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地都是鏡子的殘渣碎屑,像倒映在人間的銀河,閃爍光芒,詭秘銀亮。
鏡子殘留的邪祟之氣,已經被眾多妖怪控制,只是魔氣乍現,到最後也沒有完全吸盡。妖王親自巡視了一遍,確定這煞氣已不會危害人間,這才讓眾妖散去。回到西風附近,那縷青絲還在地上輕飄。
他俯身拾起,剛剛準備勸西風回去,就見天穹有神氣直落,出現在眼前。
百里清風看看開始散去的眾妖,又看看地上殘餘的煞氣,目光落在妖王臉上,問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九霄突然震動,查看人間卻無異樣,但此處妖氣凝聚,黑龍你……」
妖王看了他一眼,說道:「我兄長將魔夜和數十萬魔兵困入幻境中,以血肉之軀將他們永世都留在鏡中。魔族兵力已損,六界至少可以再安和十萬年。」
百里清風一愣:「那他呢?」
妖王冷哼一聲,不答話。百里清風見跪倒在地的西風,就連他來了,也沒有抬頭,周身陰鬱,似背負了巨大的的痛苦。他晃了晃神,好友難道……
「西風姑娘?」百里清風蹲身在她面前,見她仍沒有反應,顫聲問道,「好友他是不是……」
西風緩緩抬頭,滿臉傷痕,滿身血痕,她怔然看著眼前人,看見青淵的至交好友,才稍微清醒過來,一開口,聲音都已喑啞:「他……沒有回來……」
說好了一定會回來,將她推了出去,可結果,鏡子都碎了,他卻沒有回來。
騙子。
他說他不喜歡吃桃子,她信了。他說他會回來,她信了。
可總是在騙她。
百里清風猛地一怔,心頭狠狠被刺了一劍,滿目頓染痛楚:「好友……」
「百里大人。」西風強忍淚意,顫顫從懷中拿出一個傳音石,遞給他,「長源帝君當年與魔夜勾結,設計殺死銀長帝君,長源親口承認了,這是傳音石,你拿去神界吧。」
百里清風愕然:「長源帝君勾結魔夜?」
「是。青淵決意要將長源殺死在這幻境中,可是他死了,不知情的神界必定會視青淵為敵。他不願為了長源而背負上斬殺神界帝君的罪名,所以一早就讓我藏起這傳音石。」
西風說著,喉嚨又一次哽咽。入鏡之前,青淵將傳音石給她安放的時候,她還想了想,為什麼要給她。比起他來,分明自己比較容易受傷、被擒,那傳音石很有可能掉落。
如今一想,她才知道青淵的用意——他是一早就想好了怎麼送她出來,所以才將石頭給她。
比如被困在幻境中的小火,比如早就等在出口開啟封印的月兒,比如一早就率領眾妖維繫幻境外境平和的小胖子弟弟。
一切都在他的計算中。
要對付魔夜哪裡有那樣容易,要讓六界和平哪裡有那麼容易,唯有將魔夜和魔界兵力一次毀滅,才能換得六界和平。
西風恨極了他,說好要死一起死,他卻一個人赴死。
又將她丟在凡間,孤零零一個人。
百里清風將傳音石接過,心中痛苦不已,可看著雙眼紅腫的西風,已無法說自己的痛楚,西風比起他來,只怕更痛苦吧。
他懷念她總是朝自己遠遠招手的歡愉面龐了,可好友不在了,只怕是再也看不見她那樣的笑顏。
好友啊……
百里清風暗自重重歎了一口氣,說道:「西風姑娘,眾神君久等不到凡間的消息,定會下凡查看,為了避免有麻煩,我先回神界,定會還好友一個公道,恢復他的神籍。」
提及此事,妖王冷笑:「恢復神籍?不必了,我兄長已入妖界,從此便是你們神族唾棄的妖怪了,他不會再回神界。」
百里清風微頓:「好友他定會回去的,神界的明淨之氣更適合他。」
「不會了,因為我跟他有約定,他為妖,我便為他守住這人間。」妖王的眉毛又再一次挑起,「你再不回去,神界就真有人要下來了。」
百里清風看看頭頂,遲疑片刻,又對西風說道:「我會讓神界眾君,給銀長帝君和好友一個交代。」
西風怔然,沒有答話,而今無論是什麼,都沒有意義了。
百里清風輕輕歎息一聲,閃身離去。
眾妖已完全散開,百里清風也走了,只剩下小火等人,還在守著始終沒有站起來的西風。
月兒蹲在西風一旁,看著難受,說道:「西風姐姐,回去吧,你受了很重的傷,得回去敷藥。」
