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先前為汪家的那三個公子打聽婚事,這京中的媒婆,和村子周邊的這幾個媒婆張小碗是認識的。
這當媒婆的人,其實也是讓張小碗開了眼的。
她來這大鳳朝這麼久,見過的嘴巴最利索的就是這當媒婆的,那嘴一張,連歇都無須歇停一下,就能給你說上半來個時辰。
張小碗見過的三個,都如此。
其實想來也是,這年頭能出來走街竄戶掙媒婆錢的女人,沒點厲害本事,人不要那層皮,也幹不了這活。
說來這當媒婆的也是個苦活,一般人家的婦道人家,家中還活著個男人幹活的,誰願意當媒婆?還不是逼得沒法了,要口吃的,要活下來,要掙銀子養家餬口,不得什麼事都得豁出去?
張小碗見過的這三個媒婆,就全是寡婦,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子就指著她活命。
儘管媒婆嘴太利,說話又大聲,又愛說東家長西家短的,讓人覺得粗俗,一般人都還有點怕她們,但張小碗卻跟她見過的幾個媒婆處得還挺好,她們來時她客客氣氣地招待,走後也笑臉吟吟地送人走,對這些個家中不易,出來拋頭露面養家,還得不了好名聲的人還是有幾許尊敬的。
因她的態度,那幾個跟她見過的媒婆見過她後,頭幾次覺得她有些奇怪,後頭覺得這個當家夫人還真是有幾許看得起她們的,對張小碗就真誠了幾分起來。
有些私下不應該跟她這當家主母說的,她們也會跟她說幾句,所以張小碗交給汪永昭的那張紙才寫得那麼詳細,全是托這些幫她打聽消息的媒婆的福。
這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啊,就是這樣奇怪,對方覺得你看得起她了,她對你也就熱情得不行,這心直口快的金媒婆就是其中一位。
這天張小碗找她來說事,她還提了家中的一點雞蛋過來,說要給小公子補補。
張小碗迎了她進門,也沒跟她推托,把那三個雞蛋接過後就對她笑著說,「也正好,你應該也是聽說我娘家來人了……」
「這我可是聽說了,前幾天就要來,怕叨擾了你,這才沒過來……」金媒婆呵呵一笑,「今個兒我可來了,得見會見會老爺老夫人一下不可,您可別攔著我。」
「哪能啊。」張小碗半扶了她的手進了堂屋,對著正在椅子上的劉三娘笑著說,「娘,金大嬸來了,她是個心口開的,好打交道得很。」
她說的是官話,劉三娘並不是聽得明白,但她知道今天是誰要來,連忙站起去拉金媒婆的手,用著梧桐村的客氣話說,「托您了,托您了……」
「哎呀,這就是老夫人了?我金婆子給你行禮了,您可坐著,坐著……」金媒婆也忙不迭地把人扶到了椅子上。
「我娘說,得拜託您幫著辦事了。」張小碗笑著請了她坐下,這時伶俐的張小妹已經上了茶,還給弄了一碟子芝麻糖上來了。
「哦喲,這麼精貴的芝麻糖,怎地抬上來了?」金媒婆見著糖可嚇了一跳,又轉頭看了張小妹,立馬笑著道,「這可是誰?長得怪清秀的。」
「我小妹,以後許是還要得托您。」張小碗微微一笑,朝小妹說,「下去練字吧。」
張小妹先前是得了她大姐囑咐的,她抿著嘴笑了一下,給金媒婆福了福禮,這才拿著盤子退下了。
「可不得了,這麼知禮的姑娘!這還沒說好人家吧?」金媒婆忙朝張小碗問道。
「沒呢,剛說了,以後許是還要托得您幫著摸摸人家……」張小碗笑著說,「吃糖吧,待我跟您細說。」
金媒婆看著糖,捏了一塊小嘗了一下,就一下,她就掩著嘴對著張小碗不好意思地笑,「當家夫人啊,不是我不吃,這糖可精貴得很,捨不得吃。」
張小碗搖搖頭,歎道,「也是,年景才好上一些,哪家能得糖吃……」
說著就對她道,「嬸子,你帕子乾淨吧?」
金媒婆愣了一下,點了頭。
「拿來給我。」
待金媒婆拿出帕子,張小碗把一碟的芝麻糖都給包上了,邊包邊笑著說道,「拿回去給您孫孫吃上一點,我家懷善可得了您不少雞蛋,這次總算是能回過去幾塊糖,給您家孫兒吃了。」
「這可怎生了得?」金媒婆聽著話好歡喜,也顧不上假意推拒了,接過她的東西便道,「我可不跟你客氣了,你要跟我說的事,快說吧,我准幫你辦成。」
張小碗也就跟她說起正事起來。
「說來得為難您一下,我這啊,有兩個弟弟,兩個都是未成家,眼看著這幾年也是要呆在我身邊的,他們啊,這些年為了幹活掙些銀子,也耽誤了正事,年紀也有些大了,我就想著給他們找個媳婦,我這是有看中的一個,現下就是想讓您幫我支個招,讓我那個大弟弟遠遠地看一眼那個姑娘,要是相中了,改明兒就得托您去那姑娘家說說去。」張小碗慢慢地一一跟她說道。
