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碗看了江小山一眼,再看看汪永昭。
這男人鐵青的臉看過之後,再又看了看哭哭啼啼抽泣著的江小山一眼。
她又看了看汪永昭,見他不開口說話,實在忍無可忍了,力持冷靜地問汪永昭,「大公子,是走還是不走?」
鐵青著臉的汪永昭掃了她一眼,一言不發,揮袖而去。
江小山隨即也連滾帶爬跟隨而去了。
張小碗輕皺著眉站在原地,剛站了一會,就聽後面一面腳步聲,就見小妹手上提著四個包袱,背後背著一個背簍,桂桃則背上背著家中的胖娃娃,手上也是四個巨大的包袱,張小碗都不知道她們是怎麼把這一大堆東西給掛在身上的。
這兩個人一站定,氣喘吁吁地看著她,其中小妹喘著氣說,「大姐,大哥說他去後面套牛車去了,馬上從後面趕到大門前,你房中的東西你且快去收拾,我這放到屋前就幫你來搬。」
她話一完,張阿福跟劉三娘也小跑著喘著氣過來,張阿福跟張小碗說,「大閨女,大閨女,我跟你娘先去灶房尋兩根棍子去,好趕路……」
跟她交待了一聲,說著就拉著劉三娘的手往灶房那邊又小跑了過去,看著這緊張兮兮的老倆口,張小碗無奈地搖了搖頭。
「把包袱暫時放下。」張小碗指著地下,讓她們把手中的東西放下,「現在不急了,你們去後屋叫大寶他們,別,讓我先想想……」
張小碗想了想離去前汪永昭那緊皺的眉,還有那鐵青的臉,所以他沒說讓她這一家子走,但也沒說不走,她思來想去,決定不怕一萬,只怕萬一,他們一家子的人還是走的好。
說來,這皇帝走了,要是汪家倒了大霉,她跑遠點,得了訊,可以再跑遠點……
要是沒更好,到時能用得上汪家了,再找上汪家就是,再則,汪家沒出事,這裡的田地和屋子也是她的,跑不了,待到形勢一明朗,再回來就是。
現下走了,無非是先賜換個地方討生活而已。
如此一想,張小碗思緒清明了,對著小妹就說,「都把能收拾的全收拾好了,咱們不趕著走,把能用的都拉上。」
這時前面已然有了牛叫聲,張小碗快步走到門前,對小寶吩咐,「眼下不著急走,你拿了銀錢買兩匹壯馬,車□轆也去相熟的工匠家買好,既然搬家,我們就搬個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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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家人行動力著實強,家中的什物,連鐵鍋都收拾好了打包上了,馬車買好回來後,半夜他們幾人把糧,肉全搬上了馬,在清晨時分,一家人鎖好了家裡整頓好了的大門,趕著牛車馬車走了。
馬好買車後,一家人身上其實沒啥銀子了,張阿福和劉三娘卻是手中抱著大孫子,擠坐在馬車上樂呵呵的,臉上一點擔擾也無。
孟先生這次也跟著他們走了,本來過年他就因身體已經不行,跟胡家村請了辭,現下是汪懷善去哪,這位老先生也跟著他去哪,他現下算得上也是張家的一員了。
老先生是在車上跟張氏老夫婦擠在馬車上,才聽得了張小碗在他身邊輕聲說的那句「皇帝沒了」的話,隨後在張小碗給他們送棉褥子墊背時,他張口朝她說了一句,「走有走的好,這京中怕是要亂上一段時間。」
張小碗輕輕一笑,點點頭。
她要走的另一個原因就在如此,要是有大亂,汪家肯定也不會太平靜,這不平靜要是小了還好,想必掌家的二少夫人也能解決,可要是出了點什麼意外,有什麼大亂子,她肯定是要被波及的。
到時候一陷進汪家裡,進了汪家,怕是抽不得身了。
她不能讓形勢把她帶進汪家,她一直不喜歡那個地方,知道一進肯定會被困住,儘管她現在也是被困住,但困在那種地方,對她還真是折磨了。
她現在活得必須努力,也確實是必須幹活才能好好活下去,但這種活法,比成天跟著一群女人勾心鬥角要來得強。
而對她來說,現在這個有家人的家,是她來這世上努力過才得來的生活,她為此忍耐過,流過太多血淚,現如今的日子得來不易,所以哪怕有一點陷進那種地步的可能,她都要斷絕。
現在這關頭,想來想去,走是上上策,吃不了虧,遠著點看形勢變化,比近著看要安全得太多。
一家人連著趕了三天的路,總算是趕到了那山谷處的房子。
那房子張小碗從未來過,只聽弟弟們跟胡九刀說過,現下一見,倒真是欣喜了幾分。
主屋由她跟兩個弟弟們說的那樣,屋頂高,房架大,內屋寬敞,後屋的三個院子都有天井,排水的渠道也都是石塊徹成,紮實得很。
第一天時,安頓好了老人家,張小碗帶著弟弟妹妹
把糧食放到糧倉裡放好,隨即把屋子裡燒了火,各個房間裡都放了火盆,驅散房子裡的寒意。
因著大姐幹活利索,這不管是當弟弟妹妹的,還是當弟媳的,還是當兒子的,全都使出了吃奶的勁跟上她的腳步,無論是清掃房子的,還是去上山砍柴的,都快手快腳的做得很好。
張小碗看著心裡也欣慰,說來也是,如果不是有著世俗的身份和規則在桎梏著人的腳步,其實他們一家人到哪,依著這勤快勁,哪能過不好生活?
