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及話說得認真,一雙漆黑的眸子安靜地凝視著雲母,反倒是雲母楞了楞,才不好意思地問:「可以嘛?」
雲母並非不曉得師父平日裡都不是很喜歡出門,非必要不會離開旭照宮,從長安往返旭照宮就算用飛的,也還是要費些時間的。她自是不想與師父分開,可這樣會不會……太麻煩師父了?
白及卻是不在意這點麻煩的,看雲母面露擔憂之色,他便擡手憐愛地摸了摸她的腦袋,看著她被摸了一會兒便習慣地低頭瞇眼,難得露出的兩隻狐耳也乖巧地歪向一邊,白及放緩了語氣答道:「……有何不可。」
微微一頓,白及又道:「在凡間侍奉我的那個小童,我也該回去安置一二。明日,我親自送你回長安。」
雲母聞言,自是又驚又喜地答應,事情如此就算定下。
白及看著她的模樣,一頓,問道:「雲兒你……」
「嗯?」
雲母眨著眼睛擡頭。
白及見她這般模樣,只覺得她對玄明神君的事只怕未必知情,如此,倒不曉得該不該主動說了。故他略一停頓,又撫了撫雲母的頭髮,說:「沒什麼。」
話完,他又有點怕她多想,索性又低頭捧了她的臉淺吻。雲母果然被分神,被吻得搖尾巴,並未注意師父的異狀。
不過因爲要第二日才出發,這一晚還是住在旭照宮。由於兩人親昵以後就並未分開,雲母又蹦蹦跳跳地跟著師父回了內室,他們剛剛心意相通,正在熱戀之中,自是捨不得分離太長時間的。白及輕握了她的下顎與她擁吻,直到雲母累了懶洋洋地蜷在他懷中,慢吞吞地打了個哈欠,方才鬆手。
白及低頭看她,雲母這會兒已經將耳朵尾巴都收了回去,一頭烏絲平平坦坦的,柔順得很,但他卻有些在意的地方。白及想了想,問道:「雲兒,你可否將你的狐耳再放出來一下?」
雲母有些疑惑地眨眼,但並不懷疑師父,乖乖將耳朵放了。她那一對白耳朵不安地抖了抖,白及伸手碰了碰,她就下意識地往回縮,白及湊過去照著白天那樣吻了一下,雲母果真驚得「嗷」了一聲,頓時滿臉緋色,慌張地縮成一團。可是等了一會兒,見白及沒有下一步動作,她又有點委屈地望著他,目光閃爍,就差在臉上寫「親了耳朵你不準備再親點別的地方嗎?」「耳朵都給你親了難道你不該抱抱我嗎?」這麼兩行字了。
白及見她如此,微微一楞,倒有幾分想笑。他擡手順了順她的長髮,將她擁入懷中,順勢壓回榻上……若非曉得她如今應該還怕,今晚便有些不想讓她跑了。
……
熱戀之中自是濃情蜜意,但因第二日還要去長安,他們次日一早便起了。爲了節省時間,白及乾脆將雲母化了狐狸全程抱在懷裡,由他帶著她走,如此一來,兩人到長安耗費的時間竟比平日裡少了不少。
白及抵達後便準備回院中料理小童之事,只是有些擔心雲母,叮囑了幾句,便提出若不然讓她先隨他回院子,等安置好童子,兩人再一同去訪雲母的母親和兄長。
雲母紅著臉搖了搖頭,師父這等安排哪裡是當她是徒弟或者戀人,感覺分明是拿她將小孩子哄。哪怕雲母有時候嬌氣勁兒上來了確實會想要撒嬌被師父哄一下,可也不好意思事事都讓師父照顧……再說她要與母親討論玄明神君的事能不能讓師父曉得暫且不提,她和師父兩情相悅的狀況她還未鄭重地同娘交代過,師父這麼大一尊仙過去只怕要把娘嚇一跳,雲母考慮片刻,還是先謝絕了師父的好意。
白及倒也不堅持,想了想,便道:「那我兩個時辰後去接你。」
雲母點頭應了聲。話完,他們便各自去做事。雲母直接用狐身跑回了家,到了屋中才現了身形化爲人,她熟門熟路地躥了一會兒,不久就在臥室中找到了正在心不在焉地打坐修煉的白玉。母親的靈氣雲母是最熟悉不過了,只是稍稍一感,她便察覺到白玉雖坐得筆直閉著眼,可氣息卻浮躁得很,分明並未入定。故雲母輕手輕腳地進了屋子,拿手在門上扣了扣,便出聲喚道:「娘。」
白玉的確是並未入定,一聽到聲音,當即就睜了眼,看到雲母回來即使不說吃驚,也終有幾分意外。她忙站了起來迎上去道:「雲兒,你這幾日到哪裡去了?」
「……在我師父那裡。」
提起這個,雲母臉上一灼,終是有些扭捏。她握著白玉的手到床上坐了,兩人並肩坐在床上,談戀愛畢竟不是件小事,雲母糾結片刻,還是省略了中間她向師父求婚又跑掉這等丟人的事,直接說了結果。交代完,她就有點羞澀地坐在床沿上,不安地等著白玉的反應。
