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宮宴,即便皇家最近發生了許多事情,但這個皇宮依舊張燈結綵,彷彿什麼硝煙都不曾存在過。
孟苑作為太子妃,今年有幸跟著皇后學習準備宮宴,她站在陳皇后身邊看著她有條不紊地佈置著一切,心裡就想到,明年此時她怕是早已離京,這些東西要不要學,已經不重要了。
「太子妃在想什麼呢,心不在焉的。」陳皇后淡淡道,「今後你當了皇后,這些都是要會的,你不用心學,出了差子,丟的是皇家的人。」
孟苑低下頭:「妾身知錯,母后教訓的是。」
陳皇后屏退下人,看了一眼她的肚子,漫聲道:「有句話,本宮要跟你說,雖然你現在懷著身孕,跟你說這些似乎有些不近人情,但太子不比旁人,你要多擔待。」
孟苑看向陳皇后:「但憑母后吩咐。」
陳皇后邀她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條斯理地說:「如今你也懷上孩子了,雖然還不知是男是女,但絕對都是太子的嫡出,十分尊貴。你現在懷著身子,又不宜同房,你也該給太子擇幾門好親事了。」
孟苑怔了一下,這件事陳皇后以前說過,但後來不了了之,這次舊事重提,明顯是不允許拒絕的架勢了。
「本宮想到,你如今身子重,親自做可能有些勞累,所以本宮都替你選好了。」陳皇后朗聲道,「你們都進來吧。」
孟苑看向殿門,從外面進來四個如花似玉的少女,十分溫順地跪下行了大禮。
「臣女參見皇后娘娘,參見太子妃。」
陳皇后道:「這些都是本宮從各個大臣家中挑選出來的待嫁女子,性情溫順,家世也威脅不到你,以後進了東宮,你也好把控些。」她看向孟苑,「太子妃覺得如何?」
孟苑強笑道:「皇后娘娘選的人,自然是極好的。」
陳皇后笑道:「那就行了,事不宜遲,本宮這就傳旨到東宮,近日便讓她們過去,太子妃的意見呢?」
孟苑遲疑道:「近日太子殿下忙著政事,經常早出晚歸,母后不如再等等,等妾身回去跟殿下商議一下,什麼日子讓她們進門比較好。」
陳皇后皺眉道:「這一商量,怕啥琛兒又要來找本宮說不要了!太子妃,你不該如此,本宮之前和你說的話,你都忘了嗎?」她直接做了主,「就後天吧,不能再拖了。」
孟苑只得道:「是,妾身遵旨。」
四個少女也再次行禮。
「行了,都退下吧,本宮乏了。」陳皇后按了按額角。
孟苑告辭離開,四個少女跟在她身後,有些畏懼。
孟苑回眸看了一眼,輕笑一聲,回東宮去了。
夜裡,趙琛回來,給她帶來一個不大不小的消息。
「蘇駙馬的母親冒犯了公主,今天早上被皇上發落了。」趙琛似笑非笑道,「這蘇家人也是不分輕重,雖說是兒媳,可那也首先是公主,竟然敢冒犯皇家人,腦子長到哪去了?」
孟苑:「殿下似乎對此很高興。」
趙琛笑道:「娘子不覺得高興嗎,按照蘇駙馬的性格,不出明日,絕對會為了母親再次冒犯公主,到那時候,這駙馬之位和官位,怕是都保不住了。」
「殿下是巴不得蘇駙馬身敗名裂。」孟苑意味深長道。
趙琛輕輕抱住她,柔聲說:「你心疼了?」