妖王在旁邊冷哼說道:「對,還有一堆的事要我去忙,趕緊回去。你一直蹲在這,他又不會突然出現,而且,要是你流血而亡了怎麼辦?」
月兒眉頭一擰,抬頭盯他:「爹爹!」
「……哦。」妖王的語氣軟了下來,「回去吧,嫂子。」
無論他們說什麼,西風都沒有半點動靜。趴在一旁的赤錦忽然想到了什麼,艱難起身往她走去,低頭一看,果然,西風已經暈了過去。
哪怕是暈了,還是跪在地上,似失了魂。
它歎氣,又如當年,它將她帶出魔界時那絕望的模樣。
妖王見她如此模樣,頓了頓說道:「她手上拿著的是什麼?」
月兒握了她的手要瞧,可西風緊緊抓著,費了很大的勁才掰開。一縷靈魄在她手上輕飄,似乎是因為被養得很好,所以這靈魄並不虛弱,生機勃勃。
赤錦一怔:「銀月大人?」
月兒問道:「銀月是誰?」
「西風的母親。」它訝然,當初已經死去的人,為什麼還活著?
它驀地想起剛才離千戰送走西風時說的話,看著那靈魄上的束魂咒,不由一怔。再低頭看昏死過去的西風,又多了幾分憐惜:「西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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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風悠悠,斜陽將落。
西風懷抱著一個小盆栽,種子發了十日,裡面的小綠芽長得很好。她盤腿坐在海邊高聳的岩石矮崖上,都不敢多撫這小綠芽。
遠處夕陽將落,是一日中海上最美的景色。
暖暖又隱含鹹味的海風拂來,吹得人有點舒服,舒服得想睡。
「娘,我知道為什麼你這麼喜歡海了,海的確很漂亮。」西風嘀咕道,「就是夕陽沉落時,太讓人沮喪了。要是你能一邊陪我看海,一邊說話,大概夕陽也會很漂亮的。」
但是靈魄栽種成種子,十日發芽,十年開花。花開之日,便是娘親重塑肉身,回到人間之時。
十年,還遠著呢。
遠遠有腳步聲傳來,她聽出這是誰的,是熟人。
她緩緩轉身,往後面看去。那兩人一個身形修長,一個身形高挑。男的高大俊氣,女的膚白貌美,十分般配。看見他們,西風眸光微動,沒有站起身。她抱著小盆栽,問道:「魔界長老們又一次將魔界入口關上了,你們是怎麼出來的?」
來者是她曾經的師兄師姐,自她離開魔界後,被困在靈殿那幾年,以師兄妹相稱的人。
無影看著臉上毫無生氣的她,默了默說道:「我們沒有回去,師父交代過,讓我接任靈殿。靈殿裡不全是魔族子弟,一旦群龍無首,靈殿會亂,人間也會亂。」
西風輕輕點頭,這話說得有道理,凡間上至皇帝,下至百姓,都信奉靈殿,靈殿亂了,民心也會跟著動亂,那到時候,人界的確不會太安穩,至少短期內不會安穩。
靈殿在,就好比心中有了一顆定心丸。
她微微恍惚,問道:「他什麼時候交代的?」
璞玉說道:「大戰前夕。」她手上沒有平日慣用的鞭子,雖然她不喜歡西風,但現在師父死了,青龍死了,師兄也要去接手靈殿,自己沒有得到什麼,卻也沒有像西風這樣失去那麼多,一直在跟她比較的心思,忽然就淡了。
西風又抱了抱小盆栽,他果然一早就計劃好了,要在適當的時機,將娘親的靈魄交給她。
或許他當時離開幻境後能活下來的,可他還是回到了魔夜的身邊。
為父,不棄;為夫,不負;為臣,不逃。
西風默然,無影俯身遞給她一件東西,說道:「魔尊讓師父去尋的靈泉,本是為了對付那逃走的女妖,但後來女妖死了,這靈泉便交由我保管。師父交代,將這靈泉給你,助你壓制魔血。」
西風看著那從玉米村盜竊走的靈泉,有些晃神——那時她才剛和青淵一起,每日都被他的毒舌氣得半死卻又不敢揍他。
他們一起住在阿想的家裡,碰見了那個滿頭白髮的稻草人,看它在玉米地裡蹦來蹦去,蹦來蹦去,等著當年離去的村民回來。
轉眼已經過了這麼久了,如今她敢揍他了,可是他卻不在了。
這幾日哭得乾涸的眼又泛了紅意,她吸了吸鼻子,將泉水靈魄推開,說道:「師兄,你將這靈泉還回玉米村吧,我已經不需要了。」
