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頭的嬰兒撕碎了母親的脖頸,鮮血如注;落地的情侶追上了另一個,連人帶馬啃得血肉模糊;無頭的家人把老人摁在地上,瘋狂的撕扯;一村村的殭屍四處遊盪,一城城的幽靈滿天飛行……
如果說方才所見是人間慘景,而此時絕對算得上地獄魔像。
自打我從爺爺的手裡接過古董店,做了陰物商人之後,也沒少遇到殭屍惡鬼,卻從沒見過這般驚悚的景象。
我被嚇出了一身冷汗,心一直在砰砰砰的狂跳不止。
啪!
一隻冰冷無比的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下意識的張大了嘴巴,喉頭一動,險些就要喊出來,突然想起灰袍老者的叮囑來,趕忙硬生生的收住。
嗡……
鐘聲再次響起,黑幕之中閃起了點點白光。
砰的一下!白光突近,變成了手,一隻又一隻接連穿破黑幕,飄了出來。
嬰兒般的小手,白白嫩嫩,每根手指後都有一個小肉坑兒;粗壯的男子手,厚大有力,滿布著層層老繭;艷美的女人手,修長白皙,塗抹著鮮紅的指甲油;垂暮的老人手,皺紋橫生,長滿了黑褐色的老年斑……每隻手都齊腕斷掉,流淌著鮮血。就像是一隻隻遊魚,在我身前左右不停的遊盪抓撓。
我瞪著兩眼屏住呼吸,可還是被它們發現了。
無數隻手沖了來過,揪著我的頭髮,捏著我的鼻子,拽著我的臉和耳朵,甚至還要挖我的眼珠。
我正抱著小女孩捂著她的嘴,根本就空不出手來,只能搖晃著腦袋,不停的閃躲。
突然之間,又一隻手卡住了我的脖子,令我幾乎喘不過氣來。
「張九麟,捂住靈兒的雙眼!」正在這時,有一道極為蒼老的聲音大喊。
是灰袍老者的聲音!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發出這樣奇怪的命令,可仍舊毫不遲疑的照做。
嗡……一聲震響。
圍在我身邊的手爪如同驚飛的鴿群一般,呼的一下不見了。
黑鍾破碎,重現光明。
我呼呼的喘著粗氣,真被方才這一番鏡像嚇的不輕。
「前輩,你……」坐在我身前的T恤男突然驚叫一聲,倉惶站起來。
這時我才發現,灰袍老者的兩隻眼睛已經不見了,黑洞洞的眼窩中鮮血奔流,淌了滿滿一臉。
他左手微微顫抖著,食中兩指上黏糊糊血淋淋的一片——這是,他自己挖去了雙眼?
很快我就明白了,他剛才的那門法術一輩子只能施展一次,而且是用自己的雙眼作為代價施展出來的。
同時,我也知道為什麼要叫我捂住小女孩的眼睛了,就是怕這一副模樣被她看見。
灰袍老者沖著T恤男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隨而指了指身前那一柄銹跡斑斑的大劍,很是虛弱的說道:「快,快去把佛心拿來。」
遠遠的,大夢鬼如來的屍骨依舊完好如初,只是身下蓮台早已滿布裂紋。
T恤男點了點頭飛身而去。
小女孩聽見了他的聲音,立刻就極不安穩的扭動了起來,想要從我懷裡掙脫出去。
我一見危機已然解除,就鬆開了她的雙手和嘴巴,只是仍舊死死的捂住她的眼睛。
「靈兒……」灰袍老者手捂胸口,盡量用著平緩的語氣說道:「我陪你玩捉迷藏好不好?」
「好啊!」小女孩停止了掙扎,拍著小手道:「快去藏吧,我什麼都看不見!」
「等你把佛心吃了,我就藏好了。」灰袍老者笑了笑。
小女孩乖巧的點了點頭,急不可待的伸出了小手:「哪兒呢?拿來啊。」
T恤男飛快的衝下深坑,跳上高台,伸進佛骨中拽了兩下,卻沒拽動,這才掄起長劍猛的砍了下去。
嘩的一下佛骨散碎,化成飛灰,高台也轟隆一聲塌了下去。
T恤男朝前走了兩步,隨而好像是發現了什麼奇怪的事情又扭回頭去看了看,這才飛奔而回。
灰袍老者聽聞T恤男腳步聲近,指了指我懷裡的小女孩道:「把佛心交給靈兒,你去把那扇大門下的鐵索砍斷,我再幫你們打通一條逃生之路!」
T恤男應了一聲,把佛心交到了小女孩手上,又把那一柄銹跡斑斑的大劍放回了老頭腳下,這才轉身離去。
「哈哈哈,爺爺,我可要開吃了哈!你趕緊藏好。」小女孩兩手捧著佛心,笑嘻嘻的說道。
真是難以想象,大夢鬼如來死去了那麼久,可他的心臟仍是完好如初。
而且,那幾聲幾乎要了我命的巨響就是由它發出來的。
不過,此時它卻被那小女孩兒大口大口的啃咬著。
她吃的極為香甜,嚼的哢哢直響,還不時伸出小舌頭來把嘴角的鮮血舔了回去。
看的我目瞪口呆。
怪不得她說什麼喝人血,吃腦子的時候那麼輕鬆寫意,原來對她來說,這都是家常便飯。
可是,極為奇怪的是,隨著她越吃越快,她的身體也越來越冷,簡直就像一塊冰,凍得我直哆嗦。
等到她把最後一滴血舔乾,竟然真的就變成了一塊冰!
小女孩全身上下都蒙著一層白亮亮的厚冰殼,宛若冰雕一般。
「前輩!」我有些驚慌的叫道。
「把你的血喂她一滴就好了。」灰袍老者雖然雙目已失,卻好像仍能洞悉一切似的,輕聲答道。
我趕忙擠破指尖上的傷口,在小女孩的兩唇間滴落了下去。
瞬間,冰殼散化成煙。
一顆亮晶晶的小白球從她嘴裡滑落了出來,隨之又飄出一片白氣。
她的身體不再冰冷,漸漸的溫暖了起來,只是仍舊緊閉著雙眼,好像睡著了一樣。
「前輩……這是怎麼回事?」我滿心疑惑的撿起那顆小白球,抱著小女孩走到了灰袍老者面前——他此時雙眼已空,腿上的地獄之火已經燒到了膝蓋,完全不能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