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已經二十一歲的現代女性,有個性生活有什麽大不了,何況對象還是一個戶口本上的她老公。
況且她對盛君殊,也並不討厭,她大概知道,盛君殊人品比她自己好上千百倍,不是迫不得已,怎麽會主動睡她。
前段時間她一直以為自己得了絕症,她知道盛君殊不缺錢,大略可以讓她得到充分治療,但據說化療非常痛苦,她實在有點害怕,怕得幾天睡不著覺。
現在猛然被人告知,原來只是睡一覺就可以解決的問題,那真是太好了,真的。
但是盛君殊顯然並沒有她這麽隨意。
他拿了筆,鋪開一張日歷,強行把她摁在桌子前,苦苦回想自己的生理期,最後圈了一個良辰吉日並安全期。
做完這一切,他臉色凝重,修長指骨疊好日歷,無聲地吐了口氣。
肖子烈來別墅串門,盛君殊在書房看一本老舊的線裝書。
但他表情沉重,眸光略飄,看上去又好像在心事重重地放空。
等肖子烈湊過去看清了書上了內容,滿臉一言難盡:“師兄你怎麽了,房中術不是三大基礎術法之一嗎?”
盛君殊當然知道這是三大基礎術法之一,他入了門,十一歲就開始背,背了這些年,和其他基礎術法的口訣一起,每個步驟,做法,功效,早就背到面不改色,爛熟於心,閉著眼睛倒背如流。但是……
“你別說話,讓我再看一遍。”他倉促打斷。
肖子烈愕然立在書桌邊。覺得他的師兄,就好像一個明明每次都第一名,還要在進考試前爭分奪秒、捧著書不撒手猛看一遍的變態學霸。
“……”
盛君殊真的又把書從頭到尾看了三遍。
放下書,闔上雙眼,靠向椅背。
別墅巨大的落地窗外,一片瑰麗晚霞。
十一歲那個年紀,男孩子似懂非懂,正是調皮。修習房中術理論時,擠眉弄眼有之,調侃嬉鬧有之,打開書本,扣出裡面的字句,心跳如擂鼓有之。女孩子們則內斂許多,只是低頭不語,把紅彤彤的臉埋進書本裡。
盛君殊不太記得衡南修習基礎術法時是什麽反應,總之他自己沒想太多,一門心思把它當成正課好好學習,上課做筆記,下課及時複習,考試還要考第一名。
師父點人回答問題,師弟師妹都答得支支吾吾,七零八碎,他聽得暗急,怎麽這麽簡單的題都不會呢?
他大方報出答案來,背後猛然傳來一片窸窸窣窣古怪的竊笑,他才意識到什麽。但到底是什麽,他十一歲的時候,想破腦袋也沒能想清楚。
垚山的房中術,就像現代的生理衛生課一樣,就是科普,未知的時候好奇,等孩子們過了那個年紀,見多識廣了,自然見慣不怪,不再別扭。
但盛君殊好像完全反著來了。
當時沒有反應過來的混亂複雜的感受,蟄伏著遲來了一千年歲月,毫無征兆地全部衝撞到了腦海。
……
衡南握著筷子,看著桌上的滿漢全席發愣。
酒紅色桌布是新換的,桌子中間拆了隻雕刻成哥特式尖頂城堡的銀色造型蠟燭,蠟淚流淌,像海浪一樣,逐漸淹沒了城堡的大門。
今天做菜的也不是鬱百合。當然,鬱百合也是做了一點的,做了她最愛的水晶蝦餃和烤乳鴿。
這兩道菜,已經被其他精致裱盤、大大小小的清蒸河豚、法式鵝肝和各種刺身擠到了餐桌邊緣。而穿著燕尾服、戴白手套的混血侍者還在不斷地從餐車上面取餐,盤子在長條餐桌上擺成一條龍,深鞠一躬:“請慢用。”
衡南住進別墅這麽久,從來沒吃過這麽奢靡的晚餐。
她慢慢地,低頭看向自己與城堡場景格格不入的,褶皺的小熊棉質睡裙。
……頭髮好像也沒有梳。
她用手指胡亂捋了兩下,不安轉向坐在一旁的盛君殊,剛張開口,盛君殊反應迅速,立即從容地拿起筷子:“夠不著嗎?師兄幫你夾。”
“……”
不要這樣好不好。
搞得像吃斷頭飯一樣,弄得她也緊張。前兩天那樣強迫著她在書房背書,書攤開的時候,她都看見上面他用白紙貼住的插圖了,那個不是很直白痛快嗎。
衡南默默扭回去,低著頭,默默地往嘴裡扒飯。
盛君殊看她好像有點低落,黑眸微轉,心頭愈重。他知道女生珍而重之,隻此一次,所以必須要很有儀式感。按從前的規矩他應該鳳冠霞帔把人迎進門,龍鳳喜燭過半,才是個好的洞房之夜。
這一世連婚禮都沒有辦,竟然是在這種情況下,倉倉促促趕鴨子上架,實在……虧欠衡南。
衡南端著碗站了起來,回頭試探地瞥他的神色。
