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面,要到了茶博士們的口中,會是怎樣一個精彩呢?
有人下意識地往書社大門望去。
自華書社的品字會、品畫會,能參與進來的都是收到帖子的,但名號是“品”,也脫不了“比”的含義,書社每次都會挑選一二,將名字報與候在外頭的小販們,再由他們傳到各自相熟的茶館酒樓。
每月一次的詞會,名次一樣會傳開去。
往常,傳出去的只有那麽簡單的內容,這一次,肯定會熱鬧多了吧。
顧姑娘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一鳴驚人,而楊昔豫不能自圓其說,甚至又一次貶低了顧姑娘。
公子們紛紛都想著,今天沒有拿到帖子的人,真的是有些虧了,自詡才華過人的楊二公子當眾出醜,可不是經常能見到的。
田公子這會兒愉悅極了,眼睛都笑成了一條縫:“前回抹黑顧姑娘與你親近,被砸了一整間書房,這次抹黑人家才學,嘖嘖,書房整理好了沒有?”
話音一落,哄堂大笑。
楊昔豫僵硬地站在人群中間,恨不能鑽到地底下去。
可他哪裡也去不得,只能站在原地,接受旁人的嘲諷與譏笑。
這滋味,實在難受,公開處刑,讓他生不如死。
田公子的友人故作好心,湊上前去,拿手肘頂了頂楊昔豫的胳膊,嬉皮笑臉道:“侍郎府要丟碎物件,記得跟兄弟幾個說一聲,我們幫你送出城去,免得又叫小販背去滿大街售賣,那真是太丟人了!”
說完,他自個兒笑得直不起了腰。
楊昔豫死死咬緊牙關,才沒把蹬鼻子上臉挑釁之人給推開,他心裡的火燒得心肝肺都冒煙了,根本無處宣泄。
忍了又忍,撐了又撐,終是在一句“顧姑娘已經被侍郎府趕回北三胡同了,怕是進不去你的書房,可以放心了”之中,羞憤得甩了袖子轉身離開。
徐令瀾想跟上去,徐令崢攔了攔,低聲道:“讓他靜一靜。”
楊昔豫需要獨自整理,他們能做的就是在這裡攔著那些看戲的,讓他們別再追著楊昔豫不放了。
雅間裡,小王爺撇了撇嘴,他正聽得高興呢,結果正主跑了,楊昔豫這麽沉不住氣,沒勁兒。
他站起身,道:“正主都走了,還有什麽熱鬧?我們也走吧,早些去素香樓,也好佔個好位置的雅間,聽茶博士說道吧。”
一行人下樓,避開前頭眾人,從園子另一側離開。
程晉之眼睛尖,在對角的花木背後,看到匆匆而行的身影:“那是楊昔豫吧?”
幾人都看了過去,奇了,楊昔豫怎麽到這兒來了,這裡再往前走,就是姑娘們的地方了。
楊昔豫走得飛快。
他原是尋了一僻靜處平心靜氣的,卻聽見幾位公子在遠處交談的聲音。
那幾位的聲音耳熟,應當也是書社的常客,與他交談過幾句。
他們與田公子等人不同,對他素來客氣,因而言談之間,偏向了他幾分。
“不說顧姑娘的字是好是壞,楊公子都不至於認不出來。”
“不止楊公子,連徐家另三個人都沒認出,這就太奇怪了。”
“莫不是其中有別的原因?”
“太蹊蹺了,那真是顧姑娘的字?不會是那姓田的買通了書童,特特損楊公子一通吧?”
“不會吧?這有什麽好騙的,等品字會散了,各自回去問問姐妹,不就真相大白了嗎?”
“你也說要等到散了,在那之前,不是笑也笑了嘲也嘲了嗎?”
“是真是假,
現在顧姑娘站出來說一句,就清楚了。”……
楊昔豫斷斷續續聽了一些,情緒又一次激動起來。
可不就是奇怪嘛!
他絕不相信那是顧雲錦的字,一定是有哪裡弄錯了,或者是有人戲弄他,把他的臉丟在地上狠狠嘲弄。
他要問一問顧雲錦,他要弄明白。
楊昔豫腦袋一熱,就朝著後頭去了,他熟悉書社布局,也不用人引路,走得極快。
另一廂,姑娘、奶奶們還在品鑒公子們的書法,前頭的那些熱鬧並沒有傳到這裡。
壽安郡主不曉得在看什麽,心不在焉的,有一搭沒一搭跟長平縣主說話。
隔了會兒,她把視線收回來,上前挽了顧雲錦的胳膊,笑眯眯道:“我想更衣,陪我去吧。“
顧雲錦微怔,這話聽著真是耳熟,上次賞花宴時,郡主就是這麽把她引到蔣慕淵跟前的,那這一次……
只聽長平縣主道:“我也要去。”
顧雲錦下意識去看壽安郡主,若是蔣慕淵有約, 長平縣主這兒就要推了。
不想,壽安郡主絲毫不介意,一手挽一人:“那就走吧,我認得路的。”
如此坦蕩,顧雲錦想,大抵是這姑娘真的就為了更衣吧。
走至半途,迎面見楊昔豫氣衝衝而來,見到她時,眼睛裡跟噴火似的,顧雲錦不由無奈苦笑。
看來,更衣還是個借口。
只是不知道,楊昔豫為何這麽生氣,壽安郡主讓他們遇見,又是什麽原因。
顧雲錦來不及多想,楊昔豫已經衝到了跟前。
此時此刻的楊昔豫哪裡還顧得上風度、禮數,他的眼裡甚至沒有郡主、縣主,只剩下一個顧雲錦,讓他冒火的顧雲錦:“那副字真的是你寫的?”
沒頭沒腦,顧雲錦理都懶得理他,拉著長平與壽安就想繞開。
楊昔豫不依不饒,攔在她們跟前:“‘腹有詩書氣自華’,真是你寫的?”
“莫名其妙!”長平縣主嘖了聲,“不是顧姑娘寫的,又是誰寫的?莫不是顧姑娘的書法出色到讓你自愧弗如,面子掛不住了?”
楊昔豫的臉通紅一片,他的面子的確掛不住。
此刻再質疑顧雲錦寫不出那副字就沒有意義了,楊昔豫隻想知道,為何顧雲錦會提筆,她根本就是陪著徐令意才湊個熱鬧的,怎麽偏偏就……
他是這麽想的,也就這麽問了。
顧雲錦想到壽安郡主告訴她的事情,不禁就笑出了聲,挑眉道:“是阮二姑娘邀請我寫的,盛情難卻,我推辭不掉,只能寫了。
見不得我出風頭?又不是我自個兒想出風頭的。
我還少風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