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暖從震驚中緩過神來時,言焓已開車轉過十字路口,他抿著唇,下頜緊繃。
「隊長,這,他是,」甄暖語無倫次,「他為什麼要殺沈弋?沈弋和他有什麼關係?t計劃?可你剛才不是說tutor和t計劃無關嗎?
聲張正義?因為沈弋以前做過壞事?可你剛才不也說tutor不是為了什麼正義嗎?他……」
「甄暖!」言焓叫停了她。
他猛踩剎車,把車停到路邊。
甄暖的眼睛筆直愣愣看著他,呼吸很深,等他回答。
言焓掃一眼她緊攥的拳頭,發白的小臉,還有驚恐的神情。
他的心,竟隱隱刺痛。
他似乎找回了阿時,但這不是他的阿時;他似乎漸漸愛上小貓,但這也不是他的小貓。
至少不是他一個人的。
直到這一刻,他才清清楚楚地意識到,10年,他們之間究竟錯過了什麼。
言焓伸手去覆她的小拳頭,她在發抖,聲音很低:「隊長,你一定要救沈弋,不能讓他死掉。不然……」
不然什麼?
她不知道不然什麼,而他也沒問。
他突然頭疼得厲害,含糊地「嗯」一聲。
她垂著眼皮,怔鬆了一會兒,喃喃自語:「tutor為什麼要殺沈弋……」
「小貓,」他打斷她的自言自語,「有件事我一直沒跟你說。」
「嗯?」
他握緊了她的手,盯著她:「沈弋是臥底。」
她張大了嘴巴:「你說什麼?怎麼會?!他,他是一直跟著紀霆的。以前是混事兒的,後來一步一步……」
「他是臥底。」他盯著她的眼睛,「他是上邊發派來調查t計劃的臥底。你不相信,是因為他做得很好。」
她狠狠抖了一下:「有誰知道他的身份?」
「應該只有上邊的少部分領導知道。而10年來,我和他交手多了,漸漸從一些蛛絲馬跡裡推測。」
甄暖突然問:「他的兄弟們做生意,你總是找他們麻煩……是在幫他?」
「算是吧。」
「你們……會秘密交流關於t計劃的線索嗎?」
「以前會。」
她默了一會兒,原來曾經隊長對沈弋,沈弋對隊長的態度和評價,都是真真假假。她是夾在兩人之間的一枚……
她愣了愣,輕輕摸摸自己的手,沒關係,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以前?那就是說現在不,」她稍稍黯然,「現在,你對他,不友好。我感覺得到的。」
「董思思和姜曉,孫琳和潘盼,陳翰和王子軒,還有一些,他用這些雙胞胎的死,逼t計劃的管理員現身。最後抓出跟在他身邊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戴青。」言焓平淡地說,「我推測,他這個臥底應該早就不聽上級指令,徹底和上級斷絕聯繫了。我和他近幾年合作很少了。」
她抬起頭顱:「他和真正的甄暖呢,什麼關係?就是tina。」
言焓看她:「你很在意?」
「……」她看他,還是之前的隊長,英俊,微涼。
她說,「只是好奇。那個甄暖,知道他是臥底嗎?」
「她不知道。」言焓說,「聽說,她是一個冷漠無情的女孩,很高傲,很倔強;但沈弋接近了她,她喜歡上沈弋,因為他,想要離開t計劃。她也開始質疑t計劃是否真的正確。沈弋算是給她打開了另一扇門。
她原本只想安靜地離開,畢竟t計劃的人都是她的親人,她不想背叛他們,也不準備帶走任何機密。
這時,她意外發現自己竟是雙胞胎試驗的一部分。她不是孤兒,有家,還有個妹妹。她開始出現在妹妹的生活裡,裝路人,裝病人。她很喜歡妹妹。她想回家。」
甄暖彷彿是有某種心靈感應,眼眶裡浮起淚霧,一漾一漾:「t計劃的人不放她走是嗎?」
「他們讓甄暖(tina)的妹妹出了車禍,算是警告。但甄暖不是會屈服的人,她徹底反叛,殺了很多組員,和警方合作。」
甄暖急忙問:「後來呢?t計劃的人又報復她,殺了她是不是?」
「她成了植物人,被警方安排在療養院裡住。」言焓停了一下,「於是有了後來的偷植物人。」
「那個有芭蕾舞畫,還有玫瑰花的病房……」
「那原本是甄暖住的,她被偷走後,沈弋消除了她留在警方數據庫裡的所有信息,包括指紋dna。這時候你受了傷,他把你變成了甄暖的樣子,也把你住的療養院的房間變成和以前甄暖住的樣子。
但t計劃的人並不知道他是臥底,以為他是普通人,還騙他說甄暖被警方殺了,讓他效忠t計劃。可沈弋其實什麼都知道。」
原來如此……
「這些事你聽誰說的?」
言焓看她一眼:「沈弋。」
甄暖張了張口,無法想像他們兩個心平氣和聊天的樣子。
「什麼時候?」
「有些是很多年前;有些是前幾天。」
「前幾天?我都不知道你們見過面。」
言焓扯扯嘴角:「我知道你是阿時後,自然第一個要去找他。」
「你……」甄暖小聲,「你打他了?」
「他也打我了!」
「……」
她又問:「戴青和黃暉他們偷走甄暖(tina)後,殺了她,毀屍滅跡了吧?」
「嗯。」
「那沈弋和阿時……」她愣了愣,「不,和我呢?又是怎麼回事?聽秦副院長說,他們讓沈弋證明他願意加入t計劃的忠誠,所以讓他殺阿時?」
