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用户中心
搜书趣 > 都市 > 只因暮色難尋(暮色心約原著) > 第32章

只因暮色難尋(暮色心約原著) 第32章

簡繁轉換
作者:御井烹香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4-08-26 16:18:09 来源:搜书1

有那麼一會兒,沈欽並沒有做聲,他似乎沉浸於沙盤遊戲帶來的新鮮刺激,低下頭專注著擺弄著小小的,卡通的三角護欄,用了一層又一層,很有章法,先是一排矮柵欄,然後拼接上一排高的,中間再挖一道戰壕,中間還有彎彎曲曲的通道,幾個小人正在被擺上去,充當通行的衛兵,而城堡前也被擺上了一排又一排的士兵,他幾次回過身去搬運劉瑕買來的玩具小人,直到把空地幾乎填滿這才停手,劉瑕俯身凝視他的營造出的陣地,有片刻,眼前幾乎閃過錯覺,看到浩淼星空,無窮荒野,彎月下方一座冷堡,堡壘前列滿了寒裝軍士,周到地守衛著這座孤城。

「我的父親。」沈欽輕聲說,似乎正細嚼慢嚥著她的提議,窗外燈火馬龍,五彩的霓虹映在他的臉頰上,為他孤傲的側顏平添幾分瀲灩。劉瑕一直都是個務實的人,她不可能否認沈欽的魅力——越瞭解沈欽,從審美上她就越能感受到這種混亂與衝突的美,他的無所不能與傷痕纍纍,他的憂鬱、脆弱、孤傲與話癆、純真、可愛,她不禁在想,也許很多女孩會感到她們在同時和兩個人談戀愛——

但她當然不同,她知道這兩個沈欽共享一個內核,而他們也並沒在戀愛。沈欽的自我被鎖在了這樣一座重重荊棘的城堡裡,每一處防衛都代表他曾受過的傷害。劉瑕垂下頭檢閱著他的傷口,掂量著自己的試探:父親,應該是他的諸多問題中較輕的一個,雖然較泛泛地談論黑客,這是個更私人化的話題,但應當還不至於讓沈欽恐慌。

「我的父親……」沈欽說,他的手指在細沙中滑動,心不在焉地在戰壕中畫出一道又一道痕跡,卻總是半途而廢,難以越過他親手營造的護城河。劉瑕注意到,他的速度越來越快,手指甚至已可以看出細微的顫抖——

「你和沈鴻先生的關係似乎非常不密切,」她開口打破漸趨緊張的沉默,「——沈鑠和我說的,當然,他不說我也能猜到。」

沈欽的手指停了下來,沉思地在空地上畫出亂紋,他的肩膀漸漸放鬆,劉瑕在心裡做了個筆記:走過了之前的『表達自我』這一關,現在他們進入了一個全新的領域,『分享過去』,也許對正常人來說,和自己喜歡的女孩談談過去,這根本就沒什麼大不了,但對沈欽這樣的重度障礙者而言,對自己抱持好感與信任,與不願敞開自己,回顧過去,實際上並不矛盾。『敞開入口』的象徵意義足夠強烈,已足以喚起他的不安,更別提這還是由她在背後推動,而不是沈欽自己做的決定。

「你……」這一次,沈欽沒有躊躇太久,但話說到一半,還是轉為電子音,*你口氣挺大的啊,對我的人際關係就這麼沒信心嗎?*

劉瑕眼睛瞇成彎月,笑了,「相信我,我對你的人際關係非常『有信心』。」

沈欽從鴨舌帽底下瞟來哀怨的一眼,他的臉部肌肉沒怎麼動,但不知怎麼,通過眼神的變化,成功營造出了嘟嘴的效果,幾乎把顏文字和q.q表情掛到了臉上,劉瑕回他一個假笑,試圖把吐槽的態度進行到底,但沒能hold住——既然沈欽在全副武裝的時候都能把她逗笑,現在的威力就只有更強。她的酒窩很快被真正的笑意填滿,噗嗤一聲失笑了出來。

