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戮當然不可能真的給花蠶倒什麼酸梅湯,花蠶也明白這一點,所以當他在感受到自家哥哥身上釋放出來的冰冷殺氣之後,也極其自然地把這殺氣當做冷氣機裡散發出來的冷氣,剎那間,渾身都覺得清爽了。
「哥哥真給我面子,這殺氣涼快得緊。」花蠶得寸進尺地笑,抬起手拽住站在床邊那人的袖子,一把拉下來抱住蹭蹭,「哥哥的身子也很涼快,可比空調管用多了。」
花戮任他拉倒,也任他磨蹭,卻將手指觸到花蠶喉間,像是要點他啞穴的模樣說道:「你話太多。」
「若人人都和哥哥你一樣不願說話,那人生豈不是太沒有樂趣了麼。」花蠶也不管花戮手上動作,反而往對方身上更貼緊一些,輕聲地笑,「哥哥再把體溫降下些,剛才情緒激動了點,棲息在血裡的小傢伙們有點鬧騰。」
花戮手指停頓一下:「反噬?」
「我像是這般無用之人麼。」花蠶唇邊勾起一抹嘲諷,「只是太久沒遇見那樣噁心的戲碼,有些適應不良罷了。」他眼中劃過一絲厭惡,「不過經此一役,楚林兩家該信了我們了,到時再做事情就要方便許多。」隨即又笑出來,「哥哥你倒是輕鬆,杵在這裡便是武林高手,怎樣也讓他們不敢輕易撕破臉,自然就只有我這個做弟弟的去接受考驗。」跟著口氣一下子變得哀婉,「只可憐我辛苦一場回來,卻連一碗酸梅湯也喝不到……」
「我不擅長。」花戮收回手指,依然沒有去端酸梅湯,可身上的溫度卻低了一些,「我只接暗殺任務。」言下之意,他能夠分辨偽裝,卻並不精通。
「好吧,我原諒哥哥了。」花蠶懶懶地打了個呵欠,乾脆扒掉花戮上衣貼在他的胸口,聽著裡面傳出來的沉穩心跳,一聲一聲地數,漸漸地眼皮雖然有些重了,腦子裡卻始終繃著最後一線清明,並未睡著過去。
花戮斂眸,伸手撫上花蠶的頭頂,另一手攬在他腰上,平靜說道:「你睡。」
貼著花戮光滑的肌膚,也聽著愈加清晰的心跳聲,花蠶彎唇笑了笑,無聲地陷入了沉眠。
中午的時候,楚辭仍是叫楚瀾來請兩人用飯,花蠶尚未醒來,花戮一個冷眼掃過去,楚瀾就大氣也不敢喘地立馬走人。而花蠶這一睡,就睡了整整一個下午。
傍晚時分,有人來到楚家門外,敲了楚家的大門。
來人身形高大,肩寬腿長,甚至能稱得上魁梧,守門人見了這人便絲毫也不敢怠慢地將其迎入門內,看樣子,是楚家的熟人。
楚辭幾人此時正在前廳喝茶,一抬眼,就見這人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
「無相?」楚辭上午就聽楚瀾說起見到此人,還以為是這人要私下裡做些什麼事情,沒想到居然找上門來。
「阿辭,沐晴,沐嘯,竹玉,還有小瀾兒,很久不見了。」來人正是武林四大世家之顧家家主顧無相,相貌硬挺,五官有如刀削。
「無相哥哥無相哥哥!你真的來啦!」楚瀾首先反應過來,一下子跳過去掛在顧無相頸子上晃啊晃的,「之前那些年不見,你怎麼都不肯過來看我?」
「瀾兒說得是,無相你怎地突然到此?不是說在卞陽相見麼。」自家弟弟這模樣楚辭自小就見慣了的,顧無相與他交情又並非尋常,便沒有出言喝斥楚瀾這不雅姿態。
「無相哥哥只是忙了些,並非有意,小瀾兒莫要怪我了。」顧無相看楚辭一眼歎口氣,而後低頭對楚瀾無奈而寵溺地笑笑,「剛在路上我便告訴你要過來的,怎麼沒對哥哥們說麼?」
「說了遇見無相哥哥,可小瀾兒不知無相哥哥何時回來,就沒有說……」楚瀾皺皺鼻子,膩聲撒嬌。
拍一拍楚瀾的頭,顧無相剛硬的面上閃過一抹溫柔,道:「好了好了,小瀾兒先去坐下,都長這樣大了還耍賴,不成體統的。」
楚瀾果然乖乖聽話坐到一邊,只是拉著顧無相的袖子有些戀戀不捨,顧無相也沒多說什麼,坐到他的旁邊,算是縱容了。
這時林沐晴溫言發話:「無相,你這番匆忙趕來,可是事情有變?」他知顧無相生性謹慎,原本幾人約在卞陽相會議事,若非真出了簍子,他是不會扔下卞陽那邊事項不管,等不了這幾日的就匆匆趕來這裡。
「卞陽也出命案了,猛虎門被人滅門,所有弟子都被割了喉嚨,血流得到處都是,十分駭人。」顧無相點一下頭,唇邊勾了點苦笑,「雖說猛虎門只是個不入流的小門派,可也是要參加武林大會的,更何況他們一到卞陽就同我打過招呼,住的也是我顧家在卞陽的別苑,跟著出了這事,我多少也脫不了監察不力之責。」
「趙盟主是否說了什麼?」這番是楚辭發問,在這時候,顧無相怎麼走得脫?
