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宋大人,恕……恕我直言,您要不請人來幫忙吧。」
魏慶道:「你別聽他鬼扯,他就是胡攪蠻纏,想賴債不認。」
大家都看著宋寧,有的幸災樂禍,有的一臉失望,有的則是滿目的同情。
「幫忙不用,本案的來龍去脈我已經清楚了。」宋寧走過去,摸了摸空心的光頭,「別怕。」
空心看著她,沒說話。
「宋世安,你少在這裡裝神弄鬼的,有話說有屁放,嘰嘰歪歪算什麼東西。」
宋寧道:「本案的偷盜的賊人,並非空心。」
魏慶一臉鄙夷:「不是他還能有誰?」
「先不論是誰,單有兩點,空心偷盜一事就不成立。」
眾人都看著她。
空心眼底升起希望。
「其一,包袱的藏匿處。空心的身高不過比佛台高上一些而已,他想爬上去太難了,在慌張偷盜的心境下,誰會做這種有難度的藏匿行為?」
「其次,他自小在廟中長大,即便心有不純,可也會對佛祖有著敬畏。所以,他就算要藏匿,情急之下也不該藏在佛像下面。」
「他對廟中這麼熟悉,他能藏匿的地方,一定比我們想到的地方多。」
宋寧說完看向另外一個小和尚:「你告訴我,要是你想藏個東西,你會藏在哪裡?」
「樹頂上,那上面有個很大的鳥窩,裡面沒有鳥了,我有一回把買回來的燒餅藏在上面了。」
大家都抬頭看著樹。
「可以藏廚房裡,我們廚房灶膛裡有個土灰坑,那是我們掏的,專門煨黃豆的。」
一開始說藏匿的地點,小和尚們就七嘴八舌地說了許多地方。
唯獨沒有人說佛祖的坐像下面。
魏慶嗤笑道:「有一百個地方可以藏,可他就是藏佛像後面了,你怎麼著吧?!」
宋寧很瞧不起地望著他,道:「魏公子,勞駕您閉上高貴的嘴巴!」
魏慶氣怒,卻被唐丙中攔住:「讓他說完,他輸了就是輸了,大家又不傻。」
「你說多了,反而讓人覺得你搗亂氣量小。」
魏慶點頭。
「以上,所以我認為張潤田的包袱,並非空心而偷。」宋寧說完,廖耿問道,「那麼小宋大人,您認為是誰偷的?」
大家都看向宋寧,等著她回答。
宋寧的視線一轉,不急不慢地落在那拄著拐杖的老者身上:「孫老伯,您說呢?」
孫英一愣,望著宋寧一頭霧水:「小宋大人讓我說什麼?」
「說什麼?」也有人跟著好奇問。
「說一說,你偷盜財物的經過啊。」宋寧道。
孫英臉色一變,怒道:「小宋大人,你和人打賭輸了就認輸,可別為了賴帳就隨便栽贓無辜的人。」
「你這樣做,太過分了。」
有人不相信:「為什麼是他?他當時不是在院子裡聽課嗎?」
「是啊。他腿還是瘸腿,他偷錢?」
一連串的發問,所有人都是一副滿臉不解,莫名其妙的表情。
「起初我也沒有懷疑你,因為你的表情那麼自然,實在讓人想不到,事情和你有關。」宋寧走到孫英面前,望著他。
孫英冷笑一聲,譏諷道:「那麼小宋大人說一說,你又是為何懷疑我的呢?」
「也見識一番,你們這些紈絝公子們,是怎麼冤枉好人的。」
宋寧道:「你拄著拐杖,走路瘸腿,說是腿疼可我看你的表情,卻是自然的很。」
「你說你是老寒腿,可這十月的天氣,連我們都已經開始穿棉襖了,而你卻只有一件單薄的夾襖。」
「老寒腿的人,可不是您這樣的保養的方式。」
孫英蹙眉。
「不怕冷的人,拄著拐。」宋寧將他拐拿起來掂了掂,「方才我說,佛台很高,尋常人除非爬上去,否則很難把東西塞到下面去。」
「可爬上去再跳下來,並不容易。既有動靜又容易摔著。」
「但如果有這個拐就不一樣了。」
馬三通喊道:「捅進去是不是?」
「嗯。東西放在檯子上,用拐杖這麼一推,那就非常的輕鬆了。」
大家聽著面色開始變幻了。
「他什麼時候偷東西的,他、他沒離開過啊。」張潤田道。
宋寧搖頭:「他說了,他因為腿疼在院子裡散步走動,等腿舒服了再回去坐著的。」
「他一直在走,你卻不會一直盯著他,更何況,你期間還去過茅房,沈大娘還打盹兒了。」
「小和尚們的位置在前面,看不見張潤田房間,就算髮現走動著的孫英不見了,也隻當他走到某處看不到的地方而已,並不會有額外的記憶。」
