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溯微又撂下一本帳冊。
先前郭家兄弟二人都未成婚,沒有妻子管帳,全是郭恆在管。他出門數月,帳冊堆積如山。他在蓬萊便算帳,在此處也要算帳,不免有些感慨。
雖如此,凡有空閑,還是看了幾本。
依照郭恆的性子,他待人應是極淡的,便不可能如趙清荷一般和徐千嶼整日親近了。
徐千嶼又在外面挑釁,他原本不想應答,逼她自己改口。
“哥哥。”徐千嶼見無人應聲,竟是要走,“咦,出去了麽?”
“進來。”
徐千嶼推門,郭恆靠在椅上,手還在翻動帳冊,炭火映照他鴉黑的鬢發和眼睫,“何事?”
徐千嶼道:“哥哥,你能不能陪我去一趟妓館。”
沈溯微一怔,終於抬眼:“你去妓館幹什麽?”
“你弟弟去狎妓了。”徐千嶼一臉無辜地看著他道,“我去捉奸,你要為我做主啊。”
*
外面天色漸暗,憐香坊裡頭倒是觥籌交錯,熱鬧非凡。嬌笑聲,搖骰聲,碰酒聲全交織一處,打亂了胡旋舞的鼓點。
郭恆掀簾一進來便有人跟,因為他衣袍勝雪,眉眼風流,又乘的是華貴馬車,早在外面就被盯上了。
雖說他身披道袍,周身冷清,那老鴇子眼珠一轉,卻當沒瞧見一般,熱情至極:“道爺也來我們這玩,請進,快請進!”
然而郭恆掀簾的修長的手卻未放下,跟著又鑽進來個嬌小身影,站在他身旁,著紅裙戴帷帽,分明是個女子。
男人狎妓,還帶個姑娘來的卻少見。不過也不是沒有那等愛好特殊的,老鴇將二人打量一番,“道爺這是想怎麽玩?”
“不玩,尋人。”沈溯微遞過一錠金,“舍弟郭義,人可在裡面?”
“呦,這一晚上這麽多人,我哪兒能記得清啊。”老鴇見二人不是消費,反來生事,面上陪笑,卻不接金子,一轉身便要溜走,但沒有走成。
一根帶倒鉤的細鞭,套住了她的脖子。
“你是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徐千嶼直接將帷帽摘下,手一推,叫沈溯微把金子收起來。雖然她也沒有什麽進妓館的經驗,但到底在南陵做了十四年的紈絝,知道這聲色場館的人都油滑得很。
師兄這般溫柔講禮,是要被欺負的。
趙明棠一雙眼睛本就窄而翹,又著豔妝,眼下一點淚痣,如柳葉兒刀裁,十足鋒利,“郭義娶了老娘才兩天,人就敢跑過來找他的相好,安知不是你攛掇的?”
“啊呦,我沒有。”老鴇扎起手,求饒道,“姑娘息怒,我萬萬不敢哪。”
“你不敢,那你把他找出來;找著了人,我回去抽他,賞你。”少女的聲音清脆,引得包廂的人都探出頭來看熱鬧,“我今日不爽,總要抽個人。你要是找不出來,那便是你們憐香坊欺負我趙明棠。我掀了你的攤子,抽你也一樣。”
說罷一勒脖子,蹭破了老鴇的頸皮,將她嚇得哎呦哎呦直叫喚。
右手掌風一掀,碎了桌上兩個茶盞,擺明了專程鬧事,又將那探頭觀望的人嚇了回去。
“我這就去找!姑娘道爺息怒,息怒。”老鴇脖頸還在人手裡,眼珠一轉,擔心起自己的生意,“先坐裡面喝盞茶,清清火,待我將人找來。”
徐千嶼“哼”了一聲,放開她往進走。
沈溯微忍不住側頭瞧了她一眼。
徐千嶼小小年紀,不知何處學的,捉奸倒是很有經驗。
雅間裡面,老鴇給二人好吃好喝招待,徐千嶼拽著她卻不放手,吵著鬧著要她去找郭義。老鴇很是為難。
一是因為郭義是她這兒常客,如得罪了,日後少棵搖錢樹;
二是因為郭義此時恰好和她憐香坊的頭牌黎雪香睡在一處。黎雪香是她的寶貝,趙明棠如此盛怒,若讓她見著,萬一給美人臉上抓上一道,傷著損著,這生意還做不做?
“明棠姑娘,可別為難我了。”老鴇賠笑道,“我這不是得一間一間地去找麽,總要點時間。”
“那你去找。”徐千嶼翹著腿,吹了口茶,“你找你的,我找我的。你先告訴我,郭義平日裡還喜歡哪些個小賤人廝混?”
此舉正中老鴇下懷:“以往也就是和玲瓏、璿璣兩個喝過酒,我帶你去找她們!”
這玲瓏、璿璣是雙胞胎姐妹兩個,總是成雙出現。老鴇想,兩個人打趙明棠一個,應能少吃點兒虧,還能拖延一會兒時間。
方才她打手勢給小丫鬟,叫她們偷著給郭義通風報信去了。但不知為何,郭義還是沒出來,黎雪香心裡也沒個數,急得她團團轉。
“哥哥,你就別進去了。”到了玲瓏、璿璣二人閨房前,徐千嶼倚在門口道,“省得汙了你的名聲。”
“好。”沈溯微沒有勉強,單是站在門口。待徐千嶼進了門,他余光瞥見老鴇悄悄溜走,知道她要親自去通傳郭義,便悄無聲息地綴了上去。
房間裡面,玲瓏璿璣二人手挽手坐在一處。
兩人約莫十六七歲,發髻高挽,身著一模一樣的翠綠坦領,襯出如雪肌膚。一對嬌美面孔相似,如並蒂之花,只是玲瓏戴金釵、琉璃耳墜,璿璣插玉簪、戴貓兒眼耳鐺,加以區分。
雙雙仇視地瞪著眼前的趙明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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