只把那封信遞給黎錦。
「黎大夫,我家姑娘說,你看了信就會明白她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