沈欽哀怨的雙眼眨動兩下,也隨之變成了月牙,他的手慢慢地停了下來,一團亂麻的沙跡被無意識地緩緩撫平,「其實我是說真的,你和父親的關係冷淡,這一點並不用沈鑠爆料,我也能推理出來,當然,沈鑠也沒能力瞭解到你和董事長的關係實質究竟是什麼,」劉瑕說——沈欽自己說不出口,換個溝通模式也好。「我猜想,你們沈家內部隔閡不小,在他心裡,你和你父親組成的是一個緊密的利益集團,為了1800億的未來和白洞白色的明天在奮鬥。」

沈欽梗了一下,像是被自己的笑嗆到——他在網絡上有多誇張善談,在現實中就有多內斂靦腆,所有的情緒,都由雙眼負責:他真的有一雙極富表達力的眼睛,現在,這雙眼裡就彷彿在放映著【噴笑撲地】的gif表情。也正是這一點生動的笑意,如星火點亮夜空,讓他從黑暗中脫離了出來,他不再是那個黯淡的、沮喪的,隨時隨地都可能爆發失控的精神障礙者,他是個正當齡的,修長而英俊的男人,正含著笑,因為她的一個小小的玩笑,感到如此的愉快——

劉瑕挪回雙眼,不去驚動他不自覺的聆聽狀態,「但這一切在心理學家眼裡真的相當明顯,有明確的因果線——當你回顧你的青少年黑客時代時,你說過,『我的情緒存在很大的問題……我做了很多不讓我驕傲的事』——粗聽之下,這沒什麼問題,你在宣洩你的情緒,不管它從何而來。但這種宣洩的方式就體現了你的父子關係相當的冷漠,在童年時代缺少父親的陪伴。」

「孩子一般都會不自覺地模仿同性長輩,塑造自己的內心世界,善惡觀、是非觀、追求與底線,而這種反饋模式有延後性,通俗地說,這是個階段式的任務,你在童年時期沒完成,ok,短時間內不會有什麼問題,但到了青少年時期,當個體和社會發生更廣泛的接觸時,你就會發現,漏掉的功課有多大的惡果,更糟糕的是,這一課你永遠也無法補回來。很多小孩在閒談中瞭解到這世界的一些基本規則——我們要尊重法律,我們在規則內行事,當你做錯事,你要付出代價……他們在之後的一生都會因為這些常識而受惠無窮,他們有沒有情緒滿載的時候?當然有,但這時候他們會通過一些更平和的方式來釋放,因為他們經過強化和懲罰,樹立起這樣的觀念:犯法的事你不會去做,你能,但你不會。」

「事實上,在你的少年時代,你和葉楚浩辰、歐陽邁分享的是同一種更深入的危機:你們的家境都很富裕,這也意味著童年時期父親忙於事業,缺少共處時間。而不幸的是,在某一領域,你們又都天分超群,還記得我們說過的嗎?殺人也需要天分,要傷害到別人,也需要能力。你們的能力都很強,也因此,這種試錯的過程,會比那些一樣缺了課的平庸之人更加慘烈。葉楚浩辰犯了一個他無法承受後果的錯,他的幸運不在於最終逃脫,而是在於他和他的偶像有了交流——你正是他擇定的『父親』。」

她若有所思,「考慮到葉楚浩辰的俠義風格,我想你在網絡上做的事,也未必就有那麼『不讓你驕傲』。」

「父……父親?」沈欽的關注點卻和她不一樣,他又嗆了一下,「你……這比喻……很……很……」

他躊躇了一下,仍是掏出手機,給劉瑕發來了好幾個【滿臉黑線】的表情,*【抽動嘴角】你這個比喻也太嚇人了!*

「你是不是告誡他,以後不要再做這種事了。」劉瑕爭辯道,「他是不是聽從了你的勸誡?其實做父親這件事並沒有那麼難——尤其在你們的關係裡,葉楚浩辰積極地承擔了90%以上的工作,你只要對他適時加以點撥就可以了。在嬰兒期之後,那些繁瑣的照顧工作就沒意義了,更重要的實際上就是這種交流。」

