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羅侯緊緊看著冬菇,“你說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羅侯的手漸漸鬆開,自己又坐到一邊。他情緒幾番大起大落,現在頭腦中一片空白,已經說不清在想什麼。
冬菇坐到他的旁邊,將他抱住,輕輕對他道:“羅侯,你莫怪我逼你。我只是想你說出真正的想法,只有親口說出來了,你才能正視自己的心意。”
羅侯低著頭,不說話。
冬菇撫摸著他的後背,“我想你回到最初的那個時候,那時你敢拉住我,敢親吻我,敢不在意任何人的目光。”
“你我在一起之後,你反而比從前更沉默了。我不知是我哪裡做的不夠,讓你不能信任……”
“不。”羅侯抬眼,“我信你。”
“呵。”冬菇一笑,“好,信任就好。”她伸出一根手指,點在羅侯的嘴角。“相公,從我們成親以來,你再沒主動親吻我,是不是娘子不夠俊了,不能俘獲相公的心了。”
她的調笑讓凝重的氣氛霎時輕鬆起來,羅侯微微臉紅。
“怎麼,讓我說中了?唉,娘子很傷心……”
“你……”
冬菇一副難過表情,道:“還說安勍如何,我看是你快變心了才對,想當初你我初識,那時的你是多——”
冬菇話說一半便停住。
羅侯的唇很乾,吻也毫無技巧,可冬菇卻為了這一個生澀的吻化了心腸。
她捧著他的頭,一點一點幫他潤濕乾裂的嘴唇。
羅侯身子越來越熱,他一隻手輕輕的覆在冬菇的衣領邊。
“相公,你這暗示太明顯了,不夠矜持……”
冬菇一句話,羅侯乾脆直接扯開了她的衣服。
“哈,夠味道,我喜歡。”冬菇歡笑一聲,將羅侯推到在床。
一番**過後,汗津津的冬菇抱著同樣汗津津的羅侯,開始反省。
“錯了,我真的錯了,正事還沒做完,便開始享樂,這是不對的。”
“……”
“哎,可是相公熱情,娘子不回應又說不過去。”
“……”
“明日若是腰酸腿疼,爬不了山怎麼辦。所以說這件事還是怨你,我知相公你現在正是生龍活虎的年紀,對這方面——”
“夠了!”
“哈。”冬菇一解心結,心中愉悅,她抱著羅侯,手指勾畫他的輪廓。
“羅侯,我想起一件事。不,該說是想起一個人。”
“誰?”
“你還記得我們前幾天見到的那個小男孩麼,我看他的眼神,同你十分相像。”
“是麼。”
“恩。”冬菇一身慵懶,靠在羅侯的懷裡,靜靜道:“那麼小的一個孩子,能在那樣的山裡活下來,實屬不易。只可惜我們事情太多,不然幫他一幫也是好的。”
“他還在。”
“恩?”
“他還在,還在跟著我們。”
“什麼?!”冬菇刷地一下坐了起來,“你說什麼?”
羅侯道:“那個男孩,他還跟著我們。”
冬菇皺緊眉頭,一瞬間腦中思緒翻飛。
“他一直跟著我們,為何跟著我們,他是呂丘年派來的?可他這樣小的年紀又能——”
“他是要吃的。”
羅侯又一句話讓冬菇愣住。
“要吃的?”
“對。”羅侯躺在床上,“從你給他吃的那天起,他便一直跟著我們。”
冬菇一頭霧水,“他跟在哪裡,這些天誰給他吃的,你?”
“恩。”羅侯點頭,“他應是雪境人,對雪地藏身與追尋都很熟悉。從我們走後他便跟在後面,有半裡的距離。”
冬菇道:“你一直都知道?”
“恩。”
冬菇奇道:“你怎麼不說?”
“……”羅侯看向冬菇,“我覺得他並無惡意,只是一個餓肚子的孩子而已,所以沒有同你說。”
“呵。”冬菇笑道,“這些天你一直給他吃的?”
羅侯頓了頓,道:“無事的時候,晚上會給他。”
冬菇道:“你夜晚離開我怎都不知道。”
“……”
冬菇又樂了,“好吧好吧,我知道你不好意思說我意識差。”
“我無此意……”
冬菇又想起一事。
“我不會武功,倒也罷了。難道連廖文介都沒有發覺?”
“她知道。”
“吼。”冬菇一手搭在羅侯的肩膀上,“這麼說,就只有我不知道了。走,你帶我去見見這個孩子。”
“……現在?”
