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似乎是察覺到脖子裡有水落入,便抬起頭看向沈嫵。沈嫵的眼淚還在“吧嗒吧嗒”往下落,但是為了不嚇到他,臉上慢慢地露出了一個輕柔的笑意,只是眼眶裡的淚水卻越發洶湧。
“哦——哦——”大皇子看著她,臉上露出一種似懂非懂的神情,抬起手摸在她的臉上。他還不知道眼淚究竟是如何流出來的,雖然他每隔幾日幾乎都要流淚。
只是他的一條腿無法動彈,扭過身來幫沈嫵擦眼淚,就顯得十分吃力。整個人也栽倒在床上,立刻裡屋就響起了孩子尖銳的哭鬧聲。
待奶娘匆匆跑了進來的時候,沈嫵已經抱著大皇子在輕哄著,只是她是背對著門口。因為落入熟悉的懷抱裡,大皇子也停止了哭鬧,只是小聲地抽噎著,像是受足了委屈一般。
“你去忙你的吧,大皇子只是自己摔倒了。”沈嫵平靜的聲音傳來,她抱著大皇子慢慢地搖晃著,掌心在他的後背一下下慢慢地排擠著,顯然是在安慰這個小娃娃。
奶娘輕聲應承了一句,便又匆匆地退了出去。
到了圍場,皇上並沒有急著讓群車狩獵,而是每日讓他們身邊帶夠了人手,自由活動。既可以探查一番圍場內的情況,又可以稍作休養生息。當然圍場在晚上是不開放的,等這些王公貴族、隨行官員都出了圍場之後,就後有好多侍衛進去檢查是否有不妥之處,以免有人在圍場內設下陷阱。
這幾日,不少人都察覺到皇上的不對勁來。皇上雖然每日看起來都十分忙碌,必去圍場轉悠,偶爾還專門讓人設立靶子練習弓箭,但是除了那兩三個時辰之外,他就一直窩在屋子裡,經常會目光遊移的發呆。甚至有大臣來求見,正說著話,他都會不經意間走神。
李懷恩把這些都看在眼底,經常歎息連連,一瞧皇上這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就知道肯定是與淑妃娘娘有關。那日他倆在一起,究竟說了什麼呢?最重要的是,這幾日皇上根本沒去找過淑妃,也未曾召幸任何一位妃嬪。
倒是太后的屋子裡,許衿也湊在裡頭,兩人正捧著茶盞,悠然地品著進貢的上等好茶。許家教養出來的姑娘,自然皆是品茶高手。兩人湊在一處談著茶道,倒是將先前的小疙瘩解開了不少。
“衿兒,哀家瞧著皇上這幾日都不再找沈家那只狐狸精了,不如你去試試看?”既然話題都說開了,太后就直奔主題了,語氣裡帶著幾分勸誘。
許衿的口中正含了一口茶水,此刻舌尖感受著茶香縈繞的滋味,覺得心情無比順暢的時候,卻聽到太后說了這句話。頓時失去了原本的好心情,她慢條斯理地將口中的茶水咽下,臉上露出幾分無奈的笑意。
“姑奶奶,不是我不願意舍下身段去,而是皇上的心思根本就不在旁人的身上。伺機鑽空子說不準反而弄巧成拙,讓我成為皇上發洩心頭不滿的靶子。”許衿在說這幾句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從無奈變成了歎惋。
對於後宮的女人來說,沈嫵就像是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只要有她擋在面前,後宮中所有的妃嬪都失去了魅力。在皇上的眼中,也始終只留下她一人的身影,甚至是所有的人都無法超越的存在,無比殘酷的現實。
許衿的話音剛落,太后的眉頭就緊緊蹙起,顯然對於她的回答十分不滿。
“哀家就不信,皇上真的把心都給了沈嫵麼?心心念念著她,瞧不見其他人的身影!哀家可把醜話說在前頭,沈嫵來勢洶洶,很有可能就要奪了這中宮皇后的位置!到時候你哭都沒處哭去!”太后的聲音猛然揚高,語氣裡帶著顯而易見的怒氣。
她因為身體不適,所以去年並未跟著皇上前去避暑。實則她錯過了一個觀察沈嫵與皇上之間親密關係的好機會,即使後來從旁人的口中聽到了,她也多半認為是流言之中誇大其詞了。
許衿不由得輕輕笑開了,臉上的嘲諷十分明顯。後宮之中,現如今沈嫵的位份最高,不就相當於中宮皇后的待遇麼?只不過差一個名分罷了。若不是她身邊有大皇子拖累,恐怕皇上早就把後宮的執掌權交到她手中了。大皇子眼看著一日日長大,後宮的鳳印遲早有一日會交到沈嫵的手裡。