她已經可以完全壓制魔血,再不會受它的威脅。
無影見她如此,輕歎:「西風……」他不知要安慰她什麼,像當年她剛到靈殿,總是哭鼻子,他總是遠遠看著她。
以前還能安慰兩句,而今,他知道無論自己怎麼安慰,都沒有用了。
「師妹,你要保重。」
西風輕輕點頭,又看看璞玉,說道:「美人師姐,你也不回魔界了?」
璞玉搖搖頭,她要跟著無影,哪怕無影現在不喜歡她,以後也不會喜歡她,她都要跟著他,因為她喜歡他。至少有她在,很多姑娘都會知難而退。他不喜歡她,她也不會讓他有任何機會喜歡別人。
就是這樣自私,沒有辦法改了,也完全不想改。
她意識到西風對她已經完全沒有威脅,以前的不喜和敵對跟著淡了些,臨走的時候也說道:「保重。」
西風目送他們離去,低頭看看懷裡的綠芽兒,低聲說道:「娘,爹真的很喜歡你。」
可惜她知道得太晚。
她對他的記憶,始終只有他一劍殺妻的場景。卻忘了他以前,怎麼將年幼的她高高舉起,讓她摘到樹上的果子。
忘了他讓她坐在他的脖子上,一手牽著娘親的手,去人間賞花燈。
一切記憶,都被那一劍抹去。
「對不起,娘。如果是你,你一定會選擇相信他。」她緊抱著小盆栽,對著還是棵綠芽的娘親說話。
有所依,又似無所依。
微有海味飄來,混著魚的氣味。她抬起酸澀的眼睛看去,就看見一條巨大的魚幾乎貼在她的額頭上。她被迫直起腰身,視線抬高,就看見一個冷峻公子冷目盯來,懷裡同樣抱著一個小花盆,盆裡一樣有棵小嫩芽。
騎魚公子抱著個小盆栽。
西風忍笑:「巧。」
「呵。」魚公子瞧著她忍笑忍得面部扭曲的臉,說道,「前天碗碗交給我的,說十年後,晚晚就會從花裡出來了。」他以非常非常輕柔的動作輕撫,像是稍微用力一些,就會傷害到它。
西風問道:「你怎麼來了這?」
「當時控制幻境,我也在。」
「你為什麼在?」
魚公子冷漠道:「我是個妖怪。」
「哦……」她怎麼就忘了。
「妖王連下三道命令,讓我們前往一個地方,卻不告訴我們那是做什麼。」
「你竟然會來。」
魚公子不會告訴她,那是因為他察覺到那個地方似乎有故人在,所以才過去。他說道:「無聊。」
「哦……」
不擅長安慰人的他良久才道:「晚晚在我面前死了兩次,我也跟著心死了兩次。可晚晚活過來了,雖然要我等十年,但我願意等。說不定你等上十年百年,突然有一日,青龍也會出現在你的面前。」
西風失落地摸了摸鼻子,笑笑:「真的嗎?」
「嗯。」
巨大的魚懸在半空,魚公子坐在上面,沒有看她。他不會安慰人,也不會說謊,怕跟她的視線對上,就露餡了。
這天地間,已經沒有青龍的氣息了。
魚公子陪她坐了許久,才道:「他拼死將你送了出來,你就連同他的份,一起活下去吧。」
西風微怔,半晌才輕輕點頭,抬起笑臉看他:「好。」
魚公子已經背身,他一點都不想看見一個總是蹦蹦跳跳的姑娘變成一條鹹魚,每天坐在這裡吹海風。她看日落,看得滿身落寞。
「快天黑了,回去吧,不然夜裡會有海怪從海裡蹦出來,吃了你。」
「……」這條高傲冷漠的魚還能不能好好的安慰人了?西風說道,「我這就回去。」
「那你回去,你走,我就回海裡。」
西風立刻站起身,拍拍快坐麻木的屁股,從矮崖上下去,遠遠說道:「我走了。」
魚公子往後面看去,等真不見她了,這才遊回海裡。魚叔慢悠悠游到海邊,才悄聲道:「她沒走。」
魚公子抱著懷中的小盆栽,沒有回頭,低聲:「我知道。」
他知道,她沒有走。就好像當年的自己,哪怕雙目被奪,他還是在找他的晚晚。
他理解她,雖然覺得很笨。
「走吧。」
他們的身影剛沒入海面,西風就又從下面爬回了岩石上,將那小盆栽放在自己的前面,繼續盤腿看還沒有完全沉落海面的夕陽。
橙紅餘暉,映得天地暖意融融。
趴在遠處的月兒冒出個腦袋,擔憂地看著那個落寞的背影,鼻子又酸了:「青龍大人真的回不來了嗎?」
妖王輕哼:「我說了,那可是我哥。」
已經看累夕陽的西風揉了揉眼,趴在自己的膝頭上埋頭閉目。
忽有清風拂來,她暗想難道一直趴在遠處裝壁虎的月兒和月兒她爹終於忍不住出來,輪流安慰她了?