“對。”
羅侯也不多話,起身穿衣。
他帶著冬菇來到村子外,四周漆黑一片,陰冷無比。
冬菇裹著棉襖,跟在羅侯的後面。
“這般天氣住在外面,連大人都不易,更別說是個孩子。”
羅侯撐著枴杖,在黑暗的夜路中小心行走。
“該是習慣了。”
冬菇攙扶著羅侯,看著地上。
“習慣,呵,好無奈的習慣。”
他們一路前行,來到山崖邊的一個小小雪洞。天山裡有很多這樣的雪洞,是附近獵戶留下,為打獵留宿山中準備的。像這樣的山洞,保暖是肯定談不上的,最多也就是擋擋風雪。
山洞前有個雪坡,羅侯想上去很困難,冬菇本想讓他呆在這裡,自己爬上去看看,誰知羅侯自己也沒有想上去的意思,他站在雪坡前,雙手隨意拍了兩下。
冬菇挑眉,唷,你還跟人家對上暗號了。
羅侯剛剛拍完手,裡面便傳來動靜。
冬菇抬頭,看見一團黑影從雪洞裡鑽出來,趴在雪坡邊往下看。黑黝黝的一團,什麼都看不清楚。
冬菇與那小小的一團影子互相對望,誰也沒有開口。
一旁的羅侯從懷裡取出一塊麵餅,扔到上面。黑影反應很快,一下子便接住了。
他雙手拿著餅,捧在懷裡,腳下動了動卻沒有離開。
羅侯看冬菇,後者一句話也沒有說,就只是單單看著那個小男孩。羅侯猶豫一下,想對那個男孩說點什麼,可畢竟萍水相逢,他也不知如何開口。
男孩看出了羅侯的意思,他抱著餅,從雪坡上一跳而下。
“你——”羅侯似是嚇了一跳,木拐向前一探,一把將男孩撈了起來。
小男孩站在地上,剛剛才及羅侯的腰身,他仰著頭看著羅侯。
天色依舊昏暗,男孩臉上也髒得很,唯一可見的便是那一雙鋥亮的眼睛,他抱著餅,一眨不眨地看著面前的男人。
羅侯轉向冬菇,“他……”
冬菇站在一邊,道:“他同你倒是親近。”
羅侯低頭,看著比自己矮了一半的男孩。他本以為冬菇要來見這孩子,是要有些看法,可是等了半天冬菇也不說話,只安靜地站在一邊,淺笑著看著他們。
羅侯對男孩道:“吃的給你,我們走了。”
男孩也不點頭,也不說話,轉身手腳並用爬上雪坡,在坡上往下望。
羅侯轉向冬菇,“我們離開吧。”
“好。”
冬菇上前,扶著羅侯手臂,往來時路走。一路上,他們誰都沒有再回頭。
“冬菇,你……”
“怎麼?”
回到房間,冬菇幫羅侯脫下棉襖,躺回床上。
“你對那孩子如何看?”
冬菇道:“我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你還甩了人家兩刀。如今喂了幾天食,還喂出感情了?”
“我……”
羅侯啞然,冬菇倒不在意,她又問道:“你為何要給那孩子東西吃?”
“……”
冬菇躺下,將羅侯的手拉到懷裡,閉上眼睛道:“說說自己的感覺便好。”
羅侯緩道:“我只是覺得他生存不易。”
冬菇道:“的確。”
羅侯又道:“起初他貿然出現,我以為他是有所圖謀,後來發現不過是一個無家的孩童,所以……”
冬菇接下去,“所以你生出惻隱之心,想幫他一幫。”
“恩。”
冬菇輕輕一笑,道:“他與我們相遇,也算緣分。不過此時我們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不宜分心。”
羅侯道:“我知道。”
“睡吧。”冬菇把羅侯抱得緊了些,“莫要多想,若緣分未盡,自然還會有結交的一日。”
“恩。”
夜涼如水,在另一間屋子裡,廖文介閉目躺在床上,氣息均勻,似是睡熟。
忽然,窗外一聲細細聲響,本是毫無聲息的廖文介霎那間睜開雙眼,身子敏捷一翻,一手取來靠在床邊的長鋒。
不過窗外卻沒再出聲音,廖文介謹慎地站起身,雙眼精光直露。她緩步來到桌前,夜色中,一張薄薄的紙張被一根鐵針釘在木桌上。
廖文介拾起紙張,看了一眼。
她看著紙上字,嘴角帶著冷笑。
“真是奇了……”
莫名道出一句,廖文介轉身,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她走出屋,眼神先一步看向冬菇的房間,裡面漆黑一片,毫無動靜。隨後,她放輕腳步,向村口方向走去。
還離了很遠,廖文介便看到村口的小路旁,站著一個人。那人靜靜**,紋絲不動,如釘在地上一般。
廖文介走近,在那人三丈外駐足。
一襲青衫,峰眉冷眼,這人的面容如同天山常年不化的冰雪,沒有絲毫溫度。
他抬眸,那一瞬間,夜風停了。
他緩緩抬起手臂,一根手指指向廖文介。
開口,不帶任何感情。
“風止雲散,我允你最後一次抬首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