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三通聽著也特別的激動,來回的走動,又停下來看著宋寧:「你不錯啊,有點真本事。」
宋寧白了他一眼,道:「才看到這點,就覺得我有真本事,那若看我做別的事,豈不是要給我跪下了?」
馬三通撇嘴:「真有本事,跪也就跪了。」
宋寧無語。
「宋大人。」雷松出現在門口,叉手行禮,道,「您找我有事?」
宋寧請他進來,含笑問道:「蘇岩被殺案,你當時去現場的時候,可曾記得,桌子上擺放了什麼東西?」
兇手還能把線索留在桌子上嗎?雷松回道:「記得。當時桌子上擺著兩隻茶碗,還有一疊月餅。」
「月餅?」宋寧問道。
雷松點頭:「是,打開吃了一塊。我查問過賣糕點的東家,他記得當天晚上打烊前,蘇岩去買了一盒月餅。」
「其他的呢,還有記憶嗎?」
雷松搖頭:「其他的,就是現場非常駭人,就連我看到時都驚了一跳。」
「死者渾身是血,被吊在門樑上,如今再想這個畫面,依舊是心有餘悸。」
宋寧點了點頭,道:「辛苦你了。」
「您要是沒事,小人去做事了。」雷松說著,告辭走了。
蘇岩還買了月餅請兇手吃?宋寧靠在椅子上,若有所思。
「你既然判斷出來是熟人作案,直接把熟人抓起來不就行了。」馬三通道,「更何況,你還推斷出兇手個子多高多重,有這個條件,那就更好查了。」
宋寧搖頭:「單單這兩個並不行。以此人的心理素質,大概率是審不出結果的。」
「我依舊弄不明白,他為什麼要中途換刀!」宋寧拿著剔骨刀,沉思。
馬三通道:「他還用繩子了呢,這不奇怪吧?」
「奇怪!」宋寧道,「一個人做事一定是有邏輯可尋的,比如你畫符時講究筆畫到位精益求精,那麼你做的別的事,也不該是馬虎大意隨意糊弄的人。」
馬三通點頭。
「他在後面殺人行兇手法沉穩殘忍,可在一開始卻隻捅了一刀,還將兇器掉在地上又換了兇器,這和他後面的行為邏輯相悖。」
「那怎麼辦?」馬三通道,「這個問題只能通過抓到兇手以後問他了吧。」
宋寧靠在椅子上,淡淡地道:「想知道,倒也不一定非要抓到兇手。」
「啊?」馬三通不解,「那怎麼知道?」
宋寧將刀放在桌子上,起身道:「問死者!」
馬三通驚的跳起來:「怎、怎麼問死者?」
「馮元!」宋寧喊了一聲。
隔壁的馮元頓時塌掉了肩膀,和另外一位師爺道:「你看,自己不做事還拖著我。」
不但是廢物點心,還拖累他。
「宋大人。」馮元掛著笑臉進來,無奈地看著他,「您有何事吩咐?」
宋寧並不理會馮元的不敬,這種人的敬或者不敬一文不值。他們敬的也從不來不是某個人,只是權力而已。
「準備一下,明天上午我要開棺驗屍。」宋寧吩咐道,「喊上你們的仵作,我帶著一起。」
馮元怔了一下,隨即脫口喊道:「什麼?」
「開棺驗屍?大人您這不是開玩笑嘛,這種事可不是您鬧著玩的!」馮元道。
宋寧淡淡掃他一眼:「你有質問我的資格嗎?」
馮元一愣。
「做好的你的分內事,對我不滿請塞自己喉嚨裡,你要不爽就彈劾我,哦,忘記了,你就這樣式的,你連彈劾的奏疏都沒資格寫。」
馮元的臉青白交加,氣的直抖,好一會兒他冷冷地譏諷道:「宋大人,您要這麼說,那小人也沒什麼可說的了。開棺驗屍的事,可不是鬧著玩的。」
「出了事,您拍拍屁股走了,可理刑館一乾人等還要在這裡繼續做事討口飯吃。」
「這個責任,說清楚了誰來擔!」
宋寧正道:「我提出的,當然我來擔。你大可對所有人說這句話。」
「去安排吧,明日卯時六刻準時開棺!」
那就看你怎麼丟人吧!馮元拂袖,道:「行,小人這就去安排!」
說著拂袖出了門,徑直到仵作的驗屍房裡。
理刑館只有一位仵作,名叫谷幾,今年三十有二,原來是理刑館老仵作馬三的徒弟,去年馬三去世,他把他師兄擠去了外地,獨佔了順天府理刑館的差事。