忽然,有個小和尚舉手,道:「您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中間我回頭推我小師弟的時候,確實看到他不在院子裡走。」
「我以為他回房歇著去了,畢竟他一直說他腿疼。」
孫英大聲道:「這又能說明什麼問題?」
「就算我中間離開過,不在院子裡,也不能就認定是我偷的東西。我根本不知道他懷揣財物。」
沈氏和張潤田幾個人也都點頭。
「這說明,你的不在場證明並不完美也不能成立。」宋寧道,「以上是犯案時間和過程。」
「現在我們來說一說,你的動機。」
「動機?」張潤田看了一眼孫英,小聲道,「小宋大人,我、我確實不認識他,他應該也不知道我身上有值錢的財物才對。」
「他比我早來,我背著包袱,包袱一直沒有離開過自己。只要空心小和尚不告訴他,不會有人知道我帶著財物。」
空心搖著頭道:「我沒有、我連師父都沒有說……我本就沒有在意施主包袱裡的東西。」
「那他就肯定不知道。」張潤田道。
魏慶也道:「聽到沒有,他連對方有沒有錢都不知道,你還談什麼動機?」
「他當然有動機。而且,這件事不是簡單的衝動型盜竊,而是蓄謀已久的詐騙。」宋寧望著張潤田道,「是一個團夥作案,圍繞著你,用三千兩騙取你的七千兩。」
張潤田腦袋嗡的一聲,瞪圓了眼睛看著宋寧,懵了。
「團夥、騙局?」廖耿上前一步,望著她問道,「小宋大人,短短一個半時辰,你就查到了團夥作案?」
「如何說,可有證據?」
大家都跟著點頭,魏慶道:「他就是胡扯。」
「我沒有證據,只是懷疑。」宋寧目光掃過一眾人,落下孫英身上,「這個案子有太多的巧合了。」
「一個需要玉器首飾的商人、恰巧去到保定、恰巧認識某個人、恰巧通過某個人認識了做玉器首飾並養著工匠的張潤田。」
「恰巧他帶著三千兩,恰巧他隨身帶著圖紙……」
「我想,他應該還恰巧要的籽料,正是你常買常用的。」
張潤田臉色蒼白,點了點頭:「我、我家一直以和田玉為主……他、他身上確實揣著腰佩的花紋。」
宋寧頷首,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繼續道:「這一系列的「恰巧」後的前天,他準備好了所有東西後,又再現了恰巧。」
「恰巧他的朋友要上京,恰巧他的朋友碰見他並說起上京的事,恰巧可以搭這個便車……」
「我、我住這裡……也是、也是他指點我來的。」張潤田結結巴巴地補充道。
宋寧聳肩,道:「所以,這就是一個局,一個從一開始就挖好了坑,等著你跳進來。」
「這個團夥,至少有三個人。兩人騙,一人取。」宋寧看著孫英,「你年紀最大看上去最和藹,想必這個取物的環節就是你吧。」
「如果此番在廟中取不到,我想等去了茶館,你們也有辦法,拿到這這批貨。」
「比如,蒙汗藥甚至於……」她看著張潤田,「殺你滅口。」
張潤田噗通一聲跌坐在地上,汗若雨下:「這、怎麼會……他怎麼會害我?!」
「你能這麼害怕,想必也回憶了許多的細節。」宋寧說完,盯著孫英,「招吧,聽說兵馬司審案很有一套,以你這身體進去,怕是熬不住哦。」
廖耿摸了摸鼻子,他們也沒很有一套啊。
有一套的是以前的羽林衛。
「孫英!」廖耿喝問道,「是不是如此?」
孫英猛然抬頭瞪向宋寧:「不是!他們這種紈絝弟子怎麼可能查案,不可能。」
「廖大人,事情很好辦,派人去將張潤田的朋友抓來便可。」宋寧道,「三到四個人,都是熟臉。」
張潤田道:「我、我知道他在哪裡落腳。」
「他、他就在四象衚衕最後一家,他和那裡的一個小寡婦相好。」
廖耿對自己的手下打了招呼。
他手下帶著人立刻就走了。
「招吧。像你們這樣的人,肯定不是第一次作案,想查清楚你們的案子,非常的簡單。」宋寧道,「你早點說就是第一個。第一個招認的人,有優待。」
廖耿一臉驚訝,忍不住和身邊道:「小宋大人這是頭一回辦案嗎?」
他居然能聯想到他們並非第一次犯事,而去查過往存檔的案件。
沒有經驗的人,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