但氣息不對,氣息很陌生。
她想起小花盆還在前面,立刻抬頭要去拿回來,免得被來者踢下去。這一抬頭,便見一角青衫入眼,她不由一怔,瞳孔狠狠一震。她緩緩抬起快要僵硬的脖子,大片的青色衣裳落入眼底,看得她愈發怔然,有些不敢抬頭,怕這是幻影。
但哪怕是幻影,她都想看看他的臉。
「海風很冷,你為什麼不回去,不乖。」
西風的心頓時顫抖,她立刻抬眼看去,一張俊朗得過分的臉映入瞳孔之中。她怔神,仍覺得是幻影。
因為他的身上,沒有青淵的氣息。
細聞,似乎很弱,但很陌生。
青淵蹲身看她,探手輕撫她清瘦的臉頰,捏了捏,說道:「瘦了,捏不起來了。」
啪嗒。
一顆淚珠拍在他的手背上,將他的手勢都「凍」僵了。青淵抹去她臉上的淚痕,說道:「我回來了,你不抱抱我?」
西風終於反應過來,眼前人的確是青淵,不是幻覺。哪怕他的氣息已經變了,可只有青淵會這麼跟她說話。她跪坐起身,撲進他的懷中,「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哭得撕心裂肺。
想罵人,想揍他。
想問他去了哪裡。
可是問不出來,只想好好地哭一頓。
青淵抱著她,不喜歡聽她哭,可他知道,西風這幾天一直在哭。
「我現在有點弱,靈力幾乎全都消失了,接近凡人,你要好好保護我,西風。」
西風哭聲漸弱,抬臉看他,哽咽:「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你不是……跟魔夜同歸於盡了嗎?」
青淵擰眉道:「我說過的,我不會跟魔夜同歸於盡,也不會給長源陪葬,因為太噁心了。」
「……」西風又道,「那這幾天你去哪裡了?」
「在你的頭髮裡。」
西風一頓:「頭髮?」
「吶,就是鏡子破了後,飄到你面前的頭髮。」青淵說道,「唯一能抵擋住幻境煞氣的東西,就是同為魔星的你了。可是我不能跟你一起出去,否則魔夜魔兵也會逃走。」
「所以一開始你就計劃好了怎麼離開?」
「嗯,髮是一人的精血而成,所以當時唯有你能護住我。鏡子炸裂時,我便將靈魄置入你的青絲中,就連魔夜,也無法毀了那縷髮,因為那是你的。」
西風怔愣:「那為什麼現在你才出來?」
「因為弟弟太弱了,我以為他只要一天就能替我重塑靈魄,誰想,費了十天。」青淵眉頭微攏,說道,「果然差了很多個弟弟。」
「……」
青淵抱著她,繼續說道:「我拜託弟弟在鏡子炸裂後,為我重塑肉身,這件事,唯有與我流著同樣血液的弟弟能做到。我聽見你在哭,也知道你每天都來這裡看日落。我很想來陪你,西風,可是我動不了。你在看海,卻不知道我在看你。」
西風還以為自己在做夢,掐了掐他的胸膛,確實是真的。她緊緊抱住他,又用腦袋蹭了蹭:「我以為……你真的死了……我以為,你又在騙我……」
「我答應你的事,一定會做到的。」青淵低頭,在她額上親了一口,「因為我喜歡你,不要看你哭。」
西風含淚一笑,這一回,是喜極而泣了。
還趴在遠處的妖王瞧著那兩人,心裡很酸。月兒已經哭花了臉,她禁不住哭著鼻子問道:「爹爹,為什麼你一開始不告訴西風姐姐,青龍大人會活過來?」
