璿璣道:“你大約就是這樣凶,才留不住郭大哥,卻與我們為難。”
兩名少女雖放著狠話,卻手拉著手,身子瑟瑟發抖。
因為趙明棠將鞭子卷起,一下一下地敲打著白皙的手心。她方才一鞭抽裂了案台,逼著她們把眼前的兩盒胭脂吃了。
胭脂豈能吃?這不是作踐人是什麽?
“廢什麽話呀。”趙明棠眼神凶得嚇人,“給我吃。”
到底身在煙花地,命運不由人。玲瓏扛不住了,望了妹妹一眼,拿起胭脂,準備身先士卒,璿璣也顫巍巍地拿了起來。
那胭脂香得嚇人,剛嗅了一下,二人鼻中雙雙掉出來一隻細長、透明的胭脂蠱蟲。
不等徐千嶼說話,她們眼睛一睜,花容失色,嚇得地尖叫起來,相互抱著,直從案前跳到了床上。
徐千嶼淡然取出萬鴉壺,滅蟲。
二人旁觀此景,這下不等徐千嶼說話,她們爭先恐後地撲了過來,一人捧起一盒胭脂猛聞,香霧嗆人,她們又是咳嗽又是噴嚏,又先後排出許多蠱蟲,都被徐千嶼燒了。
璿璣還嫌驅蟲不徹底,打開胭脂,咬咬牙,準備往嘴裡倒。
“哎,你幹什麽。”徐千嶼忙攔住她,“你還真的吃啊?”
“我……”
“別吃,有毒。”徐千嶼將胭脂搶了過來,一回頭。玲瓏翻箱倒櫃,捧上一大把未啟封的蜜粉、胭脂,眼巴巴地看著她:“仙女,送你。”
璿璣也找出一堆耳鐺、釵環,道:“仙女,謝謝你,你是來救我們的,我們有眼不識泰山,方才罵了你……”
“不用謝,以後若不想被蟲吸乾,別同郭義在一起。郭義之後的恩客,也別再見了。”見兩人點頭如雞啄米,徐千嶼從裡面挑了一小盒桃花胭脂,頓了頓道,“你們知道郭義平時還喜歡找誰嗎?”
兩姐妹對視一眼:“他一直是黎雪香黎姐姐的恩客,只是幾日前,黎姐姐有事,才來找了我們。”
“黎雪香……”徐千嶼喃喃。
待出房門,徐千嶼左右顧盼,見沈溯微不見了,有些生氣。
這四面都是妓子房間。郭恆一介道士,亂跑什麽。
她正準備打聽一下黎雪香房在何處,天上飛來一隻紙鳶,落在她手裡,翅膀上面是師兄的字跡:“二層左手邊第三間‘集雅閣’。悄聲。”
徐千嶼嘴角一翹,提起裙子跑下樓,小心翼翼地推開集雅閣的門,探進腦袋。
徐千嶼先看到郭恆的背影,他極高,道袍雪白,塵埃不染。他立在一道翡翠珠簾前,目視前方,簾後是歇息用的小塌,現下榻上也沒人。
徐千嶼一進去便知他為什麽單立在門口。
此處雖看不見床,但能清晰聞其聲。郭義和黎雪香就在室內,窸窣低語,床板搖曳,很是劇烈。
屋內焚香極重,露水百合沾染衣襟。她一走到身邊,帶過風動,沈溯微便感知到,輕輕側頭。
便看到徐千嶼兩個雙髻晃來晃去,她不大專心,還在低頭研究手裡的胭脂。
內室淺淡的魔氣飄出,忽而人聲亢奮,嬌呼連連。那露水百合仿佛沾染了其他的味道,香得蕪雜沉重。
徐千嶼叫此一驚,無所適從,倏忽仰頭看師兄。
因觀娘在水如山授意下,收掉了所有相關的話本,徐千嶼自小從未任何接觸男女之事,沒有什麽性別觀。那些紈絝朋友去了妓館,她亦從不跟著去。
此番算起來,這是她頭一次進妓館。
方才在走廊上聞嬌笑聲喝酒聲,都是影影綽綽,未曾這樣清晰。
徐千嶼這麽一瞧,恰能看到師兄如玉的下頜,他一動未動,面上卻極為淡靜,甚至有些漠然。她也忙將目光收回去。
都是修士了,她也該專業一些,盯著魔氣。
沈溯微確是面無表情地聽著室內動靜。
他出身北商宮,那是凡人王朝的末期,昏君佞臣,酒池肉林、穢亂宮闈之事他見得多了。於他來說,大都是惡憎難消。他雙目清明,直窺破紅粉業障。
然只是一瞬,他猛然察覺不對,旁邊的人安靜得有些異常。
便低眼一瞧。
徐千嶼有些蔫萎地看著前方,睫毛不住地眨動,猶然鎮定,但從面頰紅至耳稍。
此事原本無礙,偏生看見她臉紅,沈溯微赫然感覺心裡有什麽塌陷一瞬。又道不好,她年紀太小,道心不堅,他竟沒考慮周到。
徐千嶼眼前突然一白。她眼睛瞪大,忽然便看不見也聽不著了,寂然一片。
沈溯微將她視、聽兩感都封住了。
他目視前方,右手握住徐千嶼手腕,輕輕一撥珠簾,走進內室。
魔氣越來越濃鬱,蠱蟲、蠱母現世,正當誅殺。但將她一人丟下,恐怕她不安。
忽然失去視聽,徐千嶼不僅不安,且慌亂異常,感覺師兄抓住她手腕,她便如溺水之人一般掙扎,一通亂抓,非要握住他的手。
沈溯微覺察到了,一面向內室走,一面反握住她。
數步之內,他便學著徐千嶼當日扣住他一樣,騰挪五指,扣住她。這種握法握得更緊,更能將她安撫。
徐千嶼不知自己是怎麽走進去的。
她雖確實聽不到了,但方才內室的聲響,不知為何還在耳邊嗡嗡幻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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