「谷幾,宋大人說明天開棺驗屍。」馮元站在門口,沖著裡面吩咐道,「你好好準備。」
谷幾戒備地道:「宋大人要開誰的棺?」
「還能開誰,蘇岩啊。說你驗屍粗糙,細節都沒有記,她要再重新看一次。」馮元道。
「你就是手藝不行,明天好好給大人重新開棺驗屍。」
谷幾瞬間來了火,語氣尖酸:「說我手藝不行,該記的沒記?他有本事,讓他自己驗,老子不伺候!」
「什麼玩意。讀書不認字,還笑話老子驗屍不認屍!」
「滾犢子,真當自己是順天的人,也不撒泡尿照照。」
馮元道:「你也彆氣,等明天他驗屍鬧出笑話來,就有人彈劾了。」
「我看也不用等笑話,明天早上就得有人彈劾他。」
谷幾點頭:「明天第二天,剛好!」
馮元十分贊同。
宋寧要開棺驗屍的事情,瞬間傳遍了整個京城。
「驗屍?她下午裝的不夠,還要開棺驗屍?」有人哈哈大笑,「行了,最近戲班子不開,就看他演戲給咱們找樂子了。」
朝中的幾位禦史,連晚上都沒心思吃,放了碗就提筆開始寫奏疏。
唯獨宋延徐很淡然,一直到天黑後才帶著蔣波坐著轎子回去,蔣波低聲道:「大人,屬下找到了合適的人了。」
「那就好,也不用急於哪天,抓準時機能成事就行。」
宋延徐說著又嘆道:「這丫頭別的本事沒有,氣人挑事的本事,真是少見的厲害。」
這才幾天?這一個京城,多少被她氣著了?
她又結仇了多少人?
宋延徐步行著,他的轎子跟在他後面,忽然一輛馬車在他面前停下來,車上的裝飾華麗浮誇,不用看他也知道是誰的馬車。
「給王爺請安。」宋延徐道。
「聽說你兒子要開棺?會的東西不少啊。」趙熠盯著宋延徐,揚眉道,「不過也不要只顧著兒子,你那閨女的牌坊也抓緊時間。」
宋延徐頭皮直跳:「王爺,她的功勞不足掛齒,哪值得建牌坊呢。」
「怎麼不值得,她做你的女兒,能活著就值得歌頌本事了。」
宋延徐臉色一僵,垂著頭臉色難看。
「記得提上日程,莫要本王一直惦記你家的事,本王很忙的。」趙熠說完,關了窗戶走了。
宋延徐沒心思走路了,拂袖上了轎子。
回家後,並不敢去找宋寧問東問西,他領教那丫頭的口齒和拳頭。
忍一忍,也沒幾天了。
「就是明天早朝,大人您要受苦了。」蔣波道。
必然一頓奏疏如潮水淹沒,彈劾宋寧的同時,也一定會捎帶宋延徐!
「倒也是上陣父子兵了。」宋延徐譏諷道。
果然,第二天早朝,吵成了一片,說宋世安就是個渾人。
做什麼什麼不成。
當編修,翻個古籍查字他都生疏,當使臣,除了會搶風頭外,就只會說廢話,油腔滑調,現在讓他去做推官,你倒是老老實實做事啊,一上任頭一天,就要開棺驗屍。
「他可真當他是前朝提刑了!」有位禦史道,「查問一個下午,還以為有點收穫,沒想到上任就開棺。」
「聖上,他這回玩鬧的也太過火了。」
「決不能由著他胡鬧。」
「難道和談失敗,還不夠嗎?」
趙熾也沒有想到,宋寧鋪子弄的這麼大,上來就開棺。
你說審案還能糊弄糊弄,開棺……仵作都驗過了,你什麼都不懂,開了有什麼用呢?
趙熾揉著眉頭,看向宋延徐,意思讓他出來說幾句。
「就讓他開吧,如果真是胡鬧,大家再說他,撤了他的職位便是。」宋延徐四處行禮,笑呵呵地,一如從前般維護兒子,「再等等,中午就有消息了。」
有人冷嗤一聲,拂袖道:「宋大人早先不就是想為了讓兒子出頭無所不用其極,現在問他,毫無意義。」
「說別的事吧,時間不早了。」趙熾打岔,不想繼續盯著這個話題。
他也不知道說什麼。
此刻,城外角山上,站滿了人。
幾乎有空的京城裡外的百姓,都來看熱鬧了。有的人消息靈通,早上提著早飯就來佔位置。
有的人倒不認識蘇岩的墳在哪裡,就到處問人,結伴而來。
本是有人慘死悲傷的事,如今倒成了熱鬧了。
忽然,不知道是誰沖著山腳底下喊了一聲:「小宋大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