*呃……==但不管怎麼說……*沈欽發來了一串五味雜陳的表情,*人家連女朋友都沒有……【狗狗眼】*

劉瑕毫不客氣地回了他一個【翻白眼.gif】,沈欽雖然低著頭,但被手機照亮的眉眼間點染上淡淡笑意——他飛了劉瑕一眼,又很快垂下眼眸,臉頰上染了一層薄薄的紅暈。

*你覺得他會變好嗎?*

「你是說……」

「葉楚浩辰,」沈欽說,他乾脆坐了下來,趴在沙盤邊沿,臉頰靠在手臂上,一陣車燈照了過來,有那麼一會兒,他俊逸的面容上流光溢彩,反而襯出了異樣的天真。「還有歐陽邁,你覺得他們以後會變好嗎?」

「……我想他們會的。」劉瑕說,她忍不住放柔了聲音,「葉楚浩辰已經受到了教訓,他的成長環境相對單純,這麼一個事件,足以起到教育作用了。至於歐陽邁,雖然他的父親並非完人,甚至在某些人的眼裡,他還很討厭,但他畢竟很愛自己的兒子,這份愛足以修補關係,小邁還小,又很聰明,只要找對點就很容易溝通……他們都會好好的。」

「……那就好。」沈欽說,他臉上浮現出恬靜的笑意,手指輕輕拂過城堡頂端,像是在俯瞰自己那傷痕纍纍的複雜過去,「那就挺好的了。」

在咨詢室裡,沒有一件事僅僅是單純的事實,無數信息從沈欽的一舉一動中被釋放出來,而劉瑕幾乎被那龐大的洪流哽住,那笑容中所透出的滿足與欣喜就像是一雙手,掐住了她的咽喉:對於葉楚浩辰和歐陽邁來說,生活終究是幸福的,困擾他們的僅僅只是這麼一個問題,但,對於沈欽來說呢?童年時代缺失父親陪伴,僅僅是他所有那些問題中最為輕微的一個,可被她當作是敲門磚的一個——而這樣的他,還會為葉楚浩辰和歐陽邁的光明前景,如此滿足,如此幸福。

你總說我溫柔,劉瑕想,但其實,沈先生,和我相比,你才是真正溫柔。

這個事實,讓她的呼吸稍微停頓了數秒——說來也的確令人費解,她臉上也許還流露出了什麼別的情緒,讓沈欽顧盼過來的眼神微微一頓,笑容漸漸加深,琥珀色的瞳仁有點像貓,指尖微微帶了泥跡,在臉頰上留下一點痕跡,用自己都尚未意識到的專注和坦然凝視著她,而他的雙眼所攜帶著的情感,正因為他的自我封閉而顯得更珍貴的情感……

劉瑕輕輕地咳嗽了幾聲:下班後,中央空調定時關閉,室內的溫度似乎是有些過高了,她的雙頰感受到一點溫熱——她別開了臉。

沈欽那頭又傳來了輕輕的笑聲——輕到幾乎能被風聲混淆,在她能聽清以前就消失無蹤,但他的聲音卻要比今晚的任何時候都從容與溫和。

「你看,我是對的。」他說,降e調迴盪起來,「你就是全市最好的咨詢師。」

「當然,你也是對的——我和我父親的關係,匱乏到了我甚至沒什麼好說的程度,」沈欽說,他的手指又開始在連柵欄中來回滑動,劉瑕垂下雙眼,和他一起望著修長的指尖,徐徐地劃過一條又一條曲折的通道——她恍然有種幻覺,自己看到的是一個小男孩,孤身走過這荊棘重重的道路,向安全城堡外的未知空間發起勇敢的探索。「從我有記憶以來,他就從來都不在,我想我得到的遠遠少於小邁曾得到的,因為小邁還會為父愛的匱乏而憤怒,但對我來說,我從來都沒有一點和他有關的記憶,沒有記憶,就不會有渴望,也不會有缺失的遺憾,這種需求,壓根就並不存在。」

