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後,韓海來到一處名叫「明水灣」的地方,這裡背山面水,綠蔭蔥蔥,委實是一個絕佳的住處。
練家就住在明水灣,按照門牌號,計程車司機本可將韓海送到地頭。然而韓海卻選擇了在明水灣的入口下車,因為他想欣賞一下沿路的風景。
按照司機指引的方向,韓海一路漫步走向練家。此時正值清晨,遠處山林中鳥雀喜鳴,近處水灣上方一片空濛,給人一種分外寧靜自在的享受。
然而,美好的東西往往非常短暫。韓海剛剛離開大路,走進一條林間小道,就忽然察覺周圍寧靜得異常,一絲詭異的氣息似乎正在向他縈繞而來。雖然靈覺感應不到任何危機,韓海卻暗暗提高了警惕。
前行了約二十米,韓海心中忽然一動,靈覺立有所感,於是他不禁又驚又疑,驚的是對方能跟到這裡,疑的是她又有何目的。想到這裡,前方約十五米處,一個綠衣飄飄的美麗身影已從一株參天巨樹上緩緩飄落而下。
「原來是魚門主。」韓海笑道。
他說的沒錯,來人正是魚玄清,如今她打扮得一身綠,就連臉上也遮了一方綠色蒙面巾。讓韓海覺得奇怪的是這個女人的穿著總有一些復古的味道,這一點倒與天水山的那個老頭有點相似。
「我們又見面了。」魚玄清悅耳的聲音在清晨聽來不啻玉鈴落地,然而韓海卻暗暗皺起了眉頭,因為他聽出對方話中的殺意。所以,他立刻聯想到魚玄清肯定帶了幫手,否則以她的武功只可自保,想要殺他是絕不可能的。然而韓海也覺得奇怪,因為在他的靈覺並沒有探察到周圍有任何異常。
「魚門主如此盛裝,不會是專程在這裡等我吧?」韓海試探道。
魚玄清冷冷一笑,她以為韓海是在諷刺她昨晚在他面前脫得一絲不掛。
「死到臨頭,還這麼猖狂。」
韓海哈哈一笑,道:「只怕這一次魚門主還是要失望。」
「是嗎?今天我給你引見幾個人。」魚玄清道。
「不必引見了,老夫三人在此。」空中傳來悶雷一樣的響聲,轉眼,韓海身後落下三個長得像鐵塔一般的男子。三人都是黑髮黑鬚,貌若中年,然而韓海感覺得出他們早已年過古稀了,只是因為他們已經把武功練到了登峰造極之境,所以歲月已經很難在他們的身上留下痕跡。
「老夫秦峰。」
「老夫顧峰。」
「老夫金峰。」
三個老者依次報上了自己的姓名。韓海不禁倒抽一口涼氣,因為他的兩位師父曾經跟他提過這三個人的名號--武林三峰。他們在武林中屬於傳奇級的人物,行事亦正亦邪,五十年前就以「武功高絕、出手狠辣」聞名江湖,後來不知為何突然銷聲匿跡,算一算年齡,現在都應接近百歲了,想不到仍然在世。
魚玄清看到韓海驚訝的眼神,知道他一定聽過武林三峰的名號,不禁頗為得意地咯咯一笑。
韓海壓下心中的驚訝,臉色依然不變,道:「想不到是『武林三峰』三位前輩,不知三位前輩為何與太陰門同流合污?」
站在中間的顧峰踏前一步,陰冷地道:「小娃娃,武林中的事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現在你答我一句話,你與天水山究竟是什麼關係?」
韓海還沒有回答,魚玄清已經在旁膩聲道:「三位前輩,本座早就打聽清楚了,他與天水山並無關係,他用的也不是天水山的功夫。我想他只是湊巧姓韓而已。」
「是這樣嗎?」秦峰沉聲問道。
韓海沒有回答,他已經被武林三峰倚老賣老的態度激起了心中的傲氣。
「小子,你為什麼不回答?」金峰喝道。
韓海冷冷一笑,道:「少說廢話,我與天水山有沒有關係,不勞三位費心。如果你們要打架,本人奉陪。不過奉勸三位前輩,不要為虎作倀。」
「好個口舌伶俐的娃兒。我活劈了你。」秦峰怒聲道。話落,他抬手就劈出一掌。只見一股粗壯的白氣帶著森寒的殺氣直向韓海擊來。
韓海一個錯身,即行讓過,邊讓邊冷笑道:「不過如此。」
「可惡的小娃娃,真以為我們奈何不了你嗎?!」顧峰也向韓海撲來。半空中,只見雙掌一揮,漫天的掌勁就覆蓋了方圓五丈的範圍。
