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臨近的一處小胡同裡,突然傳來一聲尖叫,引得鄰家院門紛紛打開,探出頭來張望。
“哥兒!”一老嫗嚎哭著往前跑著,“人販子!救!”
她急得只能喊簡單的詞兒了,但大夥兒全聽懂了。
有人販子把人家的哥兒給抱走了!
這哪裡得了?
整個富豐街一帶,最最恨的就是人販子!
他們街上被抱走的那兩個男孩,至今還沒有回來,不知道在南陵哪兒受苦呢。
一時間,不管男男女女,衝出去追趕。
抱走孩子的是個粗腰的中年婦人,穿得人模人樣的,一對大腳跑得極快,沿途上旁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她就衝過去了,橫穿富豐街,衝進了另一胡同裡。
而反應過來的人,又與先前的人一道,擼起袖子追了上去。
正沿富豐街巡視的幾個衙役也聽到了動靜,趕忙參與其中。
人販子注意到了官差,當即把懷裡的哥兒放下,隻管逃生。
胡同本就不寬,追在最前頭的先顧起了孩子,攔了後頭人的路,一時間,叫那人販子跑遠了些。
衙役大聲指揮著百姓避讓,又分配了包抄的路上,再次追了上去。
城南這一帶的胡同,彎彎繞繞的,哪怕是住在這裡的百姓,一不小心都會走岔了路,好在人多,扯著嗓子這兒、那兒的一喊,最終在一條老胡同裡抓到了人販。
衙役啐了一口,拱手對圍過來的百姓道:“這臭娘們還有些本事,跑得快,力氣真大,為了製服她,哥幾個只能動手打暈了,各位街坊出力,感激不盡。”
雖沒有親眼見證人販子被抓住的那一刻,但大夥兒都是出了力的,一時間各個精神極了。
“只打暈了,便宜她了!俺恨不能再踹她兩腳!”
“可不是,俺跑得快,看著她被抓了還掙扎。”
臉上青了一塊的人販子被押送回了城北。
此刻的順天府外,裡三層、外三層的。
昨兒衙門就貼出了告示,今日下午提審那胡娘子,不是閉門審案,大夥兒想來聽的都能來。
一傳十、十傳百的,誰都不願意錯過,有甚者天未亮就帶著乾糧來等了。
等開堂時,真真水泄不通,膽大的一個勁兒往前頭擠,膽小的站在外頭,豎著耳朵聽動靜。
胡娘子跪在堂上,精神極差,當堂重述了她常常給女童點心,又說了當日來回狀況。
這些都是百姓們已經聽說了的。
堂審正進行著,衙門外頭突然炸開鍋似的喧雜起來,很快,零星的“打死人販子”的口號越來越響。
官差們維持著秩序,人群讓開一條通路,讓衙役把那婦人拖到了堂上。
衙役行了禮,交代事情經過,才說到婦人把孩子丟下跑了,跪坐在一旁的胡娘子突然爬到了婦人跟前,臉幾乎貼在婦人臉上,之後嗷的叫了一聲。
所有人都叫她嚇了一跳。
指著婦人,胡娘子喊道:“是她!我見過她!見過的!”
胡娘子顛三倒四了一陣,總算把話說明白了,那天她帶著點心回去,在胡同口見到這婦人帶著女童往外走,因她帶來了點心,女童撒開手跑向了她。
“我給姐兒吃點心時,問了句認不認得,姐兒說認得的,正巧羅家哥兒過來,我分他點心,就沒再問……
“小半個時辰後,我正曬衣裳,又見這婦人,和兩個孩子說了什麽。
“那會兒天都快黑了,各家都要吃飯,孩子們很快就各自回家了。
“我看著她就想起來了,第二回見她時,她手裡提著油紙包!
“肯定裝了點心,肯定給兩孩子都吃了,這狠心腸的東西啊!拐孩子不算,還殺人呐!
“我撞破了她拐姐兒,壞了她的事兒,她有什麽氣朝我來啊,做什麽要毒姐兒啊!沒拐成就殺,造孽啊!”
胡娘子嚎得撕心裂肺,堂下百信們聽得面面相覷。
是真還是假?
不是大殿下府裡的點心有毒,而是這人販子殺人了?
雖說皇家後院女眷爭執很是那一回事兒,可人販子被抓回來了呀,滿京城的,哪個不恨人販子?
一時間,討論紛紛,你一言、我一語的,各有各的想法。
紹方德拍著驚堂木,下了決斷:等人販子醒了,細細審,若羅家哥兒能來認一認,就更清楚了。
這廂暫且退堂,另一廂,東街的一家醫館門口,聚起了人。
醫館是京中的老字號,頗有名聲。
這幾日,從醫館外頭過的行人,大半都會轉頭往裡頭張望兩眼,因為北二胡同裡那個腹瀉的小少年就在這兒就診。
案子發生後,孫祈就說要徹查,還讓紹方德顧好受害兩家的生活,紹府尹琢磨著,與少年家中商議後,把人送到了這兒治病。
一來,這兒離府衙近,有什麽事兒喊一聲就很趕過來,二來,百姓都信這醫館,孩子在此處待著,家屬、看客都沒有意見。
現今,小少年的身體症狀已經平穩了,反倒是精神上的打擊一直沒有好轉,一開始磕磕絆絆說幾句話,後來就不願意開口了。
家裡人著急歸著急,可命還在,不比其他的要緊?
何況大夫也說了,多休養些時日,慢慢的會好起來的。
吃住看診的花銷,全是官家擔了去,少年家裡沒有負擔,倒也一日比一日平和。
可遇害女童的娘親盧氏平和不了。
念著兩家鄰居情分,也是將心比心,她最初並沒有到醫館鬧,但堂上出了個人販子,是與不是還等著少年辨認,她等不住了。
盧氏趕到醫館外, 許是急切所致,兩眼一黑,倒下了,家裡人甚至沒有反應過來扶住她。
醫館火速把人抬了進去,她的婆母泣不成聲,抱著幼子的丈夫也不住掉淚,看得人心酸極了。
消息傳回順天府,紹方德站在天井裡長長歎了一口氣。
他調了前些日子才押送到京城的一個死囚,又請了個厲害的婦人,把兩人作同樣打扮,再調了信賴的衙役,並幾個“捧場”的,在富豐街演了這麽一出戲。
一路追追趕趕,婦人脫身,被堵在胡同裡抓住的是事先已經喂了蒙汗藥、打了幾拳的死囚。
這死囚手上好幾條人命,真論罪過,不比人販子輕。
胡娘子亦是聽話做事,要麽都推給人販,要麽她自己有罪,如何選,她不會糊塗。
師爺看紹方德沉悶,道:“大人,這是能想出來的最好的法子了,您莫要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