「他一直都很忙,那段時間,對濱海集團來說非常關鍵,他永遠都在路上,」沈欽的語調冷靜得讓劉瑕幾乎有些意外,「這也是他和我母親關係破裂的重要因素——至少,當時他們是這麼和我說的,但我知道的比他們都多……我知道他們離婚的時候,我已經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了。我父親從來沒喜歡過我母親,我母親也一樣……有一段時間我的確在想,他對我那麼不關心,是不是因為我不是他和他喜歡的人生的小孩。——不論在離婚前還是離婚後,我從來沒有感受過什麼來自他的溫情,我的生命裡就像是從來都沒有爸爸這個角色,當然我知道他是我父親,但我們之間並不存在交集,大部分時候我們見上一面,然後他就會被各式各樣的電話叫走。他不知道我生過幾次病,有一次我骨折了,在家休養,他回來看到很吃驚,他當然不知道我上幾年級,也不知道我都在學校裡都幹了什麼……其實這點還是蠻不錯的,因為見了面他也不會因為那些事罵我,我們偶爾見一次面,也沒什麼話說,他會給我一點錢……他從來都不知道我其實並不缺錢。」

「到了國外以後,我們的接觸就更少了,幾乎接近於零——我有錢,我父母離婚的時候,祖父給我設立了信託基金,不管怎麼說,錢對我來說也不是問題,他好像也知道了我是多麼頑劣的學生,而且我的監護權給了我母親,所以他當然就有更多理由不聯繫我了,當然,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忙——他和他喜歡的人生的小孩也沒有特殊待遇,一直都住在國外,和他好像也沒見過幾次面,他好像就是那種並不怎麼在乎親子交流的人,我有時候覺得他和祖父很像,覺得兒子天生就該聽老子的話,結果他回頭發現,根本就不是這樣。」

「他有時候會對我做一些很可笑的吩咐,讓我讀商科,讓我回國參加什麼什麼晚宴,讓我去機場接個人,讓我照顧一些故舊的小孩……我怎麼可能搭理他?而他也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對我發火——我們好像沒熟到那個程度,他可能想要改又沒有時間,也就這麼擱著了。每年我生日的時候,他都會讓助理給我送點禮物,這就是我們長期以來的主要交流,我支使他的助理給我辦點什麼事,他也不阻止。這就是我們在我回國前的全部交集,當然啦,現在因為祖父想把1800億給我,所以我們的關係應該親密到了史上最高值……」

沈欽悶聲笑了起來,他的手指終於劃過了護城河上的小橋。

「我其實並不覺得他是個壞人,他傷害了我,這就像是……你不會去怨恨一個死人,」他深思地說,「如果他從一開始就沒存在過,你真的就不會感到遺憾,你會發展出一種和諧的生態系統,這裡只是沒有他的容身之地。不管那些心理咨詢師怎麼說,父子關係不是我的心結,我不覺得他給我帶來過什麼挫折,只有……只有那麼一次。」

降e調沉了下去,「有一次我從學校裡出來去買外設,在wn吃飯的時候,我旁邊坐了一對父子,我還記得他們的樣子,胖胖的老爸,皮帶勒在肚皮下面,他兒子和我一樣大,滿臉青春痘,沒精打采的,一看就知道是個窩囊廢。他們應該不住在一起,離婚了,媽媽拿到了監護權,老生常談,父親定期來和兒子吃頓飯。整頓飯兒子都在抱怨他們的橄欖球校隊,聯賽成績一團糟,四分衛就是個bully王,他被盯上了,損失了兩個bp機……他爸爸越聽越不耐煩,而我坐在旁邊,就看著他越來越差的臉色——很奇怪我當時居然能感受到他的所有情緒,這一直都不是我的強項,但那一刻,我就坐在那裡,看著他的皺眉和歎氣,我完全能明白他的想法:『亞當真是個該死的弱雞,我開了這麼久的車來聽到的全是抱怨,我真不知道該他媽的怎麼教他才好,他真讓人煩躁』。」

「不是什麼完美的父子,他們都是loser,收入不好,開的車好爛,但只有那一次我忽然在想,我忽然在想……」沈欽的聲調在一瞬間閃過輕微的顫抖,回憶中這疼痛的影子依然能讓他畏縮,「**,我好羨慕亞當,至少他爸還會開兩百英里來聽他抱怨——至少他還在乎。就像是……就像是你忽然間知道你其實是個殘障人士,亞當和他爸爸所有過的那些東西,雖然未必非常美好,但他們有過的那些東西,你從來沒有,那是一片空白——你就只是,和所有的先天殘障人士一樣,一出生你就沒有,純粹的幾率問題,你甚至不知道該去找誰抱怨,因為他就是那樣的人,他對另外的子女也沒有特別好,他所有的小孩都住在國外,很少和他聯繫,因為時差,也因為他真的很忙。」

