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解開衣裳,將這把劍裹入袍內,一股充實的被安撫的感覺籠罩了他。
他靜靜地撫摸著把劍,冰冷的劍上,竟然殘留著徐千嶼的氣息……
*
徐千嶼走後,沈溯微坐在妝台前,等了她一柱香未歸,便起身在她屋內走了一圈。
眼梢瞥見窗台上新添了幾個陶罐,不知徐千嶼在種什麽;但她顯然並不會照料花草,因為一旁昭月殿原本的幾盆蘭花已萎靡趴下了。
水澆太多。
沈溯微伸手將聚集在盆底的多余的水抽出來,將蘭花擺回去。
隨後他循著那股大能的氣息,走到床帳前,猶豫一刻,將簾子掀起。
裡面被子堆疊,空無一人。
他站定,被徐千嶼放在被子裡的夢影筒咕嚕嚕一滾,自己滾到了床和牆之間的夾縫。
然而沈溯微目光一閃,出手極快,彎腰在它掉下去之前截住了它。
無真:“……”
徐千嶼對床鋪的要求極高:帳子既要遮光,又得透氣;被褥既要柔軟,又要輕盈,還要香氣縈繞。故而沈溯微順著徐千嶼柔軟的床鋪摸過去,在那股細密的幽香中走神一瞬。
夢影筒便如遊魚一般從他手中彈跳出去,掉進了縫隙。
沈溯微用劍氣強行將它撈了出來。
他見上面貼著一張聚靈符,紙箋樣貌有些眼熟。他撕下翻過來一看,果然是他給徐千嶼的信蝶。
沈溯微面上看不出表情,捏住信蝶,摁動夢影筒。
又是強大的神念相抗,無真虛影不肯出現。
但無真約莫也沒想到有人如此執拗,片刻沈溯微不顧反噬吐出一口血,強逼夢影筒中虛影現身,無真的虛影也淡了不少。二人兩敗俱傷。
無真懨懨地睜開一雙黑眸,定定盯著他,似要把眼前後輩的模樣看清。
沈溯微眸光微閃,迎視著漂浮在空中的少年。
倘若對方眼神閃爍,他還能好受些;偏生對方有這樣一雙清正剛直的眼睛,丁點不懼,便使他心中一沉。
無真的虛影靈氣欲散,沈溯微畢竟不想弄壞他人私物,將聚靈符冷冷貼了回去,面色仍很蒼白。
為何白日能叫徐千嶼過去,夜晚,還要留下夢影筒作伴?
聽聞徐千嶼回來的腳步,沈溯微將夢影筒迅速放回原位,拉好簾子。
徐千嶼困頓至極,邊踏入門檻邊打哈欠,一見師兄,便坐下將烏黑的後腦杓對著他,懸著的兩腿晃晃。
那意思很明顯:快簪花。
等了一會兒,鏡中沈溯微卻不動。
徐千嶼等不及了,伸手從他手上奪,沈溯微身形一閃,竟持花掠出窗外。
徐千嶼:?
這一早上積攢的怒氣已夠她著惱,當下抓起木劍追了出去,劍尖指師兄,不高興道:“把我的花還給我。”
沈溯微立在欄杆上,容色如玉,手上拈花,眼眸看不出喜怒:“誰說是你的了。”
徐千嶼冷笑一聲:“進了我的屋,插了我的瓶,不是我的是誰的?”
徐千嶼見他不說話,感覺心裡一陣憋悶,惱道:“不就是讓你幫忙摘朵花麽,你昨日還回復晚了呢。”
又想,莫非師兄因為自己背不出書而生氣了?徐千嶼自知理虧,但她又困又累,便生出委屈,愈發刁鑽,惡意頂撞起來:“好吧,那我日後不讓你摘花就是了。”
沈溯微忽而望定她,反手將花枝一丟,花枝如箭穿窗而過,正好插回瓶中,震落了一圈雪瓣。
徐千嶼回頭一望,見他反覆耍她,臉色一沉,持劍便攻來。沈溯微伸手,鐵劍飛入手中,反手一擋,毫不相讓,兩人當下戰成一團,自院外掠過池子,打到屋簷上。
劇烈的靈力波動使得天上雲頭逐漸轉出一道淡霞色的漩渦,霞光與厚重的大塊烏雲相接。
劍勢如瀟瀟急雨,徐千嶼一劍嵌入沈溯微密集如網的攻勢中,穿破空隙,刺出生天。
她雖知道了師兄的破綻,但從未實踐過,今日是第一次。如今劍尖當真打破屏障,刺在沈溯微肩上,見他如雪衣裳漸漸暈出了血跡,徐千嶼心頭一個激靈,手心生汗發軟。
沈溯微卻讚道:“打得好。”
說罷看也不看自己的傷口,近乎全盛的一劍刺來,徐千嶼躲閃不及,從房上墜下來,忙用手扒住房簷,一個翻身方才站穩。
師兄全然在戰中,未曾輕慢分毫,如此專注的狀態影響了她,徐千嶼很快投入起來,已經忘記了對面是誰、因何而打,眼前只剩一柄劍。
天地間,帶著青色火焰的劍,殺意熊熊。
頭頂轟隆一聲雷。
天地忽明忽暗,很快看不清周遭事物。
蓬萊夏日多急雨。雨點先是試探著落下幾點,隨後天地雨幕頓生。
大雨如注澆下!
沈溯微終於瞧了徐千嶼一眼。少女從發頂到裙擺全然濕透,然而她沒有停下,身姿矯捷如鹿,翻滾、跳躍、劈砍,直將雨點如鋼針般飛甩出來,小辮子旋起,蘊著一股極為蓬勃的力量,一雙眼睛黑亮如炬,甚至有些快活的笑意。
他默然將止水咒去了,旋身戰入雨簾中。
徐千嶼一回神,忽見眼前沈溯微也濕透了,心中忽然湧出了一種難以言明的力量,直催逼著她更勇敢恣意,釋出全力、毫無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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