可惜,這世上完美的事總是在想像裡,不會出現在現實裡。
他們不可能一輩子活在這山谷裡,要出去生活,懷善要是做什麼,也還是需要一個說得過去的身份……
他們要在這個世道活著,這得守這個世道的規則,就得受這個世道的桎梏。
所以,現下如此,其實也不錯了,要是壞,再壞也不過是舉家逃亡隱藏,再壞也還有條命能活著,哪天就算死了,能死在親人身邊,有人為你哭,有人為你挖個坑埋了,其實也是好事,比孤苦伶仃什麼都沒有的好;而要是待汪家要是穩定了,到時懷善到了年紀,要闖蕩了,他要一個身份做他願意做的事了,想必也不會給汪家蒙什麼羞,她跟汪永昭說定的事也是對雙方都有利的,到時也不會有什麼太多的差池。
至於到時會不會有更多的意外,說來說去,到底也是說不准的,人活著,大多情況下,誰也沒有通天眼,只能看一步走一步了。
而現在,先盡了人事,努力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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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家舉家的這一逃,著實把汪永昭給氣得不輕,但他知道詳情後,是在半月之後了。
他在三王府裡浴血奮戰,幫著三王爺殺出了一條血路殺到了金鑒殿上,三王成功登基之日,他則在病榻上九死一生。
活過來了,剛喘了兩口氣,當今皇帝陛下要給他那粕妻要封誥了,他派了人想把她收拾得好看點過來受封,結果得了這個麼訊,他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他用命博來了個官復二品,皇帝也主動要給那女人賜封了,他卻得來了她跑了的消息?
汪永昭氣得連捶了床好幾下,江小山看得膽顫心驚,也著實不太明白他家大少夫人是怎麼個心思,怎麼就跑了呢?
一家人現下去哪了,都打聽不出。
「去胡
家村,找胡九刀。」汪永昭真是用擠的,才從口裡擠出了這句話。
不稀罕當汪家的當家主母,嫌汪家給她找事,可以,他倒要看看,她有沒有那個不領誥命的本事。
七天後,張小碗在皇帝要宣誥命的那天及時到了總兵府,穿得還甚體面,風風光光地當著汪家一眾老少的命,把誥命領了,汪永昭從殿上回來一聽,聽說她又跑了。
「跑了?」汪永昭看著給他回訊的江小山,萬分不解地問。
「是,說是家中有事,出了門就不見了,我回村子裡一看,那家中並沒人。」江小山硬著頭皮答。
「跑得倒是利索。」好一會,汪永昭冷笑出聲,「去胡家村報信吧,讓她回來,受了汪家的誥命,卻躲那麼遠,她倒是想得妙得很。」
「大公子……」
「就說今年府試要開考了,她的小兒,也該下場試試水了,還有,她要是不出現,你把那胡九刀一家接到府中做客幾天,我就不信就半天,她能跑得了有多遠。」汪永昭說完這句話,揮手叫江小山下去辦事。
等人退下,門一關上,他長吁了一口氣。
這日子啊,真是勞心勞力,且還有得熬。
現在那婦人想跑,也得看看,他願不願意讓她跑。
汪家的門,不是她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得了的。
想及世子爺對那小兒的「看重」,汪永昭想到那婦人要是知情後,不知會不會再把她的箭對上他的胸口。
「弒夫?倒是她做得出的。」汪永昭摸摸胸口的位置,再想想那婦人那冷得毫無感情的眼,和那雙殺人時抖都不會抖動一下的手,他不由輕笑出聲。
她倒是養成了個好兒子出來,可這蠢婦現下還不知道,有時,養得太好,光芒太甚,他不在意他這個多出來的兒子會如何,可還有人想拿住他拿捏他呢。
自為以聰明的蠢女人,他倒是真想知道,她知道實情後的那張臉,還能不能給他假笑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