「什麼也沒說。」顧無相搖頭,「但就是沒說才不好。我要走,他也沒攔,雖說我留了替身在那裡,可以我們四大世家之間的關係,他不該不知道這個……他原該私下裡好生勸慰我的。」
「也對,我們四家素來同進同退,明知這當口無相你出走不是好法子,還只作不知……」楚辭也沉吟了。
林沐晴手指在桌子上叩了兩下:「難道說,他看出我們這回要讓小辭去爭他的位子?阿玉,你身處世家之外,以旁觀者眼光來看,你怎麼想?」他的目光投向錦衣華服的俊美男子。
「這可能性不小。」竹玉搖搖扇子,「兩年前我們得到炎魔教可能仍在活動的消息,後一查,果然找到一些蛛絲馬跡,而後才決定不管炎魔教是否捲土重來,都要徹底剷除這毒瘤的,不是麼?」他笑一笑,「阿辭試探過趙盟主以及一些大派長老掌門好幾次,所得回音要麼曖昧不明,要麼就是並不採信,主張以和為貴、不要主動挑戰,我們這才有了此番武林大會上一舉奪得武林盟主之位、再做部署的打算。」之後以扇掩唇,「趙恆穆可是希望武林一直風平浪盡的,在察覺到我們的心思以後,又怎麼還會講究什麼情誼?早晚都要撕破臉皮,對峙之事避不可免,我們還是不要想這許多、專心對付炎魔教的好。」語音一頓,「要知道,炎魔教盤根已久,可不是什麼好捏的柿子!」
「阿玉說得是,如今再想也是無用,我們小心提防就是。」林沐晴微微點頭,「無相,你可從別的路子上找到什麼消息?」
林沐晴不問還好,這一問,顧無相也禁不住揉了揉眉心:「我在『那地方』買了消息,結果……」
「結果怎麼樣?!」林沐嘯一個急性子,「騰」一下站起來。
「結果才知道,這一次的武林大會,盤月宮和樓外樓似乎都要來湊熱鬧。」顧無相傷腦筋得很,「還有一個『綵衣閣』,就是這幾年突然崛起的那全是女子的門派,也要過來。」
「這些牛鬼蛇神的都要來?」楚瀾大吃一驚。
林沐晴也吃驚了,這武林大會五年一次,說白了也就是正道的集會,趁這機會門派間交流一下武藝,再選出武林盟主,大會也就結了。像盤月宮、樓外樓這樣亦正亦邪的門派,幾乎從來沒有露面過,今年這是怎麼回事?原想著楚辭武藝已是正道一流好手,加上這邊三大世家造勢,奪得武林盟主之位必定不難,可若是那幾個門派一來,事情可就難料了。
「我們得加大手裡的籌碼,要多拉一些高手為我們所用。」楚辭抬頭,鄭重說道,「這幾天正好有個無門無派的一流高手在我府中做客,無相,我帶你去見他,以示我三家誠意。」
「那人當真值得如此重視?」顧無相有些疑慮,「那人的身世來歷可有查清?」
「自然,那人武功高強,甚至在我們之上,得他相助,有百利而無一害。」林沐晴答道,「更何況,他還有弱點,既然有弱點,就能找到空子。」
「加上我們誠意相交,至少也不能讓那人成為敵人。」楚辭也加了一句,「而且,那人剛下山,年紀也輕,性子冷但並不難纏,若交好了,會是極大的助力。」
顧無相吁口氣:「既然如此,就速速帶我前去拜訪,休要怠慢了。」
事不宜遲,幾個人便一邊說話一邊朝東廂走去,楚瀾嘴快,立時將那兩兄弟之事來龍去脈盡皆說了個一清二楚。
顧無相細細聽著,及至就要走到兩兄弟房門前時,他不經意抬眼,卻硬生生呆在那裡——長廊的那一頭,慢慢走來淡藍長衫的俊秀青年,手裡好像還拿著什麼東西,無論走路姿態還是神情氣質都無比熟悉。
青年似乎也看到這邊,面上剛露出個溫和的笑容,馬上又凝固住了。
「……大……哥?」
那一邊,屋裡花蠶剛剛醒來,正捏著花戮的手腕把脈:「哥哥內傷又加重了,得盡快找個由頭避出去解決一下才好。」
「你要怎麼做?」花戮也有感覺,丹田之處所聚內息太過狂暴,已然不知還能控制多久。
「明日先與我一同去和祁山派的人套套近乎,之後再去向楚林兩家辭行。」花蠶眼波一轉,如是說道。這傷勢的確不能再拖,必要盡快施針,方能增大活命機率。
兩人正各自沉思,就聽外面傳來「乒——」一聲重響,於是花蠶站起身,去將門打開來。
門外面,頎長的青年滿臉蒼白,手裡端著的銅盆早掉落在地,濺了一身的水。
在他對面,身材高大的剛硬男人眼中儘是不可置信,還有急流露出來的強烈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