妖王哼道:「誰知道會不會成功,與其一不小心給人帶去絕望,倒不如一開始就不要給希望,至少在失敗後,能留有念想,覺得那人還活著。
這似乎有道理,月兒似懂非懂,又道:「為什麼爹爹要幫青龍大人,因為那是你哥嗎?」
「天真。」妖王說道,「因為他以入我妖界為交換條件。」
「那爹爹要讓青龍大人來妖界定居嗎?」
妖王頓了頓,說道:「龍族的人,從來都不受約束,他願意去哪,就去哪吧。」
「那爹爹為什麼留在了一個地方?」
一口一個爹爹,聽得他的心裡又酸又愛,他稍稍默然,摸摸她的頭,說道:「你和你娘都在這裡,我哪裡也不去。」
月兒一笑,又認真補充道:「還有爹爹的女婿也在這。」
妖王臉色一變:「我不同意你嫁給一隻老鼠!」
月兒朝他做鬼臉,站起身就跑了,邊跑邊道「我要去告訴他青龍大人復活了,他許過願的,只要青龍大人復活了,他就做我大妖怪,帶我去吃各種點心」。
妖王差點氣暈過去,急得追上去大叫:「我不同意!」
兩人鬧聲已經傳到岩石那,想聽不見都難。
埋首在青淵胸膛前的西風依依不捨地離了他的懷,一會就見青淵抬手,像是要來為她拭淚。誰想手勢一頓,倒是往他胸口衣裳擦了擦,把沾在他衣服上的眼淚擦掉了。
她就知道這條龍的潔癖永遠都改不了了!
「西風。」青淵捧著她的臉說道,「你想吃桃子嗎,我們去吃桃子吧,我給你削皮。」
西風一笑:「好啊。」
「還有……蟠桃園附近有個白鬍子弟弟,他那裡有很多紅線,我們去牽一根吧。」
九霄上有很多神仙,那叫月老的人跟他說過,他手上有一根紅線,只要將兩人牽住,就永世都不會分離了。
他以為自己永遠都用不上。
但現在,他想跟西風牽上一條線。不對,是一百條。
白鬍子弟弟要是不給,他就揍他。
西風嫣然一笑,已能自如切換魔族人和凡人的她再不怕什麼明淨之氣,去就去,她也想看看神界長什麼樣子。她環住他的脖子親了他的臉一口:「嗯!」
青淵抱著她,不忘帶上小盆栽,輕步踏入空中,往天穹飛去。西風看著瞬間離開地面的他,訝然:「你的靈力不是將近普通人了嗎?」
「那也是很厲害的,畢竟,我跟普通人,差了好幾萬個弟弟。」
西風眨巴了下眼,啞然失笑。
青淵擁著她,又道:「也差了好幾條小龍,西風。」他低頭在她唇上輕印,低聲,「我們去生蛋吧。」
西風的眼已笑如彎月,再一次應聲:「嗯!」
天地蒼茫,遲遲掛在海面上的夕陽,終於落下了。
沒有了日光的海面,有些晦暗,連風都涼颼颼,愈晚,愈肆虐。
一個蒼老矮小的身影緩步走在昏暗的大地上,步伐緩慢,垂目尋著地上,像在找什麼東西。
走了許久,她才終於停下,蹲身拂去地上塵埃,撥開枯葉灰塵,一寸銀光折射,透著銳利寒光。
藥婆婆慢慢將那碎片拾起,眸光凝視鏡中的一縷殘魂,說道:「你果然沒死。」
支離破碎的魔魂冷笑:「六界中,唯有魔星能殺我。」
藥婆婆歎道:「你令魔界起死回生,卻又令魔界陷入困境,日後,你還要再起戰亂嗎?」
煞氣微弱,對天地而言,已經微不足道,就連螻蟻也不會懼怕這曾經讓神界聞之色變的魔尊。
寒光冷冽,聲音更是冰冷,似有朝一日,必將再次捲土重來。
「要。」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