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溯微嗅到血氣,僵在原地,半晌複看手背上一點殷紅。也不知是手抖,還是幻象又出現,眼前這一小塊血對他衝擊力極強,紅鋪天蓋地湧進視野,令人有些恍惚。
今日升階,本就虛弱,還強行打鬥。徐千嶼打鬥時內耗過大,恐傷到了自己的靈池。
“小姐,小姐!”虞楚跳下座位,擔心得叫起來。
徐千嶼嘗到滿口腥甜,隨即感覺師姐捏她肩膀的力道極重,幾乎要把她的骨頭捏碎,然後她自己嚇昏過去,沒了意識。
*
客棧小小一間房內,擠了四個人。
手捧蓮花的女童坐在椅上,兩腳懸空,兩眼擔憂地往紗帳裡看。
牽著狗籠的阮竹清則是伸著腦袋,面色複雜地往紗帳的方向探頭。邪靈多日未曾進食,吠叫撞動籠子。阮竹清一張符紙拍上去:“噓,安靜點。”
徐千嶼躺在被子裡,被吵鬧得半夢半醒,沈溯微坐在她床邊,垂眸看著她,自懷裡取出匣子,將一枚仙丹放進她口中。
徐千嶼吞了仙丹,便覺體內翻湧浪潮的平複許多,一股溫暖的靈氣隨她周身流轉,可惜只有一點,便喃喃道:“還要。”
她昏著時,那股泠泠的蠻霸之氣低微,說話輕輕的,便有一點撒嬌的意味。
沈溯微垂眸又取了一枚,喂給她。
徐千嶼又吞了,猶覺不夠,咂咂嘴:“還要。”
阮竹清眼看沈溯微竟還要取,忍不住道:“差不多了啊,還要還要,你將仙丹當糖豆吃呢?”
他感受到了一種衝破太陽穴的妒忌。他的神仙姐姐穿得如天仙一般,不僅親自抱趙明棠回來,還衣不解帶,就在旁邊守著她。他吐血時怎麽沒有這般待遇呢。
尤其是仙丹,眾弟子中,唯有醫修、藥修進花境會帶三顆仙丹,他們不是攻擊型修士,沒有法器,這三顆仙丹便是他們得分唯一的依仗,一般用於關鍵時刻輔助他人。
這下徐千嶼聞得人言,緩緩轉醒,睜開了眼睛。築基修士無病無災,即便是靈池受了損傷,得第一顆仙丹將養,也能很快複原。
她聞到一股極淡的松雪氣味,當下還以為是師兄在身邊。一轉頭,是安靜看著她的師姐,她見到師姐手中匣子只剩下一枚仙丹,心中一沉:難道師姐是醫修?
三顆仙丹,給她吃了兩顆。她心裡先是轟然一聲,隨即有些坐立難安:“姐姐。”
沈溯微按住她肩膀,沒叫她坐起來。
徐千嶼歉疚地望著他道:“我,我還你。”
“不必你還。”沈溯微將匣子收回,又轉眸看她,眼睛黑白分明,“我問你要一樣東西。”
“你說。”徐千嶼松了口氣,心想,師姐待她恩重如山,倘她能得到的,都會盡量拿來給師姐。
但下一刻,她面色一變,因沈溯微隔著薄衾,摁上她手上抱著的尺素寶劍:“我要這把劍。”
“不行。”她道。
沈溯微見她神情決絕,有股霸道之氣,看著她的眼睛輕道:“你我這樣的情分,也不行麽?”
愛劍之人,無人不喜歡這樣的寶劍。徐千嶼迷戀它,他很能理解。但他想起師尊的話,他說:徐千嶼性太剛烈,只有木劍能將她包容。金鐵之劍,越是鋒利,越是與她兩敗俱傷。
今日看來,此話不假。
只是用凡劍打鬥,便傷了靈池。尺素劍再好,她不能用。
徐千嶼見師姐談及情分,心中微動,但還是道:“不行。”
沈溯微輕道:“那把丹吐出來還給我。”
二人甚少對抗,沈溯微更是鮮少咄咄逼人,此話甚重,幾乎相互生分。
徐千嶼眼睛目中似含著些委屈,半晌,她道:“姐姐,你要別的都行。這劍,我要送人的。”
沈溯微一怔。
既是送人,也便罷了。但不知道是誰,令徐千嶼在花境中如此掛心,昏迷緊攥著劍亦不肯放手。他心中有種異樣的感覺,略覺無趣,也不想再追問下去。
“這樣吧。”徐千嶼卻已擎開劍,裁下自己窄窄一段緋紅裙擺,將他手腕拿過來,繞上兩圈,系了個結,“我欠你恩情,以此為證,出去以後,必當報答,可以嗎?”
沈溯微默然將手收回,紅綾掩於袖中。
這之後,徐千嶼又在客棧住了一日。
她覺得,師姐好像沒有生她的氣了,因為待她恢復如常,也沒再提劍的事情。
師姐同她大致講了趙家的事,徐千嶼也看見了弟弟的全貌——那個邪靈。那物在籠中發出呼嚕嚕的低吼聲。
籠子是小月看管,徐千嶼抬頭便見翹著蘭花指,撫摸著頭髮的小月。她看了他一會兒,道:“我總覺得,你像我一位故友。”
阮竹清此時才注意到她一對發髻,嘴巴微張,恍然大悟:“我也覺得,你像我一位故友。”
一個小小的影子擠進來:“其實我覺得你們兩個……”
阮竹清低頭,看向童女怯怯的粉臉,烏黑的眼睛,和頭上的一根毛,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嗯,你也仿佛有些面熟……”
故友們一塊吃了頓飯,席間徐千嶼又看向小月,正看見他兩手忙著剝蟹鉗,脖子一梗,向後瀟灑地一甩頭髮。
她斷定此人肯定不是女子,十有**是阮竹清。
徐千嶼思維跳脫,她戳著米飯,忽然想到:那姐姐會不會也不是女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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