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輕輕飄飄地流逝。
冬菇好像忘記了那天發生的事情,她日復一日地疼著羅侯,寵著羅侯,除了繪製答應安勍的那幅佛像畫以外,她幾乎將所有的時間花在羅侯身上。
白天在酒肆,她一邊打理一邊同他講話,生意少時也許還會一起喝幾杯。羅侯酒量很好,而且喝了酒跟沒喝一樣,外表一點也看不出來。
有一次冬菇心血來潮想跟他拼酒,結果第一次嘗到了醉的滋味。
她迷迷糊糊間,握住羅侯的寬厚的手掌。她目光迷離,找不到落點,只是下意識地緊緊握住他的手。那手掌結實溫暖,手掌裡硬繭密佈。
冬菇輕輕地撫摸他拇指,撫摸他虎口處堅硬的皮膚。
她頭腦昏醉,一點也無法思考,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摩擦。羅侯扶著她,讓她靠在自己的身上,他對她毫無防備,冬菇想碰哪裡,他便讓她碰哪裡,一動不動。
他們每個夜晚都一同安眠,冬菇陪他說話,幫他敷腳,然後緊緊握著他的手才會入眠。
這期間他們請李慶瀲吃了一頓飯。
沒有去酒樓,只是在家中,冬菇和羅侯一起做了一桌菜。飯菜也都很普通,李慶瀲卻沒什麼意見。那晚他們坐在飯桌前,李慶瀲喝了許多酒,同冬菇道了很多話,有的關於自己,有的關於冬菇,也有些關於羅侯。
整頓飯過程,羅侯都沒怎麼說話,他安靜地坐在那裡,冬菇和李慶瀲都沒有主動同他談論什麼。
該做的人都已做得,該懂的人也都懂得。
所以不必多言。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
日子如同冬日夜色下的一口老井,平淡無波。起初那些想看他們笑話的人,漸漸也失了興趣,那些在背後議論紛紛的人,慢慢也懶得開口。
因為當真是一點波瀾也沒有,想說也無處說。
小巷中來來去去的人,每日都能見到一個單薄女子扶著她殘疾的丈夫,一路輕聲細語,來往酒肆間。
那女人起初瞧著瘦瘦弱弱毫無趣味,可日子久了,小巷子裡的男子們總會在刺繡飲茶之時,無意中提到她。
她好似永遠溫文爾雅,平和地待每一個人。她也幫助過很多人,許多只是普普通通的小事,或許幫人推一推板車,或許幫人提些過重的物件。
就是這些小事,一件又一件的拼湊在一起,慢慢的,大家開始喜歡冬菇。
那些鄰里們仍舊看不起羅侯,他們仍然反感他,可是,當他們在路上碰見冬菇的時候,他們會同她打招呼。
李慶瀲也同冬菇說過類似的話。
那日冬菇去拜訪李慶瀲,恰好李慶瀲手裡有活在忙,冬菇便沏了壺茶,坐在一邊靜靜的等。李慶瀲專心做手裡的活,冬菇沒有同她講話,以免打擾她。
冬菇看向門外,路上熙熙攘攘,繁華熱鬧。
李慶瀲忙完,扭過頭,想同冬菇說說話。這一眼過去,便生生地頓住了。
她有一瞬間的迷茫,那人似是冬菇,又好像不是。
冬菇眉眼清淡,唇色偏淺,陽光正巧照入,映在她臉上,朦朦朧朧,就好像那日她繪製在通景屏上的仙子。
她穿得很樸素,髮飾也是簡單束起,全身上下一點貴重的東西都找不到。可是她坐在那裡,靜靜的,安穩的,就好像自己已經擁有全天下。
“你這個女人好奇怪……”李慶瀲看著看著,喃喃自語。
冬菇聽到她的聲音,轉過頭。
“怎了。”
“我怎麼覺得,你長相變了。”
冬菇一笑,“長相變了?你做活做得太多,累壞腦袋了吧,你說說,我變成什麼了?”