「……關於這件事,他沒多說。只說他沒看到兇手,只聽到他的聲音。」關於夏時的事,沈弋從來閉口不談。言焓推測,當年沈弋綁走夏時,除了秦副院長的要求,應該還有別的原因。
「這樣啊……」
「他感覺,那個人應該是現在的tutor。」
「為什麼?」
「他的感覺。」
「竟然有兩個tutor。難怪會有矛盾的一面。」
「是。一會兒看上去是要和t計劃作對,和t計劃有仇;一會兒看上去又像來自於他們內部,還獲取了戴青的信任;一會兒看上去又像是出自私心替林白果報仇。原本就不是一個人。」
「沈弋真的沒看到當年這個tutor的長相?」
「沒有。」言焓停了一下,「但他說如果再聽到,他認得出來。」
甄暖一愣:「他知道tutor會找他麼?」
「是他想找tutor。」言焓說。
只不過,此tutor非彼tutor。
沈弋要找的,是那個和秦副院長一般年紀的tutor。但他們兩人都認為,大小兩個tutor間一定有某種聯繫。
當年,正是他對甄暖下了殺手令。正是他連植物人的甄暖也不放過,把她切得支離破碎,當廢棄實驗品一樣拿去銷毀。
甄暖有些怔松,低頭想了一會兒,道:「難怪沈弋知道好多警察內部的事情,原來是臥底。」
說完,又輕聲喃喃,「1個月,是這個意思嗎?」
言焓沉默地看了她一會兒,發動汽車,冷梆梆地問:「回警局?」
甄暖摳著手機不吭聲。
「怎麼了?」他皺眉。
「去找沈弋可以麼?」她嘀咕。
「……」言焓吞了一口氣,「他應該得到消息了,打個電話問他在哪兒?」
甄暖撥了電話,放到耳邊,電話剛接通,還來不及開口,言焓劈手奪了過去:「你在哪兒?」
甄暖:「……」
隊長怎麼能吃醋成這個樣子?
……
上級下了死命令,務必確保沈弋性命無憂。
眾人不知他是臥底,只當是未成年的聶婷婷和警察白科長死後r對社會造成的惡劣影響已經到了史無前例的地步,上級部門不能再容忍tutor繼續挑戰社會秩序,公然殺人。
可沈弋似乎一點兒都不擔心自己的命,繼續風波不動地開會。蘇雅給他打電話讓他去警局接受安全保護,他直接掛斷拉黑。
尚局長來電都不理。
裴隊帶著一大堆特警去了華盛,一排排立在會議室的玻璃外,外守得嚴嚴實實,一個圓桌的董事們都驚呆了。
甄暖撥開同事們走進裡邊,就見沈弋立在圓講台前,一手插兜,一手拿著激光筆,對著ppt分析華盛去年的市場份額。
還是那張臉,俊朗,冷淡,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
會議結束了,無關人等全部退開。沈弋隨意坐下,一群保鏢走進來,面無表情立著。
特警守在玻璃外,裴隊等人走進去。
蘇雅道:「沈先生,想必現在的情況你很清楚了,你成了tutor的目標。為了你的安全,你最好是配合警方……」
「你的意思是躲起來?」沈弋似乎不愛聽她的開場白,打斷。
蘇雅愣了一下:「意思是讓警方保護著你比較好。」
沈弋抬一下眼皮:「就像保護王子軒和那個什麼……秦姝一樣。」
「……」竟無人能答。
甄暖立在言焓身邊,牢牢看著沈弋。她緊張他,卻不知該說什麼。他似乎感覺到她的目光,瞟來一眼,很快又收回去。
譚哥走上來,低聲沉沉道:「沈先生,最近tutor接連殺了一些人,我們雖然很努力要保護大家,可很遺憾,結果不盡如人意。我們知道現在大家對我們很失望。但身為警察,繼續保護大家是我們的職責,不管遇到什麼情況,我們都會堅持下去。希望你配合我們。」
沈弋有幾秒沒說話,最終說:「你們愛怎麼樣怎麼樣,跟我去哪兒都行,但我不會跟你們走。」
譚哥把允許跟著他視為他的讓步。
蘇雅擰著眉,和譚哥走到一邊:「這樣是不是太任性了?」
譚哥道:「看不出來嗎?他沈弋就不是聽人安排的那種人。」
沈弋起身走到窗邊站著,甄暖看著揪心,怕外面突然飛來一粒子彈。但言焓走去沈弋身邊,低聲問了句:「上次和你說的那個人。」
沈弋:「你猜的是對的。聯繫不上了,說是去散心。他很可能就是tutor。」
言焓「嗯」了一聲。
沈弋道:「他倒很好地利用了華盛的各類資源。」
「他現在應該不知道我們認出了他的身份。」
「嗯。」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言焓說:「你別死了。給我找麻煩。」
他「呵」一聲。
言焓退身走回來,裴隊對他使了個眼色,言焓跟他走出去,甄暖見了,也跟著。她看一眼手錶,還有9個小時。
他們繞去了樓梯間。
甄暖覺得不該偷聽,轉身要走。卻聽裴隊說:「就這樣吧,讓沈弋隨他的性子來。」
甄暖一愣,腳步停下。
言焓問:「什麼意思?」
「tutor屢屢逃走,我們或許該嘗試換一個做法。放長線,釣大魚。」
「你的意思是,拿沈弋做誘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