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寧非常誠實地點頭:「好看。」
趙熠喝著茶,嘴角卻忍不住翹了起來,又側顏望著門口:「哪裡好看?」
宋寧盯著他:「都好看啊,您就是天選之子,無一處不完美。」
「哪裡最好看?」趙熠將自己的臉換了個角度,宋寧將炕幾推開坐他近了一點,「鼻子高,眼睛亮,臉頰有肉眉眼有鋒,正宗高貴美男子的長相了。」
「……咳咳。」趙熠以拳抵唇咳嗽了一聲,「說的具體點。」
宋寧嘖了一聲「沒詞了。」
「您但凡記住您好看就行了。」
趙熠道:「沒誠意。」
「王爺,王爺咱們不說美貌了。」宋寧道,「咱們去您房裡,您躺著,我幫您助眠。」
趙熠凝眉:「要躺著?」
「不然您怎麼睡著?」
「你確定?」
「確定啊。」宋寧拉著他起來,「走了走了。」
趙熠被她拖著去房間裡,她讓趙熠坐在床沿:「鞋脫了。」
「真要足部按摩?」趙熠問她,遲疑中把鞋脫了,宋寧拖了杌子來,「架著腳。」
趙熠照做後,就看到宋寧從懷裡抹了一個布包,當著他的面將布包打開,露出裡面兩根細長的銀針。
「什麼意思,不是按摩嗎?」趙熠頭皮都緊了緊。
宋寧回道:「是啊,按摩哦。」說著找準他大拇腳趾上的位置,趙熠將腳收回去,凝眉道,「這是按摩?我不需要你助眠了。」
多疼。
宋寧停下來看著他:「王爺,真不疼!」
「我要足部按摩。」趙熠道,「我還頭疼、你摁頭我肯定睡的好。」
「這樣,先針灸然後我再給你摁頭?」宋寧問他。
趙熠搖頭。
「真的不疼。」
趙熠搖頭。
「不針灸就沒有按摩,按摩是附加的,針灸才是真正的治療。」宋寧板著臉道。
趙熠沒說話,默默將腳放在杌子上。
宋寧笑了,撚著針找準備位置紮下去。
趙熠忍著酸脹,問道:「可以了,按摩吧。」
說著,自己躺下來。
犧牲一點點,得到的更多,非常值得。
宋寧又扎了兩針。
趙熠無語。
「再等等,停留一刻鐘時間就行了。」宋寧慢慢撚著針,「等結束了,我就來給你按摩。」
趙熠望著她的側顏,問道:「你酒醒了?」
「還是暈的,可不到醉死的程度,總還是能保持清醒的。」宋寧道,「王爺放心,我會克制自己,不會對您起歹心的。」
趙熠望著帳頂,面無表情地道:「你可以起歹心。」
隨便起。
宋寧愣怔了一下,哈哈大笑,道:「王爺,小鞭子要不要?」
「鞭子?」趙熠不解。
「蠟燭要不要?」
趙熠眉頭緊鎖:「我怎麼覺得你神情有點猥瑣?」
「怎麼會,我如此純潔的人。」宋寧將針往外拉了拉,「王爺,睡吧睡吧。」
說著,伸出手在趙熠的眼睛上一抹。
「我死了嗎?」趙熠怒道。
宋寧看見他睜開眼,又使勁往下抹:「快睡,我要證明我的針灸是有用的,否則明天我就陪著你跑二十裡。」
「再接著跑,就能直接跑回京城了。」
「這是好方法。」宋寧輕輕拍著趙熠的手臂,「王爺乖,快睡。」
趙熠睜著眼睛望著她。
宋寧接著拍手臂。
確實有點用,趙熠覺得有點困,他道:「不是要摁頭的嗎?」
宋寧敷衍地將手放在他的頭上:「摁著呢,快睡吧。」
「氣的睡不著。」趙熠道。
宋寧哭笑不得,隨便揉了揉兩下,將他頭髮都揪起來了:「不氣了吧?快睡吧。」
趙熠看著她就是不閉眼睛。
宋寧翻臉了,道:「實話告訴你,你今天必須給我面子睡著了,否則關於噩夢、睡眠這個事咱們算是杠上了。」
「不知道是你有病還是我有。」趙熠無奈地看了她一眼,認命地閉上了眼睛。
宋寧一邊撚著針,一邊敷衍地拍著他的手臂哄著。
趙熠真的睡著了。
夢裡面,八歲的他站禦花園的假山下,正沖著山頂的人喊:「你躲好了,我可要找嘍。」
他從石洞裡鑽出來,剛邁出一步,忽然在身後的石洞口發出砰的一聲,他回頭去看,就看到有人掉下來倒載在地上,彷彿是在玩鬧倒立,但一瞬,血從頭頂流出來,人倒在地上,腿砸在繞山的池子裡,濺起了水花……頭頂的血也順著路徑蜿蜒而下,融進水裡。
那人的臉非常清晰,一雙眼睛死死盯著他,喊道:「十殿下。」
他衝過去,使勁的想要將對方抱起來,喊道:「四海!」
「殿下,奴婢不能伺候您了……殿下保重,殿下以後……不要相信別人,要……要防著啊。」
四海八歲跟著四歲的趙熠,死的時候只有十二。他長的很瘦小,個子和八歲的趙熠一樣高。
趙熠抱著他喊著四海的名字。
血染紅了一片。
忽然在他們的頭頂上,又伸出一張臉來,沖著他笑……那張臉黑乎乎的笑起來只有一排牙齒,那牙簌簌落叮叮噹噹掉在他腳邊……那張臉的牙掉了又迅速長起來,血盆大口撲下來,將四海吞進去了。
「四海?」趙熠睜開了眼睛,一頭的汗。
無數個夜晚,這樣的夢不過是其中之一。
但他也確實許久沒有看到四海了,他嘆了口氣正要動,發現床邊有人,宋寧正撐著面頰在打盹。
他看了看時間,他才睡了兩刻鐘。
他沒動,靜靜看著宋寧。她撐著面頰,手將一張臉擠變了形,長長的睫毛搭在面上,面頰紅撲撲的,呼吸輕淺帶著酒香。
他抬手,手落在她的臉前,懸空描繪著輪廓,剛剛經歷過夢境中的驚恐,都隨著她的呼吸,漸漸平復。
為了這一刻的寧靜和踏實,他願意用一切去換。
生或死,君或臣!