李慶瀲看著她。
“好像變美了。”
冬菇輕輕笑出聲來。
“不論你今日是怎麼了,這句話我還是很喜歡的。”
李慶瀲也給自己逗樂了,“算了算了,白誇你個沒良心的蹄子。”
冬菇長相變了麼,當然沒有。
午後的時光,慵懶而緩慢,一雙友人在桌前飲茶聊天。
無慾則無求,無求則不爭。不爭,則寶相祥和。
所謂相由心生,不外如此。
……
酒肆裡,冬菇打掃灰塵。回頭,看見羅侯扶拐站在酒樣前,正一一檢查。
她平靜地看著他的背影。
我很滿足,羅侯。我很滿足了……
這些日子,她想到了許多事情。
曾經她想取信於他,觸碰他的傷處,被他推了一掌,那一掌讓她喉口悶血,呼吸困難;那日她想嬉鬧於他,偷偷躲在他身後嚇唬他,他一瞬間便扣住了她的手;她想到他握住她的方式,想到那日手腕上深深的淤痕,想到他可以連續幾夜不睡覺……
很多事,其實早已露出端倪。
冬菇知道,有些事情會發生。那是一種直覺,無根無據,可是卻瞭然在心。雖然她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也許是明日,也許是很久以後,但是,早晚會發生。
這種平淡如水的生活,在外人看來,似乎很無趣。可是對冬菇來說,卻是千金不換的。她時常想同羅侯說些什麼,可是輾轉多時話到嘴邊,出口的還是問飢問暖。
罷了,她看著他的背影,在心裡輕輕對自己說。
問出來又如何,到時還不是站在他一邊,問不問又有什麼意義。
那日,冬菇出門買畫紙,剛出了巷子就發現自己忘記帶錢袋了。冬菇轉身準備回家取錢,就在她往家裡走的路上,她看見一個女人。
那是一個看起來很普通的女人,衣著簡樸,身無配飾。冬菇所站的那條路,正好可以看見羅侯的酒肆側面,本來她想一走一過,反正很快就回來,所以沒有打算過去。只是在她路過的時候,還是沒忍住往裡面看了一眼。
就這一眼,讓冬菇看見了那個女人。她來到羅侯的酒肆門口,負手而立,沒有開口。羅侯本來在鋪子裡整理酒罐,見到那女人,頓了片刻,便開門讓她進去。
冬菇站在巷子裡,不到半刻,女人便離開了。
他們分開時,沒有道別,沒有說話,女子走得乾乾脆脆。
一個陌生的女人趁著自己不在家,來見自己的新婚丈夫,換做別人心裡一定鬧翻了天,可冬菇卻沒有絲毫往偏了想。
她知道,羅侯不會。
那女人來找他,一定是有其他的事情。她站在巷子口看了一會,便回家取錢買來畫紙。回到酒肆,她一切如常。
“相公,我們今晚打點酒回家吧。”
“好。”
冬菇裝了滿滿一罈子桂花酒。
“快過年了呢。”
“是。”
夜裡,她與羅侯坐在木桌旁,一碗一碗的喝酒。酒入脾胃,暖和無比,冬菇把房門也打開了,冬季的涼風一陣一陣。
“關上門吧。”羅侯見冬菇坐在風口上,開口道。
冬菇喝得暈暈乎乎。
“不。”
“……”
冬菇看著他,一手托著碗,一手握住羅侯,一雙醉眼凌波迷離。
“你都不冷,我也不冷。”
“……關上門吧。”羅侯見冬菇絲毫沒有關門的意思,便扶伸手去拿枴杖,想站起來自己去關門。哪知剛有點起勢,便讓冬菇按了回去。
“說了不冷,為何要關門。”一陣涼風吹進,熄滅了昏暗的油燈。頓時屋裡一片灰暗,只有外面的月光,照耀冬菇的雙眼綺麗明亮。
她一口喝完碗中酒,“好了,現在更不用關門了。”
“你……”冬菇又想倒酒,被羅侯制止了。“不要再喝了。”
“為何,為何不要再喝。”
“……你有些醉了。”
冬菇呵呵地笑,“好,我聽你的,不喝了。”她將碗放到一邊,“來,你坐過來點。”
羅侯挪了挪。
冬菇攬著他的脖子,輕輕吻了上去。她的唇間帶著涼意,帶著冷香,一點一點廝磨著羅侯的嘴唇。
她輕輕地咬著羅侯的下唇,“你說你一直都不會冷,對不對。”
羅侯雙手攬著冬菇,鼻翼嗅到兩人身上的酒香,緩緩點了點頭。
“那最好。”
冬菇道完這句,一把拉開羅侯的腰帶。她閉著眼睛都能解開羅侯身上的衣結——因為那都是她給他系的。
羅侯身上一顫。
“不是不冷麼,抖什麼……”冬菇一點一點褪掉羅侯的衣衫。
“這……”
“這什麼。”
冬菇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手掌悠悠長長,一遍一遍地撫摸他的胸口。羅侯的身體在月色的照耀下,泛著淒冷的寒光。他胸膛寬厚,無比結實,冬菇輕輕地吻上去。
“還真是不冷……”
掌過之處,處處滾燙;唇到之處,處處留香。
脫下長褲。
“去……床上……”
一邊話不成聲,另一邊意亂情迷。
冬菇哪還管羅侯說些什麼。
“將手鬆開,握著我做什麼。”
羅侯顫顫地鬆開手,冬菇將他的長褲一脫而下,健壯的腰身,殘缺的軀體,整整暴露在月光之下。
“冬菇……去,去……床上……”
“閉上嘴。”
羅侯靠在桌子上,冬菇扶著他的腰身,另一手從他的背後,劃過背脊,臀溝,一直到他塌軟的斷肢處。
“你渾身哪裡都硬邦邦的,就這兒還軟點……”冬菇嘴角輕笑,指尖輕輕劃過。
羅侯難以自制,卻不敢不聽冬菇的話,他死死地咬著自己的嘴唇,不敢發出聲音。斷腿處的感受同其他地方不同,那裡敏感異常,冬菇的手指碰觸那裡,他會感覺到強烈的酥麻,又有點癢,透進殘肉,滲進骨子裡。
手背青筋暴露,羅侯赤著身子站在月華之下,他知道周圍沒有其他人,可是還是感受了一份無法言明的羞恥。
好像老天真的在看。
“唷,還有一處,也是軟的……”冬菇朦朦朧朧間,似是把羅侯當成了一個巨大的玩偶,聽話又乖巧。她手掌覆在羅侯那隱秘的位置。
“這也很軟……”
冬菇手裡輕柔,可那處又怎是可以這樣把玩的。羅侯神智近乎崩潰。
“不對,不軟了。”
冬菇呵呵笑出聲,將羅侯輕輕推到桌子上。
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
羅侯,我們是一起的。現下是我不夠好,不能讓你說出自己心中的事。不過沒關係,未來諸事,我們一起。
是恩一起報,是罪一起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