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夏——”徐易風念著她的名字,突然間覺得有點兒變了味。
孟夏的腳步一滯,縴弱的雙肩微微一顫,還是泄露了她的情緒。那一聲仿佛穿越了千年的叫喊,平靜的似沉寂多年的湖水,沒有厭棄,沒有不耐,甚至恍惚地帶著她一直渴望的愛意,可此刻她卻感到說不出心酸,苦澀。
陽光穿過玻璃點點灑進來,她愣愣的看著腳面上那長長的影子,此時此刻一切都那麼的不真實。走廊上想起了腳步聲,徐易風走到她面前,“孟叔——”
孟夏手一緊,驀地抬起頭,黑白分明的雙眼了一瞬間有些了怒意,整個人呈現著一副防備的狀態,“你又想做什麼?我爸都這樣了你還要報復什麼?”
徐易風瞬間沉下臉,盯著她,過了一瞬,他幽幽的吐出一句話,“真是不識好歹的小東西。”
孟夏有些錯亂,心突然快速地跳動一下,這樣的徐易風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大概是精神高度緊張,這會子小腹一抽一抽的疼,親戚似乎又錯亂了。她低著頭,沒有再看向他,什麼話也沒說,直接向前走去。
徐易風看著她一臉疲憊的樣子,細想到昨天的事,也沒有和她較真下去。他知道這丫頭現在渾身是刺,你稍微一靠近,她立馬就警覺。
他轉身朝著心臟科的方向走去。
幾位心臟科的專家把孟之行的病情詳細和他說了一通,他微微斂眉,孟之行積壓了幾年的病,到底有些托不住了。他又想到孟夏剛剛在手術室的樣子,楚楚可憐,仿佛被丟棄的孩子。那丫頭到底心軟,就算當年孟之行和孟瀟一起算計了她,就算再委屈她還是放下了,孟之行到底是她的父親。可如羅川所說他不同了?
“徐少,孟之行這個情況,保外就醫也是合情合理的。”
徐易風抿抿嘴角,思索了半晌,站起身,“有什麼情況通知我。”他留下這句話匆匆轉身。
孟夏剛一踏出樓道,就感到突然一片濡濕,額角的冷汗一滴一滴的滑下來。醫院門口來來往往的人,她哀嘆了一聲,對面有家便利店,硬著頭皮向前走。
“媽媽,你快點啊。”一個軟軟的童聲叫著。
孟夏猛地抬頭,那孩子在她正前方背對著馬路,大概六七歲的樣子,額角還貼著一塊紗布,門牙都沒有,沖著孟夏身後的人笑著,笑起來很可愛。
孟夏扯扯嘴角,突然間臉色煞白煞白的。
小男孩只顧著看著後方,卻完全沒有注意後面。
孟夏來不及思考,本能的就沖了上去,一把抱住他,滾在地上。
一切發生的那樣快。
幸運的是,司機最後及時擦車。
她和孩子只有一點點擦傷。
徐易風剛剛倒車出來,遠遠的就看到這一幕,整個人僵在那里突然有種窒息的疼痛感。他真實感到那種想要伸手卻什麼也抓不到的恐懼。
年輕媽媽沖過來,惶恐地抱起了自己的孩子,上下打量,“有沒有摔倒哪?頭暈不暈?”
孟夏坐在地上,手撐在地上,一陣灼痛。耳朵一陣嗡鳴,什麼聲音都听不見,她看著和自己只差分毫的車子,眼前不停地晃動著那年的車禍的場面,身心跟著每一次呼吸,都有一種錐心刺骨的疼痛。如果那年能有人拉她一把,也許……
司機慌張地下車,一臉的晦氣,“怎麼回事,沒長眼楮啊!”
年輕媽媽回過神的時候,一邊扶她,一邊向孟夏道謝,“謝謝你了,謝謝。你有沒有事?”