盛君殊默許。
因為菜比較多,她沒什麽規矩地端著碗沿著飯桌走,每道菜吃一筷子,遇到好吃的,就停下來多扒兩口,走了兩圈,吃了六分飽。這是她跳舞多年的習慣。
衡南摸摸小肚子,像老佛爺一樣靠著椅背坐下,挑了根乳鴿腿收尾,望著如夢似幻的宮殿蠟燭安靜地啃。
“味道怎麽樣?”這居然還要她點評一句。
衡南轉過臉來,放下乳鴿,漆黑的眼,涼涼地看著他:“破.處飯,特別香。”
盛君殊立刻嗆水,咳了幾下之後,椅子吱啦一響,他狼狽走開。
盛君殊開始洗澡。
越臨近紅筆圈出的這一夜,焦慮積累得越多,潔癖就升級得更嚴重,到了幾乎苛刻的地步,脊背不小心碰一下瓷磚他都覺得又髒了。
他覺得師妹沒準備好,當然,他自己也沒太準備好。但他是師兄,他不能逃避,他甚至也覺得速戰速決比較好,再這麽拖下去,他也快熬不住了。
盛君殊深呼吸,拿毛巾隨便了下頭髮,套上衣服出門。
衡南坐在床上,見他一出來,就脫下外套往浴室衝,讓他伸臂攔住:“怎麽了?”
衡南說:“我洗澡。”
“你剛不是洗過嗎?”盛君殊頭髮上的水珠滑落進了衣領,稍微有點疑惑。
“你不是洗了兩遍嗎?”衡南也捉摸不透地抬眼看他,“我以為……”
要沐浴三遍什麽的。
“不用,沒這個規矩。”盛君殊被驟然點破,倉促地繞過她,耳尖稍紅地坐在了床上,呼吸有些不穩,“沒事,別緊張。”
衡南:“……”
到底是誰緊張?
她慢慢地走過去,指尖按在牆壁開關,“啪——”
屋裡黑了。
衡南看見台燈下盛君殊驟然扭過來的臉,還有他的眼神,也有些無措,“不應該……”關燈嗎?
盛君殊沒有反駁,只是在黑暗中看了她一會兒,叫她過去。
兩個人並肩坐在床沿上,半晌無言。
陽炎體的熱度傳過來,因為他半天沒說話,也不知道從哪一步開始。衡南也無端地有些恐懼,但她恐懼的不是這件事本身,而是空白和未知。
“我會懷孕嗎?”
“不會。”盛君殊答得非常肯定。
第一,日子在安全期內,第二……他又耐心地解釋了一下他們二人這種非同常人的體質,為什麽沒辦法做普通意義上的措施。
衡南聽得似懂非懂,但見他這麽篤定,也就不再問。扭過頭,看了看他的側臉,“……跟打針比起來,哪個更痛?”
“……”
這讓盛君殊怎麽回答。
他沒有做過,他不是女孩,關鍵是,他也沒有打過針。
兩個比較對象一個熟悉的也沒有,隻好硬著頭皮揣測:“……差不多?”
衡南覺得可以接受:“那我就當打了一針吧。”
盛君殊默了默,又轉過來:“衡南,之前讓你背的心法,再背一遍我聽聽。”
背書啊。衡南記性極好,冊子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什麽“丹田”“元丹”“先天炁”“後天氣”一類,看了幾遍也就背住了。
更主要的原因是,那個冊子上面,分了乾坤兩法,乾法有整整三大頁,非常複雜。而坤法就兩行,動作也沒有,總結起來就兩個字“躺著”,全靠隊友帶著入丹境,所以她記得比較牢。
乾巴巴背完之後,她沒忍住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已經到了到了她平時睡覺的點,生物鍾來了。
盛君殊似乎歎了口氣。
然後他擱了個圓圓的金屬盒子在桌上,起身離去:“你自己準備一下……我一會兒過來。”
衡南扭開盒子,裡面是透明的膏狀物,指頭戳了戳,像漿糊,放在鼻子底下聞,一點淡淡的蘭花香味。
她動漫、電影也是看過一點的,知道類似物大致的作用,想了想,沿著盒子鐵皮,刮了一大半出來。
“我好了。”
衡南一見他進屋,雙手交疊開始往上拽衣服,已經蒙住了腦袋。盛君殊趕緊拽著衣服給她拉下來:“不用。”
“不脫嗎?”衡南頭髮蹭得略有凌亂,看了看他穿得整整齊齊的衣服,垂眼,抿唇:“好吧。”
盛君殊攬起她往下一帶,床褥窸窣,朦朧中衡南感覺到他的手很輕地摸了摸她的頭髮,似乎意在安撫。他未發一語,然後台燈滅了,陽炎靈火的溫度壓倒性地傾覆下來。黑暗中呼吸交織在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