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個月,府裡接連出些事情,主子們都陰沉著一張臉,底下人做事自然格外謹慎,就怕一個不留心,又招惹了主子厭煩。
自從禮部紀尚書親自登門之後,這口氣總算能慢慢松一些了。
雖說紀尚書過來,不是徐硯要重新回衙門了,但大姑娘的親事能定下,還能定得這般好,誰能不高興呢?
做下人的,主子長臉,他們才有臉嘞。
魏氏接連往清雨堂跑,她從前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進來走動得極其勤快。
女兒的婚事有著落了,兩家往來的規矩,魏氏商賈出身,從來沒有操辦過這種的,少不得要交托楊氏,不過她自己也不閑著,跟在楊氏後頭,仔細聽、仔細學,不懂的就記下,回去思量兩天,還是琢磨不過來的,再來問楊氏。
魏氏通透,女兒嫁了,她還有一個兒子的,總不能不長進,事事都麻煩楊氏吧?
有兒子,那往後還會有孫子孫女呢。
這些年府裡就沒有操辦過紅事,魏氏從前想學都無處學去,眼下這樣的好機會,她決計不放過。
楊氏對指點魏氏沒有多少興趣,但也樂得有人分擔,況且魏氏親自掌眼了,往後也不用來找她說這裡不合心意、那裡缺了點什麽,就隨意教了幾句,余下的讓邵嬤嬤去跟著。
紀家那兒也是急切,恨不得早早把婚約定下來,倒像是徐令意會跑了似的。
楊氏心裡犯嘀咕,但這話不好跟魏氏講,便與徐硯說了幾句。
徐硯看了楊氏一眼,有些話盤旋在心裡,還是沒跟她說。
那日紀尚書過來,閉起門來,對方把話說得很明白,是紀致誠見過徐令意的字,極其喜歡,又偶爾見過徐令意一面,很是歡喜,便稟了長輩父母。
當然,紀尚書不會把紀致誠幾次追著徐令意跑的事兒說出來,他還要這張老臉的。
徐硯對那一樁也不知情,魏氏和徐令意瞞得緊緊的。
紀家如此誠心,依徐硯所見,就是紀致誠的心意了。
徐硯是官場男子,見過左擁右抱、風流得哪個也沒擱在心上的,但也見過一心一意、認準了就認準了的。
遠不說,他弟弟徐馳不就是那麽一個人嘛!
因而,徐硯並不質疑紀致誠的赤誠之心,反倒還覺得這份赤誠很叫人動容。
只是,出了書房,在與家中眾人溝通時,徐硯說的是“紀尚書喜歡徐令意的字,紀家長輩想要結這門親”。
徐硯是在顧忌徐令意的名聲。
這數個月,徐家因著名聲吃了多少虧了,徐硯寧可謹慎些,也要周全了這婚事。
他一來擔心徐令婕那張快嘴,二來擔心閔老太太氣壞了什麽話都說,三來也是怕再出個管不住嘴的丫鬟婆子,往外胡亂說去,萬一還是個石瑛一樣的,那真的追悔莫及。
只是徐硯也沒想到,因為他的謹慎,讓楊氏反倒是想岔了。
什麽紀致誠品行不端,紀家想趕緊找個人看著他;什麽紀家有人重病,想拿婚事衝喜……
但凡是壞事,楊氏已然轉了一圈。
楊氏也怕,官場上要靠姻親相互扶持,她也希望徐令意嫁得好,傻子才盼著徐令意倒霉呢!
“誰家沒有一個事兒呢,真是有心結親,把狀況攤在台面上好好講講,有商有量的才是,”楊氏緩緩道,“但要真瞞著我們家,往後鬧起來可就不好看了,再叫別人說我們‘賣’姑娘,那真是剮心剮肺了。”
徐硯笑了笑,解釋道:“我聽說紀尚書要請傅太師保媒,紀家這是給足了我們臉面了,他們想算計我們,難道還能算計傅太師?他紀家不要臉了?”
傅太師的名號一搬出來,楊氏心裡的那些疑問頓時散得七七八八了。
保媒保媒,是拿媒人的體面去作保的。
紀家斷不能坑了傅太師,否則徐家一鬧,傅太師能坐得住?傅家摻合進來了,紀家能有好果子?
在官場上,傅太師是三公之首,說話極有份量。
在人情上,傅太師的孫兒要娶顧雲思,傅、顧、徐三家為姻親,不管以前走動不走動,以後親近不親近,親戚關系都是在這裡的,紀家要是坑了傅太師,讓傅太師在親戚之間難做人,他們紀家那就是真昏頭了。
楊氏頷首,道:“既然能請得傅太師,那我就不擔心了,老爺隻管放心,一定讓令意風風光光嫁出去。”
徐硯見楊氏在這件事情上拎得清,便順著誇讚了兩句。
夫妻兩人近來極少有這般和氣體貼的時候, 邵嬤嬤早帶著人避出去,囑咐畫梅好生守著,自個兒要回房休息去了。
還沒走出兩步,門房上使了個婆子來報信。
邵嬤嬤原想攔下,見那婆子滿臉喜氣,不由關心起來:“是什麽要緊事?若是不急的,晚些再說。”
婆子忙道:“工部裡來人請老爺趕緊去衙門裡議事,催得很急,聽那意思,咱們老爺要複職了。”
“哎呦!”邵嬤嬤哪裡敢耽擱,趕緊重新進了屋裡,仔細稟了。
楊氏叫邵嬤嬤打攪了與徐硯說話,本是一臉不高興,一聽消息立刻就雨過天晴,招呼著人手去把徐硯的官服拿出來,親自伺候了丈夫更衣。
徐硯收拾好了,急匆匆出門了。
他問了來請他的小吏,但對方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隻曉得今日八百裡加急的文書送進了禦書房,老爺們也被召了去,等回來了之後就要尋徐侍郎了。
徐硯趕到了工部衙門,與幾位下官打了聲招呼,便去議事廳尋劉尚書。
推門進去,議事桌周圍坐滿了人,且各個面色沉重,徐硯的心不由咯噔了一聲。
穩住心神,他給劉尚書與左侍郎聞大人行了禮,又聽底下官員起身向他問安,而後便依著劉尚書的意思,坐下了。
“徐侍郎從前跟著曹峰曹大人好些年吧?”左侍郎看了他一眼,道。
雖不知此刻提及已故的曹峰是為何事,徐硯還是點頭道:“自進了工部,在任都水清吏司郎中那幾年,受了曹大人不少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