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看不到那明黃身影,底下皇子、大臣們才爬起身來,所有人皆是一臉凝重。
尤其是料想到東異會有所動作的幾位,嘴上不說,眼神官司打得激烈。
孫祈與三公示意,上前撿了文書,他沒有立刻看,而是走下了台階,直至三公跟前,才打開來。
文書攤平,雖有正著倒著,但也能讓數人同時閱讀。
傅太師還算擅長倒著看,讀得也挺快。
開篇倒沒有什麽問題,洋洋灑灑的,也不知是哪一位經手主筆,吹噓了一番宗主國強大繁盛。
氣勢磅礴的駢文,對仗工整,如此吹捧下,連傅太師都被誇得尋不著北了,也難怪最初聖上喜笑顏開。
只是,吹捧過後,余下的內容並不讓人愉快。
文書上道,來年是順德二十三年,是東異稱臣的第十五年,彼時,聖上封了東異王,亦封了當年出生的一王子。
那王子現在也十五歲了,文韜武略亦算出眾,他到了娶妻的時候,東異上下盼著順德帝賜受封之皇親貴女共結連理。
傅太師額上青筋一陣跳。
尤其是下一句,明晃晃的……
孫宣正好也看到這裡,氣憤之余,把這句念了出來:“若能得天家公主下嫁……瘋了嗎?!”
邊上沒有湊上看的,聞聲紛紛抬頭。
公主?
孫禛撥開孫宣,擠過來看了一眼:“十五歲的小王子,他們怎麽有臉提!還趕在新年初始就完婚,隻一個月時間?”
聖上膝下公主,未曾婚嫁又年齡相仿的,唯有中宮謝皇后所出的樂成公主。
謝皇后隻這麽一個女兒,豈會嫁往東異?
話又說回來,即便不是謝皇后所出,是其他嬪妃、甚至是不受寵的妃子所生,那也是聖上的親女兒,是帝姬。
古往今來,並非沒有以公主下嫁附屬國的例子,但那通常都是奔著友好、和睦、長久去的,與今時狀況截然不同。
“趁火打劫!欺人太甚!”曹太保氣得渾身發抖,“知我江南水師兵力不足,竟欺到了我們腦袋上!可惡!可恨!”
孫禛聽他這麽一說,頓了會兒,才想轉過來。
東異哪裡是厚著臉來高攀公主,朝廷與他們也沒有什麽友好、長久,就是以此發難而已。
而朝廷,僅僅為了緩兵一時,以帝姬下嫁,那面子、裡子都要丟得一點不剩了。
東異明明都知道,可文書還是這麽寫,聖上看了,怎麽會不震怒?
這根本不是求賜婚,而是想開戰!
馮太傅年紀更長,這會兒已然是氣得話都不會說了,指尖在文書上不住點,仿佛是想把它戳出一個洞來。
邊上幾位官員留心著,見老太傅如此狀況,趕忙出言開導勸解。
傅太師壓著心頭火,勸馮太傅回府休養。
馮太傅開不了口,手卻不住擺,最後是誰也不敢強扭他,一頂軟轎抬到文英殿,方便他第一時間得禦書房消息。
大殿上,匆匆商議幾句,傅太師和曹太保一塊先往禦書房去。
茲事體大,哪怕東異露出獠牙,他們也要應對接招。
兩人趕到禦書房,聖上的氣還遠遠未消。
“如此彈丸之地,當年被肅寧伯打得跪地求饒,現在竟然也敢出來哼聲了!”聖上重重拍著大案,道,“江南水師還守在海邊之時,怎麽不見他們伸手啊!”
傅太師和曹太保垂著眼,連聲附和。
聖上罵了一通,氣稍稍順了些,按著發脹的眉心,道:“虧得阿淵與肅寧伯辦事警醒,知道東異不是良善之徒,江南水師不存,他們必有異心。
若沒有平海關調過去的戰船兵士,這會兒只怕東異已經打過來了吧?”
傅太師道:“狼子野心畢露,遲早都要發兵,求親只是借口,可眼下,聖上,我們無法不應。”
“蜀地酣戰,一西一東,肅寧伯知道怎麽對付東異,可他還在蜀地,若調他往明州,蜀地缺一主將,”曹太保道,“便是不說兵力、將領,後續糧草調度恐也跟不上兩線應戰,為今之計,只能拖著東異,先收拾了喬靖,才能舉兵東壓。”
道理其實很明白,這筆帳,聖上會算、三公會算、東異也會算,所以東異才這麽開口,而聖上與三公會這般生氣。
氣的是,什麽彎彎繞繞都看得一清二楚,卻沒有辦法,只能被東異算計。
這種不甘心和無能為力,才是最叫人憤怒的。
“難道你們要讓朕把樂成送過去?”聖上問道。
曹太保咬了咬牙:“封號倒不要緊,這皇親貴女……”
說了一半,曹太保自己就住嘴了,年紀合適、未及說親的,似乎、好像,只有壽安郡主一人了……
宗親那兒,不是早嫁人了就是不到十歲;平遠侯府的長平縣主在秋日裡定了夫家;衛國公府也沾親,但柳氏姐妹前幾年惹了皇太后不喜,府裡知道京中婚配恐不容易,年初時就陸陸續續挑了門戶相當的遠嫁了;恩榮伯府裡的,聽聞亦有了姻緣,總不能為此叫虞貴妃娘家那兒毀親吧?
其他人家, 似也夠不上皇親貴女了。
這麽一數,就壽安郡主。
可那是長公主跟前的心肝,小公爺還在蜀地呢,郡主若往東異,這事兒……
傅太師也想到了,趕忙道:“他們獅子大開口,我們直接答應,只會讓他們氣焰囂張。
他求他的,我們駁我們的,便是扯皮,也要與他扯上十天半個月,逼得東異松些口,人選也就……”
“若不松口呢?”聖上反問道,“他們知我們底氣不足,就此發兵,靠鎮海關現在那些戰船、兵力,能守得住嗎?”
傅太師和曹太保交換了一個眼神,彼此都知道,把握不大。
聖上閉著眼長歎了一口氣:“二位說得對,不管如何,不可能一口答應,少不得要商議、爭取一番,可結果難料,朕也必須和母后、安陽都談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