白玉張了張嘴,怔怔地看著女兒,半天沒有說出話來。過了許久,她才仍不敢確定地問道:「你師父已經恢復記憶回仙界了?」
雲母赤著臉點頭。
白玉驚訝地又問:「……他沒有因凡間之事怪罪你?」
雲母「嗯」了一聲,又點頭。
白玉問到此時已是愕然,她頓了一會兒,抿了抿唇,方最後一問道:「他當真說他亦心慕你?並非是師徒之情?你師父,那位白及仙君?」
雲母被問得羞窘極了,哪裡好意思回答得這麼多這麼細,但她還是點了點頭。
白玉看著女兒明明羞於言談,渾身卻還散發著壓也壓不住的幸福甜蜜之感,她也算是過來人,如何能看不懂女兒身上這等氣氛背後所蘊含的意味。只是白玉停頓了片刻,除了驚訝之外,看著雲母的神情仍難免帶了幾分微妙的複雜感情。白及仙君那般冷情之人居然動了情已是意外,姑且便當是真的,可他們終究是師徒,日後若是天庭的其他人看出這層關係,也不知該會是何等的震動……
白玉微抿了一下唇,但她想起了當年雲母帶回來的那句玄明神君在刑場說得允諾,終究沒有多說什麼。
這時,雲母也曉得自己這邊交代得差不多了,她感受了一下白玉周身之氣,眨了眨眼,略有幾分驚訝地說:「娘,你是不是快要八尾了?」
其實雲母踏進屋時就已經感到了這點。她到底已經成了仙,感覺比以前都要來得敏銳,而感白玉這般靈狐的氣,也較以前細緻得多,漸漸能察覺出以前師兄師姐常對她說的靈氣仙氣的層次之類的東西來。娘親除了時不時顯得有些憂愁,似有心結,其餘時候心境並不壞,且她一直在助人,想來功德氣運方面亦不會有問題,可雲母記得她離家時母親還是五尾靈狐,後來修出六尾的時間也算是正常……可她這一覺睡過去的這些年,白玉長了七尾也就罷了,如何竟是要生出八尾來?
娘是三百年修了五尾的狐狸,如今不到四百歲,居然要長第八尾了。
白玉聽到雲母如此問,稍稍一楞,並未否認,卻是低落地垂了眼睫,明明尾巴長得快本是好事,她卻憔悴不已。
……此事說來話長。
白玉見雲母問起,想了想,便索性放出了她那已經生出的七尾來,抱起一條放在胸前撫摸。
十餘年前,玄明轉世病逝的那一夜,她伏在他棺中啼哭了一整夜,待眼淚流乾,便生出了這一條七尾。後來又是數年尋不到玄明的蹤跡,不過好在白玉也多少有了點方向……玄明本是上古渾天生成的神君,命數本不至於太差。縱然由於受罰要歷劫難,卻也多少會有些貴氣。於是白玉便碰運氣似的在長安守株待兔,沒想到當真尋到了玄明,雖說年齡與她原本想得差了一丁點沒對上,可白玉卻確定的,也正是同一日,她感到自己的靈氣又同先前一般增長得快了起來。
之前她感到自己的靈力增長得日漸加快還疑惑不已,如今方知緣故,原因……竟是在玄明。
想到她上回生出第七尾的時間和經過,白玉便忍不住情緒低沈。她如今靈氣修爲已到七尾頂峰,只怕玄明此生的命數,也差不多該……
白玉獨自想得出神,雲母卻是等得有點焦急了。她忍不住出聲提醒了一聲,喚道:「娘?」
白玉一顫,回過神來。她遲疑一瞬,也曉得自己拖得久了,定了定神,問:「說起來……你是如何知道玄明神君長相的?」
這個問題白玉早就想問,只是始終沒找到機會。雲母眨了眨眼,便將幻境中的事一清二楚地說了,白玉聽完,便有些訥訥。她輕聲說了句「原來如此」,只是雲母卻讀不懂白玉聽到「竹林」二字時眼中那點難以形容的情緒。
沈默片刻,只聽白玉說:「我是你那位師兄開始歷劫當晚生得七尾,那天……亦是前朝少帝病逝之日,你若是見到他的長相,想來就會明白。」
說到這裡,白玉終究有點說不下去,她嚥了口口水,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道:「雲兒,你先前想得不錯,其實……」
房門緊閉,白玉拉著女兒的手,嘴一張一合地說著往事。她聲音說得輕,門口銀杏樹上偶然停留的鳥兒清脆的鳴叫聲,恰巧遮掩了她口中之語,嘰嘰喳喳之中,白玉之言,唯有屋中二人能夠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