「是哪位?」金媒婆奇了,不曉得這當家夫人這是看上誰了。
「這個,是你們村子裡的,你也認識的,跟你家住得也近,就是叫趙桂桃的那個丫頭。」
「桂桃丫頭?」金媒婆先一愣,後搖頭,「可不行,當家夫人,這可不行,這丫頭沒爹沒娘的,一點子身份都沒有,配不起您弟弟。」
「她勤快,還有這嘴啊,也是一等一的好。」說到,張小碗想起去年她去金媒婆的家中找她時,看到的這丫頭跟人吵架的凶悍樣,她不禁笑了起來。
金媒婆這時也想起了這事,也跟著笑了兩聲,但還是小聲跟張小碗講,「丫頭家裡沒親沒戚的,單得很,怕是……」
「沒事,我們家人多就成,」張小碗說到這,靠近了她,跟她小聲地說,「我是看上她手腳利索,還有,不瞞您說,我也是看上她這了,日後我這弟弟是要開小店過日子的,雖然不會讓她下地幹活,但洗衣做飯這些家中後面的事,不得全靠她?我看她那樣,要是願意,也是擔當得起這個家的。」
金媒婆跟趙桂桃的爹娘是打小一起長大的,這丫頭的爹娘在災年中全沒活下來,就活下來了一個丫頭,她平時也是能心疼得了一分就心疼她一分的,這時聽著張小碗這口氣,是真相中了那丫頭,頓時喜得差點一口氣都沒上來。
待與張小碗又細問了幾句,這時張小碗又讓張小寶進來見了人。
她見到小寶那高大的樣子,這時金媒婆再也顧不得分寸了,提了裙子就往大門跑,嘴裡大聲嚷嚷著,「當家夫人你且等等,我就領了那丫頭來。」
張小碗剛站起來開口攔了她一句「不急」,她就扯開了門跑了,看得張家人一家子目瞪口呆,著實見識了一下這京郊媒婆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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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小碗本是要讓她領著人,遠遠地看一眼,但真是這剛過午時呢,金媒婆就氣喘吁吁地帶著趙桂桃來了。
這門是張小碗讓小寶開的,這下,小寶跟趙桂桃在大門口就這麼見著了。
那一會,站在院中的張小碗就見到那大方的趙桂桃就那麼一下,就一下,那臉蛋就全紅了。
而張小寶見著這姑娘那紅通通的臉蛋,還有那紅得冒火的耳尖尖,嘿嘿一笑,撓撓頭走他大姐邊上去了。
張小碗憋著笑讓金媒婆趕緊把姑娘領到堂屋去,她就稍後幾步,先站在院中,問張小寶道,「可喜歡?」
張小寶點點頭,但又不好意思地說,「就是看著太漂亮了,我配不上。」
張小碗笑著搖搖頭,這時小妹湊過來說,「大姐大姐,我看這比咱大哥先前讓媒婆講的那個強上太多了,我看好!」
「那就是看上了?」張小碗捏了小妹的鼻子一下,笑著朝她搖搖頭,示意她在外人在時少說話,隨後又朝張小寶確定般地問道。
她這話問得認真,張小寶收了臉上的憨笑,仔細地想了想,便認真地對張小碗說,「大姐,她要是願意,就她吧。」
說著,又小小聲地朝她說道,「我看她是個好姑娘,剛進門時,那嬸子走錯了步,是她托了一把才沒摔著,看樣子不是個不顧別人的。」
張小碗聽了,新奇地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著說,「你可真是長大了,都知道看人了。」
說著,眼裡的欣慰是怎麼掩都掩不住的,這時為了不怠慢了堂屋中的嬌客,張小碗也不再多說,快步往堂屋走去。
這親事說來也快得很,當劉三娘打量過姑娘,朝她點頭後,張小碗便當著她的面向金媒婆提了個結親的意思。
金媒婆聽後,話都顧不上說,猛地伸手一拉趙桂桃,而那小姑娘被這麼一拉之後,當下就猛點頭。
見她那拙樣,金媒婆急了,「說話呀。」
「願意,願意,願意,當家夫人,我嫁,我嫁給你大弟弟。」趙桂桃被催,也急了,一股腦地話說了出來,隨後,別說臉和脖子,連她那手,也都全紅了。
那站在門邊的張小寶聽到這話,那粗臉也莫名地紅了,偷看她嫂子的小妹這時回過頭,正好看到了此景,頓時看著她大哥嘎嘎怪笑,嘲弄他難得的大紅臉。
於是這親事,上下沒得幾個時辰,就這麼閃電般地定了。
關於這成婚的日子,金媒婆當即說要跟張小碗去鎮裡找算命先生算日子,如果不是張小碗說這日頭快下山了,明早去不急,她還真就能拉著張小碗去鎮裡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