韓海只覺得周圍壓力驟緊,於是立馬改變應對方式,只見他身形一幻,騰空駢指,向空中和前方劃出,凌厲的劍氣頓如激射的虹霞一般飛出,與秦峰和顧峰的掌力立馬交接了一個正著。
「轟」的兩聲巨響,秦峰和顧峰被震得連連後退,韓海則一個飛飄,又旋落於原地。
秦峰和顧峰不禁臉現驚容,他們沒想到韓海竟有如此功力。在另一邊,金峰臉上更是顯出駭然之色,因為他根本看不出韓海用的是什麼功夫,這讓他覺得可怕。
「小子,你到底師承何處?剛才你用的是什麼功夫?」金峰喝問。
「我的師父就是我自己。」韓海冷冷地道。
「好狂妄的小子。」金峰不禁大怒。
魚玄清適時道:「前輩,不要跟這種無知小子客氣,我們一起上。」話落,不等金峰回答,她已經從腰間抽出一把一尺長的細劍加入了圍攻韓海的行列。金峰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歎了一口氣,飛撲了上去。
武林三峰的武功原本就已達登峰造極之境,合擊時用的又是大三元陣,不但得了首尾呼應之勢,更使三人合擊的威力倍增,再加上魚玄清,韓海面臨了絕大的壓力。然而,即使這樣,韓海依然長嘯出聲,無所畏懼地與他們交戰到了一起。
場中頓時劍氣縱橫,掌勁翻湧,方圓數丈以內沙飛石走,景象駭人至極。
韓海原本越戰越勇,然而斗至百招,當他躍入空中,準備提足真氣,用出一式絕招之際,忽然覺得真氣一促,渾身頓起燥意,並且丹田內的真氣竟有膨脹之勢,這正是變質擒龍真氣作怪的跡象。
雖然這是面對強敵之際,韓海還是有能力分心壓下體內這種異變的。就在準備採取措施之時,另一個意想不到的異變突然從天而降:他先是感覺腦袋強烈的一暈,然後全身就像陷入一種冰冷的寒流之中,不得動彈。與此同時,無數幽藍的火焰出現在他的周圍,雖然有護身真氣擋在體外,然而有種冷熱交替的劇烈痛感仍然清晰地襲擊著他的神經。
他的知覺開始麻木,然而他仍然感覺到自己仍在空中,而武林三峰和魚玄清也已經在空中將他包圍。就在火焰包圍他的瞬間,武林三峰一起出掌,而魚玄清則刺出了手中的利劍,方向直指他的心臟要害。
韓海能夠感覺到體內的真氣在瘋狂的運轉,可是他偏偏使不出來,這一切都是源於擒龍真氣在作怪,面對強大的壓力,牠突然像一個調皮的孩子一樣挑撥起他修習的佛、道以及家傳的三種內功,開始在體內飛速地橫衝直撞。而他體內的膨脹感越來越強烈,整個身體就像充足氣的皮球一樣隨時都要炸裂開來。
就在這時,他清晰地感覺到魚玄清的劍和武林三峰的掌遞到了他的身上,強烈的壓抑、利劍刺入的痛苦在一瞬間停頓了。他的思想忽然變得分外明晰,他的腦海裡忽然顯現出場地四周的景象,有五個年輕的阿拉伯人站在那裡,三男兩女,他們的目光冰冷,其中一女的右手單指豎起,一團火焰似的藍光正在她的指頭上搖曳不定。
上述的感覺一閃而逝,然後他覺得自己的身體炸裂而來。數聲驚呼從周圍響起。然後一切歸於平靜。
※※※
天水山,千年山莊。
小花廳內正有兩人在下圍棋,一個是鬚髮如銀的老者,一個是美貌的少婦。
老者落下一步棋後,突然站了起來,微微蹙眉。
「怎麼了?今天你總是心神不寧的。」少婦問道。
老者搖了搖頭。
「我已經有十幾年沒見你這樣了,究竟是為什麼?」少婦忍不住再度追問。
「我是為……」老者淡淡地哼了一聲,似乎不想說下去。
少婦心有靈犀,立馬猜到:「難道是海兒出事了?你算到什麼?」
「那個臭小子,早把他的爹媽給忘了,我憑什麼為他操心?」老者的話中透出一種負氣的味道。
少婦笑了:「如果你不是為他操心,整個山莊還有什麼需要你操心的?難不成……」少婦話音一緊。
老者連忙搖頭,道:「不是想的那樣,那邊沒事。」
「那究竟是為什麼?」
「那個臭小子今天有一劫。」
「多大的劫?」
老者不語。
少婦臉色頓變:「憑海兒的武功,誰能傷得了他?」