孟苑搖頭:「不心疼,那人已與我沒有關係,殿下要怎麼做,便怎麼做吧。」
趙琛點頭,過了一會,說:「你可有什麼事要告訴我?」
孟苑轉轉眼珠,笑道:「沒有啊。」
趙琛強調:「你今日去見母后了,沒什麼事嗎?」
明明知道還要我親自說?偏不說。
「沒事。」孟苑說完便道,「好累,今天站了好久,腿都腫了,我先去躺一躺。」
趙琛急切地看著她的背影,又無奈她閉口不談,只好生悶氣。
事情果然不出趙琛所料,第二天,蘇駙馬與公主便吵到了皇上面前,大過年的,還搞出這麼多事,皇上動了氣,全都罰了一遍,包括公主。
公主嚷嚷著要跟駙馬和離,皇上若不應便要自殺,公主的生母淑妃求了皇上半天,皇上才答應了。
這次,蘇寄塵的駙馬生涯結束了,連帶著家人被皇上發配回棲霞,終生不得進京和為官。
孟苑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是當天晚上,明日便是宮宴的日子,今晚他們得早點休息,養足精神。
躺在床上,孟苑側眼看著趙琛,趙琛閉著眼睛,好像睡著了,其實根本沒睡。
過了一會,孟苑說:「殿下打算什麼時候帶我離開京城?」
趙琛果然沒睡,很快回答說:「新年之後,我們便可以走了。」
孟苑歎了口氣,還是把那件事說了:「我那日去見皇后,她說明日要傳旨賜給你四個美女。」
趙琛睜開眼看向她,目不轉睛道:「你終於肯說了。」
「為什麼明明知道,還非要我說出來?」孟苑不解。
趙琛沉默許久,才慢慢說:「因為,我想你緊張我。」
孟苑哭笑不得,低下頭閉起眼,趙琛看著她,柔聲說:「你放心,明天母后就沒那個心情了。」
孟苑:「明日會發生什麼事嗎?」
趙琛神神秘秘地不肯說,閉上眼道:「你好好睡吧,明天就知道了。」
孟苑繼續道:「那殿下會受傷嗎?」
「不會。」
「會出事嗎?」
「不會。」
「別人會出事?」
「會。」
「你會離開我嗎?」
「不會。」
「那就好。」
這是孟苑今夜說的最後一句話。
第二天醒來之後,她就一直很緊張,總覺得隨時都會出事。
然而,直到晚上的宮宴開始,依然平平靜靜。
被皇后選中的四位美女分別坐在自家父親的身後,孟苑看看自己身邊的趙琛,又順著趙琛看向雙腿殘廢的賢王,他非常憔悴,渾身上下透著一股暴戾之氣,彷彿只要看他一眼,都要被他身上的刺扎得發疼,孟苑很快收回了視線。
趙殷望了一眼首座上的趙琛,手下按著自己的腿發狠,周菁看了立刻道:「王爺,您別這樣。」
趙殷冷哼一聲,放開手,本打算端起酒杯喝口酒,可他發現這裡面居然是茶。
「怎麼回事?怎麼是茶?」他倏地將茶杯摔到桌上,呵斥身後侍奉的宮女,「酒呢?為何別人都是酒,本王的卻是茶?!」
宮女低著頭說:「稟王爺,是太子殿下讓奴婢給您換成茶的,太子殿下說,王爺有腿疾,飲酒無益處,只會加重病情,所以……」
「太子?」
趙殷直接將茶壺和茶杯全都扔到了身後,茶壺摔壞,露出尖銳的鋒芒。
趙殷看著趙琛的目光越發陰狠,偏偏這時趙琛看了過來,似笑非笑的臉上帶著挑釁神色,彷彿在說:你現在連喝什麼都要看我的心情,你還能幹什麼?
