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對我手軟,將來要後悔的。”謝妄真捂著肩,再抬睫時,嘴唇輕快一翹。他在徐千嶼閣子外看到了陶罐內的靈草。
無論陸呦是如何得來的靈草,他喝的靈草,都是徐千嶼種的。
也不知作何想,謝妄真如霧消失。
也許是感知到沈溯微追過來,不想與他照面。
總之沈溯微過來時,面上表情也不好看。
無真果然先來了此處,到處都是他的氣息。
他立在窗外,一手持劍,一手忽然撫上了徐千嶼的臉,似在靜靜感知。
他的眼瞳寂靜,壓抑的殺意流轉在空中。
徐千嶼奇怪,擰眉看他。
幸而除卻劍上留著無真的氣息,她臉上沒有,身上亦無。
沈溯微將封印解開進門,輕道:“怎麽了?”
徐千嶼忍不住大發脾氣:“我餓了。”
沈溯微便從島外點了些東西。因結境太熱,徐千嶼將冰碗、冰茶水喝了個痛快,凡是想冷飲的,便全都推到對面,沈溯微推回來時,已凍結成霜。
待至晚上,沈溯微攔住她道:“你睡在我這裡吧。我床榻帶寒氣,睡上幾日,直至結境完畢。”
徐千嶼有些不好意思:“那師兄睡在哪裡?”
“我不睡,外間打坐。”
徐千嶼應了。
這還是她第一次同師兄真身一起過夜,多少有些緊張,那股平素極淡的松雪氣息,在夜中將她包圍,和睡在昭月殿,是全然不同的感覺。徐千嶼躺在床上摳簾子,幾乎不敢發出聲音,豎著耳朵細聽,外間也沒有聲音。
及至夜半,徐千嶼終於發覺不對,走到外間一看,空庭寂靜,根本無人。
師兄也不知何時早就走了。
徐千嶼有些生氣,亦有些失落:說好的外間打坐呢?
也不知道這麽晚,能去哪裡?
徐千嶼睡不著了,飛速穿衣穿鞋。拿劍出門時,忽然福至心靈,一拐,尋向了劍塚。
第99章 弟子大會(十一)
劍塚伸手不見五指。
徐千嶼還是如上次一般, 以透視符視物。只是看到人影以後,立刻將符紙揭下,以免看到什麽不該看的。她手捏一個點火訣, 走上前去。
幽暗火光映照沈溯微的面容。他在打坐, 雙目緊閉, 睫毛在眼瞼上落下一層近乎透明的影。
徐千嶼還沒說話,沈溯微便開口道:“怎麽不睡?”
“白日睡太多了,我睡不著。”
沈溯微仍閉著眼,只是在徐千嶼又向前一步時輕道:“止步。”
這喝止冷漠而有距離感, 徐千嶼聽了心頭不快,偏要抬腳往前邁一大步——結果師兄也沒有拿她怎樣。
徐千嶼便坐在了他的對面,歪頭觀察他半晌:“師兄, 你為何跑到這裡打坐?”
沈溯微睜眼看著她, 眼珠倒映著兩簇跳動的火光, 愈顯黑而深秀:“我心不靜。”
“那你現在靜了嗎?”
“……”
徐千嶼環顧一下四周, 語氣中難得有些怯弱:“可是這裡很黑。”
言下之意便是反問他,要一直在這裡呆著麽?
無光亦無聲, 她覺得在這地方,正常人會感到壓抑。除練劍之外,徐千嶼不那麽喜歡劍塚,師兄滯留此處, 也讓她有心慌而無法把握之感。
沈溯微沒有回答。
說來奇怪, 他兒時是如此憎惡黑暗牢籠, 不惜打破一切逃出生天;但出來後, 他同旁人, 同這塵世, 卻仿佛總是隔著一層, 退無可退時,他總是選擇靜坐劍塚。
黑暗如一條包容的黑色河流,他的不安和恐懼,猜忌和刻毒,可以肆意流淌其中。
但手上攥火的徐千嶼顯然是誤入。她一來,黑暗便盡數退後,他記得自己的身份,與塵世的關聯忽又明晰起來。
沈溯微道:“我送你回去?”
“你跟我一起回去嘛。”徐千嶼道,“我一個人回去,也沒有什麽意思。”
徐千嶼見他不動,又道:“那我在這裡陪你也行?”
此處靈氣充沛,她便強行擠進師兄與牆壁之間,擺出打坐姿勢,開始練內功。
到底作息有規律。二人相對打坐一會兒,徐千嶼不知不覺開始打盹。
驚醒後連忙看向對面,果見沈溯微盯著她看,大為丟人,又覺得地面冰涼冷硬,很不舒服,便朝沈溯微爬過去。
沈溯微伸手阻她,但已晚了,徐千嶼直將腦袋抵在了他頸窩,長發落下掃在他襟口:“困了。”
雖相識已久,但這樣的身體接觸,還是每每令他僵硬。但她靠過來時,又似缺失已久的東西重新歸位。
但凡得到過,被填滿過,便知道劍塚內多空寂,所以他無法拒絕徐千嶼。
但他不知道,她在無真那裡時,是不是也是這般?
徐千嶼結境,靈府內如火灼燒。她靠過來也有借沈溯微降溫的意思。她調整了好幾個姿勢,師兄氣息冰涼,如一座玉雕,沒有反應地任她靠著,也沒有幫她調息。
她很不滿意,便從袖口摸進去,去牽沈溯微的手。
沈溯微忽然將她拉起來,推開些距離。
從未被如此對待過,徐千嶼一時呆愣在原地,心跳得有些痛苦,她見沈溯微默然從懷中取出一匣,匣中放著一枚琉璃珠似的靈丹,內裡包裹著冰晶狀的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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