他的手指陷入沙地,聲音有些沉悶,「那一次我有想過問他,為什麼要生我,如果他這麼不在乎,但那就只是——就只是問不出口,後來,沒過幾天就忘了——真的就像是所有先天的殘障人士一樣,如果你從不曾擁有,這真的不會太讓你痛苦。」

彷彿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觀點,他抽出手聳了聳肩,攤手露出灑脫的笑容——

「——哎呀!」

但這帥氣一幕,在他帶出一大把沙子,把張暖剛收拾好的地板又弄上污漬後頓時黯然失色。沈欽連忙遮住髒手,囧囧地遞來『求別吐槽』的眼神,四處顧盼尋找紙巾,一如既往,他裝逼的企圖又一次失敗得渾然天成。

劉瑕嘴角抽搐,按捺下嘲笑的衝動,給他送上一張濕紙巾,她的視線不經意地落到沈欽手上,凝住片刻,又自然地挪了開去。

那當然是一雙很漂亮的手,這好像還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看到沈欽的雙手,修長、白皙、靈巧——隨著傾身的動作,袖口上拉,露出了一節同樣白皙的手臂(沈欽一定宅了很多年才能把皮膚捂得這麼白),以及腕間的紅痕。

疤痕還很新,略有突起,暗紅色,不像是陳年舊傷……她不是疤痕鑒定專家,只能大略猜測,這傷口的歷史,應該是半年到一年之間。

從審美來看,疤痕有時也有種異樣的美感,尤其沈欽的皮膚還很白皙,這種對比強烈的畫面似乎有種魔力,能夠攫去觀看者的呼吸,劉瑕就覺得鼻子有點塞,她深呼吸了幾下,都還有輕微缺氧的眩暈感。——今天的日程是有些太滿了,她的體力也許有些跟不上。

這輕微的失常,已惹來沈欽的注意,他一邊擦手一邊投過疑問的眼神,「?」

劉瑕隨意搪塞,「你的手實在太漂亮了,剛才攤手的英姿整個把我帥到,簡直呼吸都因此困難。」

說出口她就有輕微的後悔——這是在開玩笑,但這玩笑並不合時宜。

果然,沈欽怔了一下,雙頰因此騰地燒紅——他現在又像是個情竇初開的小男孩了,又成了那個純真而可愛的沈欽,即使明知道她只是在玩笑,也依然為一句曖昧而害羞得燃燒起來,眼神四處躲閃,剛才還很自然的對視,現在已完全破滅,劉瑕只能愕然地望著這個手足無措的人慌亂地左顧右盼,最後脊背一僵,又回到了標準坐姿:雙手扶在膝蓋上,挺直坐好,眼神就盯著自己的手看。

「呃……」連聲音都不再是大提琴的典雅低沉,像是垂死哀鳴,『呃』了半天,沈欽手一翻,還是電子音出馬,*謝謝誇獎……*

「不謝不謝……」劉瑕呆呆地說,她意識到今天的課程似乎還沒結束——沈欽談了父親,這是很不錯的進展,還有諸多謎團未解,這很正常,不用心急。需要優先考慮的是,他似乎已對她『情根深種』,如果不盡快做出引導和分辨,後續會更加麻煩。

「但其實,有些缺憾,即使你沒意識到,它也依然存在,」她單刀直入,這是唯一的辦法,「它依然會影響到你的人生軌跡,就像是你在網絡上的胡作非為,可以歸納為多年前的空白,這段經歷的缺失現在也還在影響你的心態——欽欽,你有沒有想過,你為什麼會喜歡我?」

她親暱的稱呼,讓沈欽的肩膀又屈了一點:這是很好玩的現象,他喜歡她,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認為的,但她的每一絲親密的表示,都會讓他不自在得從頭到腳滿是燒紅,被人毆打都沒這麼慘過。

