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雲母這邊彈完了琴,便與單陽師兄道別,剛走出府邸大門,還未等多走幾步,便感到自己身上一暖。雲母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腕探查,察覺到果然離八尾又近了幾分,只是她這八尾明明早已到了生出的時候,卻始終像是被什麼堵著似的長不出來。
反正這條尾巴長不出也不是一日兩日了,雲母倒沒有太在意,反倒是對給單陽師兄彈了一會兒琴便有了幾分進展有些疑惑。
雲母歪了歪頭,想不明白便不想了。
思維一轉,雲母動作一頓,不自覺地擡起手,摸了摸袖子中發燙的令妖牌。
下山才不過幾日,她竟覺得已經好久沒有見到師父,胸口悶悶的。
要將令妖牌還給北樞真人,應當還是將牌子給師父比較好,而且她現在雖是完成了青丘收到的願望,但第八尾還是沒有長出來……
這種情況……可以上山和師父商量嗎?可以嗎?可以……吧?
雲母緊張的心砰砰跳,最後強行說服自己應該是可以的,定了定神,便下定了決心。
於是第二日,雲母同母親和山雀夫婦告別,便獨自一人上了仙山。不過臨行前,聽女兒要去山上,白玉不知爲何怔了怔,似是面有愁容,猶豫一會兒,方才問道:「雲兒,你師父……待你可好?」
雲母點頭,回答:「挺好的。」
答完,雲母有有點奇怪,眨了眨眼,詢問道:「怎麼啦?」
「……沒什麼。」白玉目光閃了閃,又繼續說,「那位仙君,看起來有些嚴厲。」
白玉心裡想得還是當初玄明隨意就要將女兒嫁給白及仙君的事,想起幾次見到白及仙君時,對方那般冷情寡慾的模樣,她如何不爲雲兒擔心?可現在玄明已經轉世沒有記憶,問不了他,而雲母自己又不曉得,還很是樂意與師父親近的樣子,她現在也不能將事情告訴她……
白玉想到此處,不禁嘆了口氣。雖說兒女自有兒女的命數,可兩個孩子都是她懷胎三年從身上掉下來的肉,她如何能不在意?
她稍稍一頓,又將女兒摟到懷中,摸了摸她的腦袋,隨後有替她整理衣衫,仔仔細細地問了有什麼東西忘記帶沒有,見雲母都準備妥帖了,這才放她出門。待女兒走得遠看不見了,白玉才憂心忡忡地回了院子裡。
另一邊,雲母則自行上了仙山。儘管上回師父和師兄說好了會接送她,但其實雲母畢竟不是頭一回來回於仙凡兩界,自己一個人也未必不行。她順利地走到了山中,待隱隱看見雲霧之中天成道君的仙宮,不知爲何又有幾分心生怯意。雲母一頓,臉一紅,有些投機取巧地化了原型。她曉得自己原型看起來比較年幼,撒起嬌來不易被責怪,再說師父好像……也對她的原型來得親近些。
雲母擺了擺尾巴,沿著山路拾級而上。
……
「仙君,你可有什麼需要的東西?」
仙宮之中,性情頗爲活潑耐不住寂寞的童子正圍著白及打轉。他自幾日前被天成道君點了照料白及仙君衣食住行之後,便一直如此。白及一身白衣不沾塵,又氣質清絕,哪怕師父不說,他自然知道這位是要好生侍奉才行的貴客,然而對方極是少言寡語,成天打坐不說話,像是有個蒲團能入定一年,不要說主動吩咐他什麼,便是注意到哪裡缺了什麼而皺個眉都沒有過,童子又是個閑不下來的性格,如此一來,倒是他生怕招待不周,盡繞著白及問了。
不過,他倒也不敢打擾仙君入定。只是白及今日不知爲何修行之處從房中挪到了院中,並且每隔幾個時辰便回睜眼看一眼院外。如此頻率,便是童子也感到清冷的仙君今天好像比往常浮躁些,他雖不知仙君眼中看到的是什麼,卻曉得此時上前與他說話是不要緊的,一見有空隙,連忙上去詢問。
然而白及不過一頓,便沈著聲拒絕道:「……不必。」
「是,仙君。」
童子心中略有幾分低落,卻依舊乖順地應聲,然而再擡頭,卻見白及仙君已經又閉了眼,臉上一片淡然,像是已然入定,他便只好作罷,安靜地站在一側,眼睛望著院子裡時不時飛落在花葉上的蝴蝶出神,卻沒注意到白及仙君閉了眼後,眉頭卻微微地緊了緊。