「別怕。我既想護你,他就動不了你。」
什麼是欺君?
他不是君,就不存在欺了。
趙熠碰了碰她的手背,忽然宋寧動了動眉眼,他慌忙閉上眼睛,也不知何時居然又沉沉睡了過去,再醒過來的時候,天已是大亮,宋寧早就不在房間裡了。
「昨晚宋大人什麼時候走的?」趙熠心情很不錯,從未有過的睡眠質量,常玉回道,「爺,是亥時三刻,奴婢送她走的。」
亥時三刻,那就是他第二次睡著後沒一會兒就走了。
「讓那些閑人繼續編排曲子去。」趙熠道,「海貨再買一些回來,做好給宋大人送去。」
常玉喜形於色點著頭,又跟著趙熠走:「爺,昨天夜裡您和宋大人?」
「不要胡說,她是女子,壞了她名聲。」
常玉拍了拍自己的嘴,又笑著道:「奴婢瞧著,他有喜歡您。」
「那是肯定的。」趙熠得意,「我這麼好看又英武。」
常玉點頭:「就是就是。」
「擺早膳。」
趙熠吃過早膳就去了隔壁,宋寧剛跑步回來在打拳,看到他揮著手道:「王爺,您睡覺磨牙!」
「你再說一遍?」趙熠沉了臉,枉費他想誇她美來著。
煞風景。
「磨牙。」宋寧笑著道,「讓常公公給您燉一根豬尾巴吃吧。」
趙熠哼了一聲,走了。
宋寧哈哈大笑,等趙熠走遠她呼出口氣,耷拉著肩膀回房去了,白嬌嬌正收拾好出來,看見她垂頭喪氣地回來,問道:「夫君,您大清早因為什麼垂頭喪氣的?」
「因為愛情啊。」宋寧感嘆道,「神仙也跨不過去的障礙。」
白嬌嬌臉色刷一下白了,目光閃爍又心虛:「夫、夫君啊,我先走嘍。」
說著提著裙子迅速跑走了。
「跑什麼?」宋寧莫名其妙,但沒心思管白嬌嬌,回房洗漱又接著睡回籠覺。
閉上眼,是趙熠驚恐和因為害怕低聲抽泣的樣子。
夢到了什麼,那麼害怕。
太后說都是兒時的景象。
那時候他多大,六歲還是八歲?
宋寧嘆了口氣又翻了個身,手碰了碰自己的手背,過了一會兒猛然一拍床,鯉魚打挺似的坐起來。
「啊,好煩!」
楊氏忽然敲門,道:「阿寧你怎麼了,摔著東西了嗎?」
說著推門進來,就看到女兒披頭散髮地坐在床邊,苦著臉看著她。
「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楊氏問道,「生病了嗎?」
宋寧搖頭,抱著楊氏的腰,不想說她心裡那些女兒家的小心思,她不喜這樣,便道:「娘,上次您和張伯母去廟裡幹什麼的?」
前些時候,魯張氏去廟裡求籤,楊氏也和她一起去了。
「娘說了你彆氣。」楊氏道。
宋寧點頭。
「娘去給你求了姻緣簽。」楊氏掩面笑著道,「說法和馬三通一樣,說你貴不可言。」
宋寧哭笑不得:「看來我真的能做首輔。」
「還有還有。」楊氏笑著道,「還說你會有三個兒子。」
「娘啊,都等不及想抱外孫了。」
宋寧捂著臉,受不了楊氏:「這哪兒跟哪兒的事,還三個兒子……一個我也不想要。」
「不要不要。」楊氏道,「娘就說說,只要你高興,娘怎麼樣都行。」
宋寧又倒回床上去了:「娘,我要再睡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