孟夏的臉白的沒有一絲血色,她勉強扯著笑。她還沒有完全起身,就看到那個人滿臉的怒氣,腳步甚至帶著幾分慌亂。
他站在她的面前,高大的身影完全籠罩著她,那雙眼的情緒,孟夏不解。
“你想死嗎?!你不要命了!”憤怒的咒罵,他的下頷繃得緊緊,可她什麼聲音都沒有听見。
年輕媽媽睜大著眼楮,惶恐的看著徐易風。
一旁的司機不耐心了,“哎,你有沒有事?沒事趕緊走開。”
徐易風緊緊的盯著孟夏,冷冷的吐出一個字,“滾!”司機被他的狠勁嚇住了,憋著氣沒敢發,氣哄哄的走了。徐易風手一伸,一把扯起孟夏,他的力氣太大,孟夏只覺得手腕好像要斷了一般,讓她直抽氣,嘴角都被咬出了血。
“血——”那個年輕媽媽突然驚呼一身,徐易風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孟夏剛剛的位置印下了幾塊血跡。
“小姐,我陪你進去看看吧,醫藥費我來出。”年輕媽媽惴惴不安,她看著孟夏的樣子,擔心會不會是懷孕了,這要是撞了可不好。
孟夏看著她緊張,可耳邊什麼也听不見,忙說道,“我沒事。孩子也嚇壞了,你趕緊帶著他回去吧。”
說話間,徐易風不知何時脫下自己的外套,往孟夏身上一罩,“我的耐心有限,孟夏,上去。”
孟夏呼了一口氣,歪過頭,扯扯嘴角,“你說什麼?我听不見。”
然後,她看到徐易風的表情,遲疑到震驚,一貫運籌帷幄的他瞬間也踟躕無措了,喉嚨像被什麼堵住了一般,心口驀地被扎了一下。他的眼神一暗,孟夏感覺到他握著她的手慢慢地松開。
她隨之一點一點地抽開手,只是一瞬,他又重新握住她,然後拉著她向前走去。
孟夏發現自己從來沒有看清過徐易風這個人,她坐在病床上,床頭是護士剛剛送來的干淨的衣服、一包小翅膀,還有一杯冒著熱氣的紅糖水,她怔怔的看著,濕潤的熱氣冉冉升起,她的眼前卻蒙上了一片迷霧。
徐易風進來的時候,她正看著紅糖水出神,削瘦的側臉,沒有一絲神采。醫生拿著片子緊隨其後,“孟小姐的手腕沒有傷到筋骨,只是輕微的扭傷,這幾天好好休養沒多大事,不過手不能受重力。”
孟夏眼楮里微微的濡濕,她趕緊眨了眨眼,兀自的低著頭。
病房里漸漸冷卻下來,不知何時只剩下徐易風和她。徐易風端坐在一邊,靜默了許久,才說道,“一會兒有專家來給你會診,你的耳朵——”說完見她無動于衷,他定了定,從一旁拿出手機,專注的打了一行字。
孟夏的手機震了震,她看到那一行字時,驀地有些氣悶,“不用了,謝謝您的好意。我的右耳已經可以听見聲音了。”今天只是遇到突發情況,她受到刺激右耳才會暫時失去聲音。
徐易風沒有說話,眼神暗了暗,隨手拿起了一旁的跌打酒。
孟夏看著他一步一步地靠近自己,舒軟的大床微微一震,他拉過她的手,孟夏觸電般地一縮,他卻不為所動,索性她也不動了。
他的力道不輕不重,大抵是藥效起了作用,手腕的灼熱也減輕了很多。
好像過了一個世紀,徐易風收回手,眉心微微一簇,孟夏在心里扯笑,他是嫌棄跌打酒的味道了吧。
她對著他,突然開口說道,“謝謝您,徐先生。”
“喔,你想怎麼謝?”徐易風嘴角一揚。
孟夏一怔,她眯著眼,“徐易風,你到底想做什麼?我很笨,我猜不出來,您有事請您直接說。我是哪又惹您不順眼了?你又來揪著不放。”她不明白,他現在這麼對她,她之于他一點價值也沒有的。
他的目光看著一旁的已經冷卻的紅糖水,不知何時向前靠了靠,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平穩而霸道,“孟夏,和我在一起。”
她猝然地看著他,那一刻她沒有一絲欣喜。五年前他要是對她說這句話,哪怕對她有一丁點兒憐意,她都會覺得圓滿了,可是沒有。五年後,他再對她說這句話,孟夏忽然覺得真是諷刺的可笑!
她定定的望著他,許久才說道,“和你在一起?那喬奕琦呢?你讓我以什麼身份和你在一起?小三?情婦?”她嘲諷了笑了笑,“你以為我現在卑賤的還會愛著你?徐易風,你憑什麼要求一切都按你的意思來?”
徐易風皺了皺濃黑的眉毛,“喬奕琦不是問題。”
“那不是你的問題?可是我有問題,我願意和販夫走卒一起,可是你,我不想。我作踐過一次已經生不如死了,我不想第二次讓自己挫骨揚灰!”孟夏似乎是聲嘶竭力地說完這句話。
“你滾!我不會和你在一起的!”
她埋下頭,雙手捂住眼楮,淚水順著她的指尖慢慢地滲出來。她所有的堅持早已經被他摧毀了。
他們早已回不到從前了。
徐易風心中微動,目光沉沉,孟夏在那兒壓抑的哭聲,這許多年他第一次听到她這麼悲慟的哭聲。
他慢慢抬手,手伸向她的肩頭時卻停住了,“小夏,你不想孟叔保外就醫嗎?”他眯起眼楮眸光昏暗不明。
孟夏的哭聲戛然而止,她抬起頭,雙眼紅腫,死死的盯著他,徐易風果然還是和以前一樣,只要他認定的事總有辦法逼你就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