「別替你兒子吹了,他那點武功算得了什麼!何況我聽雲大師說,在那小子下山之前,逸道長在他體內種了九天星辰鎖,他現在只能用出三分之一的功力。」【註:九天星辰鎖:意為以九天星辰之力所加的鎖,實質是集九星之力所下的禁制。這是一種為激勵個人武功修為而暫時封閉奇經要穴的制穴術,牠結合了五行八卦、星相之學,施術時以先天真氣用特殊手法連封受術人八十一處奇經要穴(包括九處要穴和七十二脈奇經,每處要穴統領八脈奇經,這稱為「一星」。),受術者的功力頓時降為原來的三分之一。以後每衝開一星(一處要穴加八脈奇經),功力即激增一倍。】
「那你還不快去救他?」少婦急了。
老者又是搖頭。
少婦氣得一跺腳,青巖地板上立刻出現了一個大窟窿。
老者立刻轉頭喚道:「來人!把這裡填平。」
少婦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但是眼下救兒子要緊,她也沒心情與老者磨蹭,於是抬腳就想往外衝,但是卻被老者拉住了。
「你放開我。」少婦怒道。
「好了。」老者安慰道,「放心,那小子不會有事的。」
「那小子,那小子,你開口閉口都是那小子,難道他不是你兒子?」
「他還不是在背後叫我老頭子!」
「你確信海兒不會有事?你派人去幫他了?」
老者搖頭,見少婦臉上又顯怒色,只得解釋道:「我只能算到有人會救他,但到底是什麼人我算不到。」
少婦不禁驚訝起來:「天底下還有你算不到的人?」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雖說我號稱『天下第一卜』,但也無能力概論所有人的生老病死。何況我原就知道天下有一個我無法卜算到的人,想來救那小子的就是她。過了今天,恐怕連那小子我也無法卜算到了。」
「你不是一直能卜到海兒的將來嗎?」
老者還是搖頭:「原本卜的就不清晰,以後就更難了。」
「這麼說,你說海兒會給我娶很多的媳婦也做不得準?」
「關於一點妳放心,即使天意並非如此,人意也將難為。」
「什麼意思?」
「天機不可洩漏。」
「老不死的,還跟我拿喬。」
老者微微一笑。
少婦不禁又問:「你能猜到是哪個人救了海兒,是不是?」
老者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她是誰?」
「不知道。」
「不知道?」少婦不禁瞪圓了眼睛,「你這是什麼意思?」
老者無奈地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只知道世間有這麼一個人存在而已,具體是誰並不知道。」
「你不會騙我吧?」
老者連忙搖頭。
※※※
魚玄清的劍只刺入了韓海體內半寸,便無法動彈了。武林三峰的掌勁壓到韓海身前一尺處也無法再做寸進。幽藍色的火焰還在燃燒,但是怎麼看,牠們都是在韓海體表之外,也就是牠們似乎並不能給韓海帶來實質的傷害。
武林三峰和魚玄清驚駭極了。就在這時,一股狂猛無匹的真氣彷彿從韓海被刺的傷口處湧出,魚玄清首當其衝,躲避不及之下,被當胸擊實,飛跌到五丈之外。幾乎與此同時,武林三峰感覺到逼壓的掌力突然狂湧返回,他們收手不及,頓時受到真力反噬,吐血飛退。
從韓海體中湧出的真氣,襲捲場中,簡直世無其匹,此時整個場面就像在經歷一次巨大的塵爆一樣,漫天塵土飛揚。
魚玄清吐出數口血後,才蹣跚地站起來。看到這種情形,她和武林三峰交換了一個眼神,都看出彼此眼中的驚駭之色。
「此子不除,我們將永無寧日。」顧峰一邊咳嗽一邊道。
然而,當塵土止息之時,他們卻發現韓海竟然憑空消失了,除了在地上找到一些碎布之外,他們再沒有找到任何東西。
魚玄清只得歎息一聲,要求所有人撤離。
他們剛走,林中就出現了衣袂飄風之聲。
又有人駕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