劉瑕不再進逼,她停下來,耐心地等待沈欽緩過這口氣,這個問題真的太私密了,也許用文字聊天效果會更好——她擔心沈欽羞到恐慌發作。

「……你……你覺得是為什麼?」

沈欽有點結巴,全身上下都在輕微顫抖,用了很大的努力和很長的時間才說出這句話——但他畢竟還是說出來了,並且還把頭抬了起來,勉強和劉瑕對視,劉瑕甚至能聽到他牙關輕顫的聲音。這讓她再次微訝:和之前幾次不自覺的、經誘導的對視相比,現在的對視明顯是在沈欽的意識之中,這對他來說,確實是不小的一步。

「我有個理論,也許能夠解釋,」她把聲音放得更柔軟,「我們可以一起來探討探討——之前你說,在意識層面,你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殘障』,對於父親你並沒有情感需求,這也許是對的,但這並不意味著你不渴望有個『父親式角色』,就像是葉楚浩辰對你的崇拜一樣,你也渴望有個人能指導你、教育你、治癒你,甚至於說是拯救你。這種潛意識的饑.渴,是一種你無法抗拒的需求,你無法不去滿足。這是一條不容辯駁的基本公理,否則,你和我都不會坐在這裡——那些真正沒有動力『填飽』潛意識的人,他們大部分真的就都死了。」

對於劉瑕來說,這是一條她極為熟悉的定理——這世上並不存在『行屍走肉』,任何一個活著的人都是有希望的,他們都有自救的動力,都有被治癒的潛質,因為真正沒有希望的人,最終都會死,生理上,心理上,那個清醒、思索的頭腦都會消失。心理咨詢師的手術雖然並不見血,但一個個案例卻都通向生命的根源,她見過太多太多的臨床案例,讀過太多太多又輕又沉重的報道,見過太多已被判了死刑的病患,對生死,她實在已經並不在乎。

——但她眼前還在不斷浮現沈欽的手腕,白皙的腕間一道暗紅色的凸起,像是血液凝固在上面,這畫面有種魔性,在她腦中縈繞不去——

「所以,你依然是想要填補這片空白的,」她搖掉干擾,「只是,也許你無法對自己正面承認這一點,也許你不喜歡心理咨詢,也許承認自己需要『父愛』會帶來惶恐與不安——但,這欲.望依然潛藏在你的意識深處,它在這裡受到封堵,就換一張面孔,從那裡凸顯出來。你想要一個人,在某個領域有權威地位,可以給你幫助、指導,讓你在心靈上有所依靠,你感受到的那份想要靠近我的欲.望,正是因為,我代表了你的希望。」

沈欽已經不再害羞顫抖,他靜靜地聆聽劉瑕的分析,俊臉微側,他又是那個憂鬱的、神秘的沈欽了,注視她的雙眼中彷彿寫滿千言萬語,只是她尚且缺少解讀的密鑰——

劉瑕輕歎了口氣,沒再往下說:從沈欽的反應就能看得出來,這個理論業已完全失敗,甚至無法對他造成最輕微的振動。要麼就是她完全猜錯,要麼就是沈欽出於某種原因,對於這樣的說法極為反抗,根本拒絕承認有這樣的可能性。她無法判斷是哪一種——這世上大部分人對她來說,都是一本打開的、讀爛的書,但沈欽則是一個捉摸不透的謎,劉瑕再一次意識到,有太多關於他的事,她還不知曉。

有那麼一會兒,他們就這樣默然對視,信息通過表情無聲地交流,劉瑕略帶無奈的微笑,沈欽眼神中的笑意與悠遠。在這一刻,所有的交流障礙似乎都不再存在,沒有恐慌與羞怯,他們超越了一切外在的藩籬坐在這裡,不是咨詢師與患者,不是客戶與服務方,不是心理偵探與天才黑客,就只是她和沈欽,男人與女人,所有的外在特徵全都剝除,只餘下最後的性徵。

「你要相信,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劉小姐。」

「但我能肯定,我喜歡你,絕不是因為我的潛意識需要一個父親類角色,也不是因為我想要一個人來讓我改變。父親式角色,在我的生命中,已經有人填補,而在遇到你之前,我對自己的生活相當的滿意。」

