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如果遇到一定要有人犧牲的情況,她倒是願意用無牽無掛的自己,換別人闔家團圓。反正都是一條命,別人死了,世上還要白多個傷心人。
她這麽想著,心中覺得有些空曠,也有些輕松。
運載車搖搖晃晃前行,白英雖然止住哭,但肩膀還是一抽一抽。
她的丈夫越哄她,她越是覺得難過。
荒蕪的道路上,一行老舊車輛踽踽前行,就像在雪地裡遷徙的失怙老人。
視訊對面的年輕丈夫也不敢再多說話,時不時能夠聽到他壓著嗓音催促身邊的人把星空車開得再快一些。
大約過了二十分鍾,戴隊長終於提高了音量,發出小心翼翼的討好聲:“英、英,我就到了,你往前面看,是不是看到我啦?我給你倒計時啊,108、107……”
雲悠悠和白英一道彎下腰,透過自動運載車前方的大玻璃窗望向遠處。
夜幕深處隱隱有幾粒晃動的光,像螢火蟲,又像緩緩移動的星。
“他們快到了。”
剛松完一口氣,左側面的廢棄建築物後方忽然傳來尖銳刺耳的“吱呀”摩擦聲以及改裝引擎的“轟轟”聲。
雲悠悠側耳聽了一秒鍾,緊張地抬手搭住白英的肩背,把她往下按,護著嬰兒伏在兩排座椅間的星空箱上。
她自己則警惕地盯住建築物後的揚塵。
輪膠和地面再一次發出了巨大的摩擦聲,兩座窗戶上沒了玻璃的棄樓中間,突然“轟”一下跳出一輛深灰色的改裝裝甲車,裝甲車敞著篷頂,頂上架著重型掃擊槍,剛一露面,槍口就閃爍起了炮火的橙光。
“砰砰砰砰——”
重槍向著車道中央橫掃,那輛慢吞吞搖晃在最前面的運載車瞬間玻璃四濺!
“轟——”裝甲車陡然加速,從側翼撞上了排頭的空車,把它撞橫在道路中央。
第一輛運載車被截停之後,老舊的自動行駛系統無法及時給出反應,後面的運載車一輛接一輛追尾上去。
“嘭嘭嘭嘭!”
視訊對面的戴毅隊長看到了這邊的狀況,急得吼出了破音:“快!加快速度!全速前進!”
眼見再有幾十秒他們就能趕到,若在這個時候出了事,那更是痛徹心扉。
雲悠悠單手摁住白英的背,另一隻手抓著運載車鐺鐺作響的窗框,半伏在窗邊,緊緊盯住前方狀況。
在裝甲車之後,又有三架重型機車飛躍出來,坐在機車手身後的人都持著兵器。
“&*%#!”一個小頭目模樣的歹徒吐了口唾沫,獰笑著說,“還好黑皮不小心手滑,給老子撥了個通訊,讓老子發現他磕多了藥,賣了老子的馬!要不然今天還真栽在小娘們手上了!”[1]
很明顯,他口中的“黑皮”就是那個搶嬰兒的黑瘦司機。他的團夥得知了這件事情,立刻追殺過來了。
手滑?!雲悠悠感到腦子一陣僵木。
她和白英也太倒霉了吧。
——聞澤並沒有和她的小情人聊過那幾起關於“手滑”的事故,畢竟它們看起來毫無關聯,並且無法找到任何理性的、客觀的、科學的依據。
這夥歹徒跳上運載車,開始搜人。
雲悠悠的心臟“怦怦”直跳,後背滲滿了冷汗。她非常小心地藏在老舊的窗框後面,緊張地看著這些人跳上運載車,一輛接一輛往後搜查。
‘再堅持幾十秒……’
這些人並不知道已經有正規軍人正在趕來,他們拎著違禁槍-械,把運載車的座椅敲得“梆梆”作響,並發出放肆的大聲調笑和咒罵,大意就是找到那兩個女人之後要把她們射成馬蜂窩,然後讓窩裡溢滿蜂漿。
他們與她們之間,隻隔著三輛車!
歹徒們從車頭檢查到車尾,然後抬腳踹破後窗,直接跳到下一輛的車頭上,然後破窗而入繼續搜查。
雲悠悠手指微微發顫,她貼在前排座椅側邊,看見遠處的軍用星空車已經打開了探照燈,長長的雪亮光線從低空照下來,迅速掃過荒涼的車道。
距離不遠了!
就在這時,雲悠悠和白英乘坐的運載車也追尾了前一輛車。
“砰!”一陣猛烈搖晃,窗框發出快要散架的咣咣聲。
她們兩個人伏在前後兩排座椅中間,座椅用的是略有彈性的合成材料,具備一定的氣墊功能,讓她們沒有受到嚴重的撞擊傷害。
此刻,她們和那夥歹徒之間僅隔了兩輛運載車。
“哇——哇——哇!”不知世間險惡的嬰兒被震蕩驚醒,再一次發出了嚎哭聲。
白英急急用顫抖的手捂住孩子的嘴巴,然而已經太遲。
“在那裡!後面那輛車上!”
一雙雙硬皮靴砰砰跳下前面的運載車,直奔她們而來。
不超過十五秒,她們就會被抓住!
白英的眼睛裡露出了孤注一擲的凶光:“我去引……”
“沒有用!”雲悠悠逼著自己鎮定下來,像從前在礦道裡每一次遇到凶險時一樣,睜大眼睛,努力捕捉生機。
歹徒越來越近……
她的眼睛微微一亮,快速問白英:“孩子哭鬧的錄影,有嗎?”
“有!”白英的手指抖得厲害,飛快地劃拉了幾下,調出一段視頻,封面是嬰兒五官皺成一團、臉上隆出一個大紅叉的哭包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