事實上,白及並未入定。
他一閉眼,便覺得胸腔深處隱隱焦躁,偏他自己都不曉得自己焦躁是爲何,特意坐在門邊,居然也像是在等著什麼。然而未等他想明白,忽然聽到山門處遠遠地傳來興高采烈的狐嘯聲,白及一睜眼,卻看到雲母拖著尾巴一路從門口跑來,不由分說一口氣撞入他懷中。
白及微楞,不等反應過來,已是伸手接住了她,雲母習慣地黏著師父蹭了蹭,「嗚嗚」地叫了兩聲算是回應。旁邊的童子一直陪著白及都快悶死了,看到雲母回來也是毫不掩飾地一喜,驚喜道:「小師姐!你這麼快就回來了?」
雲母點頭應了聲,她擡頭一看師父,見師父亦低頭看她,漆黑的眸中看不出情緒,莫名地心跳亂了一拍,有些慌亂。雲母慌忙地移開視綫,撒嬌不敢撒得太過,不安地搖了搖尾巴,低頭喚道:「……師父。」
說著,她趕忙將身子一卷,用鼻子理了理尾巴,從裡面拽出一塊牌子來,直切主題地道:「師父,我找到了這個,所以就想拿來給你,到時候再還給北樞真人。」
說著,她將石牌往白及面前推了推。白及一頓,接過令妖牌便認了出來,不過他雖有些意外,注意力卻不在令妖牌,而是在雲母身上。
……幾日不見她,居然分外想念。
儘管明知她不過是下山幾天,外貌上不會有什麼變化,可是望著她一身雪白的狐毛,卻總覺得瘦了,再定神一看,又覺得許久不曾見到。
白及一頓,自己都不曾察覺自己語氣放軟,他擡手摸了摸雲母的頭,問道:「……你如何找到的這個?」
雲母早知如此一問,在路上也想過了,老實地說了是兄長撿到的。不過她也曉得天庭其實不喜妖物自行稱王的舉動,故這一點隱了沒說……雲母小心翼翼地望著他,白尾不自覺地動了動,待見白及點了點頭,沒有多問,方才大大地鬆了口氣。
其實她心裡清楚,師父知道那青丘小山狐的願望內容是長安妖王,而如今長安妖王就是石英,師父若是想知道,定然也是知道的。他既然不說,便是不在意,也就是不過問。
事實上,白及的確曉得,不過他亦的確不在意,只是略一點頭,便道:「……我會歸還北樞真人。」
一頓,他又擡手摸了雲母的腦袋,下一刻,微微皺了眉頭。
白及探查雲母的修爲和升尾進度,他的仙意便會進入雲母體內,雖是不過只有一瞬,可雲母還是下意識地身體一軟,心臟變得更亂。這已經不是第一次,雲母幾乎是立刻有些不知所措,但還不等她明白是爲何,卻聽師父問道:「你的第八尾依舊未生……可是機緣不合?還是生了什麼變故?」
雲母一怔,也不顧得剛才那股一接觸到師父的仙意便恨不得貼著他抖毛的異樣,忙說:「在青丘狐仙廟中接下的願望我已經完成了,但是……」
雲母此時乃是原型,情緒亦表現得極爲明顯,剛有低落之情,耳朵和見到白及就一直高興地擺著的尾巴也都紛紛垂了下來,當真是垂頭喪氣之態。
「尾巴沒有長出來。」雲母道,「我感覺到尾巴其實有長進,但是不多。我既已經到了長安,想就在這附近找找看有沒有什麼能做的事……」
雲母乖巧地說著,白及便亦安靜地聽。只是他見雲母如此,心中亦有不忍,同時,他似是想到了什麼,便忽然蹙了眉頭。
……這尾巴如此難生,許是機緣……有什麼特別之處。
想了想,白及微頓,問道:「……雲兒,你除了青丘之事之外,近日可曾感到過什麼契機?」
雲母的耳朵抖了抖,眨巴眼睛,一時沒有明白過來師父的意思,她下意識地想要搖頭說沒有,但緊接著又是一頓,想起了些什麼,回答道:「我昨天去找單陽師兄,師兄說他想聽我彈琴,我彈完之後,好像也有些長進……」
聽到單陽的名字,白及不自覺地一動,卻也沒說什麼。
思索了一瞬,他閉上了眼。雲母一楞,看到師父的姿態,便曉得他是在替自己掐算,嚥了口口水不敢說話。
正所謂天機不可測,哪怕是神仙,也是要天機初露方才能夠掐算的,如此一來,雲母自然緊張。
良久,方見白及皺著眉睜眼。
「……你這一尾,似在單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