「如果我在認識你以後,有了不小的變化,主要的原因,也並不是因為現狀讓我痛苦,而是因為,你的出現,讓我感受到了改變的需求。」

低沉的聲音在房間迴盪,她成了目光的俘虜,在聲音與眼神的牢籠中無處可躲。他的話像是烙鐵,燒得發燙,從耳朵鑽進心裡,熱成了內心宇宙的一場浩劫。

「我想要和你走在一起,我想要做你的男友,我想要對另一個人說,我喜歡你,我想要在他面前抬頭挺胸。你的出現,讓那些從不曾有過的需求成為需求,讓『正常』成為我的需求,並不是因為改變喜歡你,而是因為喜歡你,讓我改變。」

「你……能相信我嗎?劉小姐?」

劉瑕望著沈欽和他背後的寒城,輕輕吁出一口氣。

事實俱在,怎能不信?

「我明白了,沈先生。只是……這個事實,也會給我們帶來一系列全新的問題。」

沈欽做了個疑問的表情,他們從交流的高峰回落,後天帶給他的枷鎖逐一復現,情感帶來的牽絆,經歷造成的障礙——所有種種心魔盡數歸位,他又成了那個青澀的、稚氣的沈欽,在戀愛裡不知所措,先就帶了三分的慌亂,任何一點動靜,都讓他如驚弓之鳥,過度反應。

「你覺得我漂亮嗎?」但劉瑕並沒有嘲笑他的心情,他的窘態並沒能取悅到她,儘管這追求者的窘態,一向能讓被追的人覺得很可愛。

「……我不知道?」沈欽說,他越來越慌了,臉頰重新爬上紅暈。

劉瑕不禁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因為我……我以前從來沒留意過別人的長相,」沈欽的語速變得很快,似乎也意識到自己這個答案背後隱藏的危險,「對我來說沒有意義——我從來沒覺得別人好看,漂亮是個比較級……我覺得你很漂亮!」

最後一句話,他答得少見的鏗鏘有力,一聽就知道不是真心。劉瑕又覺得沉重又覺得好笑,「《勾女寶典》裡的標準答案,是吧?」

*……^_^嘿嘿……*

「我很漂亮。」劉瑕告訴沈欽,「這不是自誇,是客觀的認知,很多人都覺得我和一個女明星長得很像。」

*你當然非常漂亮!*

「同時我也很優秀,這一點你很清楚,畢竟,我最詳盡的那份簡歷就是你給我製作的。」劉瑕說,「想想看,一個又漂亮又優秀的女孩子,會有多少個追求者——但同時,告訴你另一件事:我從來也沒有談過戀愛。」

*太好了!這麼一來,我就是你的初戀了!*

……劉瑕送去兩個白眼,沈欽也不再開玩笑,他垂下頭看著手機,似乎在思索劉瑕這句話的份量——一個又漂亮又優秀的女孩子,有那麼多追求者,其中自然不乏經驗豐富、才貌相當之輩,但她從來沒談過戀愛。

「劉小姐……」越想越開始慌了,沈欽抬起頭,小狗眼神再現,「那……我該怎麼辦啊?」

追求、死心,然後退回到自己的孤獨堡壘裡去,躲在房間裡哭到世界盡頭唄……因為愛情而生的改變,自然也會因為愛情的破滅而退回原狀,這有什麼好疑惑的?

按捺下對這個棘手問題的憂慮,劉瑕輕輕吐出一口氣,搖掉再度襲上的雜念。

「這個問題,我們可以之後再一起探討。」她說,「畢竟,我們還有很多時間。」

這是一個含糊不清,但總體而言偏向積極的信號,沈欽的眼睛亮了起來,他的欣喜雀躍毫無掩飾,簡單地說就是喜翻了心。劉瑕忍住搖頭的衝動,站起身走向房門。

「呃,去哪裡?」某條好煩好煩的小狗還沒反應過來,但不妨礙他如影隨形地跟著她的腳步,就像是在她身上黏了個磁鐵。

「你忘記你是來幹嘛的了?」劉瑕說,她好氣又好笑地點了點手錶,「現在都已經八點多了,大哥。」

不再去想沈欽這個大難題,她抿嘴笑笑,湧起對虐菜的期待感。「在所有人都等睡著以前,讓我們給你三叔一點表演的時間——我倒也很想知道,他說的那個秘密,究竟是什麼。」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