趙殷無比憤怒,長久以來壓在內心的火一起湧出,他抽出腰間軟劍,使出全部的力氣朝自己前面的趙琛甩去,趙琛早有防備,倏地躲開。
「二皇兄,你這是做什麼!」
趙琛一臉不可思議,還走上前去,趙殷心道正好,反正他這一輩子也毀了,也不要他好過。
於是趙殷再次用軟劍朝趙琛刺去,趙琛抽出侍衛的劍去擋,趙殷被他的力道震得身子後倒,後腦剛好重重倒在方才被他摔碎的茶壺上,茶壺尖銳的碎片刺入他的頭,他雙目圓睜,當場斃命。
皇上目睹這一切,還有點反應不過來,等反應過來便道:「反了!反了!」皇上氣得摀住心口,「怎麼回事,看看賢王怎麼了,太醫,太醫!」
到底是自己的兒子,即便不是最寵愛的,也是心頭肉。
皇上看向趙琛:「這是怎麼回事,賢王怎麼會突然拔劍!」
趙琛跪下道:「稟父皇,兒臣也不知道,兒臣方才只是用侍衛的劍擋了一下,二皇兄倒下之後似乎撞到了什麼!」
此刻太醫已經趕到,侍衛已經把趙殷的屍體扶起來,道:「稟陛下,賢王倒下時後腦撞在了茶壺碎片上,已經……」
話雖然沒說完,但事實已經很清楚了,周菁和德妃哭得撕心裂肺,看得人眼眶發熱。
趙琛頹喪地跪在那,似乎心理陰影也不小。
周大夫震驚地看著這一幕,問道:「宮宴之上怎麼會有茶壺碎片!」
方才伺候趙殷的婢女顫顫巍巍地跪下道:「回周大夫,那碎片是方才賢王殿下自己摔的,賢王殿下嫌奴婢為他倒的是茶不是酒,十分不悅,所以……」
周大夫:「為何不給賢王上酒?」
趙琛道:「是我讓婢女把酒換成茶的,二皇兄病還沒好,他的腿疾不宜飲酒。」
孟苑挺著大肚子上前跪下道:「父皇,太子殿下也是好意,未曾想到賢王會不悅,父皇明鑒!」
孟丞相也附和道:「太子妃所言有理,方才忽然動手的是賢王,導致賢王出事的也是賢王自己打碎的茶壺,皇上,此事與太子殿下無關啊。」
皇上抿進唇瓣看著趙琛,趙琛跪著朝前挪了些許,一臉茫然道:「父皇,二皇兄這是怎麼了,您讓二皇兄起來啊,二皇兄不能死,不能死……」他喃喃道,「他若是死了,我一輩子都要愧疚!」他又來到趙殷的屍體邊,「二哥,你醒醒呀,你起來呀!」
周菁憤恨道:「太子不必惺惺作態了!太子殿下若真有情有義,倒是引咎離京,放棄這儲君之位啊!」
這話一出,眾臣嘩然,兵部尚書道:「皇上,這萬萬不可,方才文武百官都看得很清楚,先出手的是賢王,太子殿下只是防備,賢王出事也與太子殿下無關,皇上三思啊。」
陳皇后也急切地說:「皇上,琛兒是個重情重義的孩子,皇上是最清楚不過的,若是琛兒出了事,昌文皇后的在天之靈也不會瞑目呀!」
皇上聽了「昌文皇后」四個字表情倒是有些緩和,像是不打算追究了,但還是有點氣不順。
就在這時,趙琛忽然道:「父皇,賢王妃說得對,即便不是兒臣親手所為,二皇兄也是因兒臣而死,即便二皇兄先動了手,可兒臣也不該用十成功力去防備,父皇,請允許兒臣讓出太子之位,兒臣願遠赴封地石川,守我大周邊境百年!」
這話說完,連皇上和周菁父女都驚訝了,太子這是唱哪出?難不成,真不是早有預謀?
皇上猶豫地說:「今日之事,太子也不必太過自責,逝者已矣……」
趙琛急切道:「父皇!求父皇答應兒臣!兒臣在京中一日,便一日不得安心,求父皇給兒臣一個解脫!」
德妃和周菁已經哭得幾乎崩潰,聽見這個便跪著上前:「皇上,臣妾求你,給賢王一個公道,皇上,臣妾侍奉您這麼多年,一直盡心盡力,皇上不要讓我兒枉死啊!」
皇上為難道:「但是……」
孟丞相忽然道:「皇上,此事不若改日再議,廢太子是大事,不是三言兩語便可決定的。」
話裡指的是德妃,更是趙琛。
皇上點點頭,算是允了,吩咐了厚葬賢王便黑著臉走了,趙琛慢慢站起身,與孟苑依偎著離去,陳皇后看著他們的背影,說不出表情是什麼滋味,大約,是看破了一切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