“太后,不是嬪妾不想,而是真的無能為力。這回跟著皇上來的妃嬪,統共就那麼三個。若是淑妃出了事兒,誰能逃脫得掉!嬪妾入宮一年多,什麼都沒學會,唯獨這眼力長進了不少。皇上如今不痛快,嬪妾是不敢去叨擾他的。感謝您的茶,嬪妾告退了!”許衿放下手中的茶碗,慢慢站起身,沖著太后行了一禮,便直接屈身退了出去。
太后的臉色直接變得蒼白難看,從許衿方才的話語裡,就可以聽出她的抵抗情緒。方才還親熱地叫著“姑奶奶”,如今已經以“嬪妾”自居了,這身份一下子就疏遠開了,就是直接在拒絕太后的建議。
直到許衿退出了屋子,太后的火氣還沒消。她揚起手大力地拍打著桌面,手邊的茶盞被帶動地不停地抖動著。
“一個兩個都是爛泥扶不上牆,難不成還真的怕了那個狐媚子托生的小妖精了!許衿她還是許家教養出來的嫡女,竟然會如此懼怕沈嫵那個小婦養的!”太后此刻正在氣頭上,說出來的話語就有些不堪入耳了,而且越來越過分。
許嬤嬤候在一旁,張了張口卻不知如何勸慰。臉上露出幾分苦澀的笑意,太后在辱駡沈嫵的娘親是小婦的時候,似乎完全忽略了那個小婦是太后的親侄女,許家曾經教養出來的嫡姑娘。
“看樣子只有哀家親自動手了,只要計畫得好,就不怕沒有替罪羊。上回的事兒,那個狐狸精還不是都把賬算到了賢妃的頭上。她再如何高明,也敵不過哀家!這大秦的後宮裡,可一直都是哀家的天下,從前是,以後也是!”太后深吸了一口氣,心頭的火氣似乎逐漸消了下去。
她的話音剛落,臉上就露出了幾分甜膩和得逞的笑意。似乎想到了什麼愉快的事情一般,太后整個人都沉浸在一眾沾沾自喜的氛圍之中。
許嬤嬤的眼皮猛地一跳,心中暗暗叫了一聲“糟糕”。她自然也想起了先前的事情,在一對比圍場,不由得擔憂起來。
“太后,先前是在後宮之中,一切宮人都還好收買一些。這邊是圍場,外頭的人都不是平日裡所熟識的,他們也沒有致命的把柄攥在手裡頭,恐怕很難控制。況且圍場裡面看守那麼嚴格,根本就不好鑽空子。”許嬤嬤試圖說服太后,不要在圍場這裡對沈嫵不利,否則吃虧的只有自己。
太后卻是滿臉不在乎地揮了揮手,她的臉上露出幾分冷笑,此刻瞧著甚是猙獰。
“只要真心想做,沒有不成功的事情。哀家這大半輩子,都是在不可能之中謀求著那一絲可能,否則你認為當初先皇怎麼會捨得下黎妃那個賤人,最後將皇后之位許了哀家?”太后的嘴角露出了幾分自信的笑容,她根本就沒把沈嫵放在眼裡。
先前對沈嫵一直忍耐,是因為她不想和身為庶女的沈嫵鬥,這樣只會顯得她掉價。如今沈嫵已經爬到了淑妃的位置,並且成功撫養大皇子,她的心裡自然容不下了,不想鬥也得鬥!把沈嫵拉下來,勢在必行。
許嬤嬤一聽她提起前塵往事,不由得閉緊了嘴巴。先皇當時那樣寵愛黎妃,先後讓黎妃生下了皇上和九王爺,最終也在太后的騙術之下,一度心灰意冷不相信黎妃,才讓旁人有機可乘。
雖然許嬤嬤不再開口反駁,但是她的眼神裡卻透著深深的擔憂。畢竟淑妃不是當年那個純良和善的黎妃,沈嫵的手段也極其高超,甚至連賢妃都落了下乘,最後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了。
而且太后年歲已高,沈嫵才十六歲而已,正值青春年華。究竟誰能贏,還說不準。
“這圍場裡什麼都不多,但是唯一多出來的就是各種珍禽猛獸。雖然沒完都有人進去檢查,但是也難保不會有那麼一兩隻兇猛的野獸躲了起來,待到淑妃娘娘進去的時候,就恰好出現在她的身邊,準備將她連皮帶肉都吞進腹中!”太后根本沒有在意許嬤嬤臉上的神情,而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之中,兀自興奮地開了口。她的聲音裡夾雜著幾分顫抖,顯然是過度期待導致的。
許嬤嬤依然沒有說話,只是看向屋子外,慢慢地發呆。太后想得倒是容易,但是實施起來恐怕困難重重。
幾日後便是皇上與百官狩獵的日子,太后和沈嫵幾人都出來助陣。皇上一襲黑色勁裝,牽著韁繩騎在馬背上,顯得精神抖索。他的身後跟著不少打扮利索的侍衛,李懷恩也騎著馬跟在後面,只不過他佝僂著後背,嘴巴一開一合,似乎在跟身底下的馬說話,一看就是慫氣爆棚的模樣。
一個時辰為限,當沉悶的鼓聲被敲響得到時候,那一撥擠在一起的人,就立刻甩著手中的韁繩沖了出去。沈嫵她們幾人就在外頭等著,下面的位置上還坐著不少命婦和官家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