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傳來一道含著笑意的聲音:“為什麽?因為她有了大機緣了,日後你羨慕她都來不及。”
三人面色猛變,尤其是葉靈,一回頭看到平素敬愛的師父出現在身邊,卻如同見了鬼一般,慘白著臉大聲尖叫。
三人分明已禦氣飛奔,但易長老行走之間,如履平地,幾步之內與他們持平,且能聽見他們傳音入密的內容,的確令人毛骨悚然。
葉靈已經沒了蹤影。方才易長老慈愛地拍她肩膀,直接在地面拍出一個深坑。她躺在坑底不省人事。
飛塵之間,雲初跪倒在地,攔在易長老袍前:“師父,如今培養一個金丹煉器師不易。”
雲嵐也跟著跪下。
易長老便止了步,隻將坑內震死的一隻麻雀撿起來,隨手一丟,投入水牢內,化成一具蜷縮的少女屍體。
他放過葉靈,卻盯著雲初好一會兒,笑道:“平素看不出來。你們師姐弟之間,還挺友愛。”
說罷,身影化風而逝。
雲初冷汗涔涔,心想是了。師姐雖蠢,但到底有共同入門之情。若關系不好,方才丟進水牢內的,只怕是葉靈了。
兩人將昏迷的葉靈抬起來,雲初心裡煩,便將她丟給了雲嵐。
雲嵐橫抱葉靈,道:“師兄……”
雲初道:“別說話了。你若不想像她一樣,便專注修煉,少問為什麽。”
*
徐芊芊房內的侍女又忙碌起來,交替打水降溫。
雷雨夜,徐芊芊陷入夢魘,難以清醒。
時而回到了小時候,她被母親抱在膝頭,伸手要面前那朵紫嬌花,母親正給她取來。
前一刻還是歌舞升平的仙門中人盛宴,後一刻魔物伸展觸須,杯酒潑翻,尖叫貫穿耳膜,四周刀兵盡現。
那魔物的觸須貫穿了母親的脊背,冰涼的口器絞住她的心臟。
徐冰來一劍將它砍斷,將她抱起來。
母親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衝著徐冰來搖了搖頭,隨即口吐鮮血,滑落在酒桌之下。
所有人都在向外奔逃。
她在失血中,靜靜地看著一片狼藉越來越遠,那裡埋葬了她的母親,和她健康無憂的年少歲月。
睜開眼睛,她躺在陌生的閨房內,床帳是彩色的,掛著鴿子蛋大小的夜明珠。她從丫鬟的對話中聽出,他們落腳在南陵百姓家,姓水。
凡間正中秋,處處掛彩,盤裡的點心像月亮般精巧,她咬了一小口便不吃了。
人家在過節,她剛剛喪母。
她不笑,除一切都陌生而刺耳之外,她不喜歡那個衣著華貴的水家小姐。
她看向爹爹的眼神,帶著一種志在必得的霸道,看向她的時候,又有微妙的介懷。每當爹爹說要走,水家小姐都會找借口挽留。
水家小姐關上她的房門,目光與她相觸,她努力地瞪視對方,以為她是個小孩子不懂嗎?不,她懂,只是她太孱弱,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什麽都無法阻攔……
人間之行,也成了埋於心底的噩夢。
此後她每逢雨天都會發熱,手腳抽搐。
聞不得血氣,自然也無法修煉,連演練場也去不了,隻一名弟子令她破例。
他身上不沾血氣,劍上有花。在掠過禁製的魔物撲向她的芝蘭車之前,飛身斬其於劍下,同時將車推後一把,使車簾未濺上一滴血。
徐芊芊在驚魂中將簾掀開時,他已走遠了,背影清俊如明月。
她叫侍女打聽到了他的名字。日後沈溯微的每一場演練,成為她無聊閨中,唯一的期待。
但是無論看過多少場,他從來隻接眼前刃,未向場邊多看一眼。
一道圍欄,涇渭分明地隔出兩個世界:強和弱,非凡與平凡。
就如同每日清晨,大哥拿起掛在牆上的劍走了,二哥也拿起劍走了,口中說著她聽不懂的言語,徐見素回過頭,看她一人站在陰影內,笑笑道:“芊芊快回去吧,別著風寒,我晚上回來看你。”
她目送他們走進朝陽中,咳得身子都弓起來。
為什麽她不能一起修煉啊。
外祖父曾經握著她的手,點破她的心事:“芊芊,你想不想做修士?日後就能同你的兩個哥哥一起,都拜在你爹門下,也好過如此纏綿病榻。”
她如聽天書般:“可是我……”
外祖父似知道她想說什麽:“這你不必擔心,我給你找來靈根,你身子自會好起來,便也能修煉了。”
“可是,靈、靈根不是天生的嗎?”
外祖父微微一笑,似在輕蔑她的無知:“仙門之內早有轉移靈根之法,只是有些風險。你若無懼冒險,為你尋一具靈體又有何難?”
“芊芊愚鈍……”
徐芊芊知道,靈根長在人身上,如手和腳。一想到將別人的手腳接在自己身上,她嚇得直搖頭。
外祖父似有些不快,冷冷笑道:“猶猶豫豫,怯怯糯糯。當日你爹將你養在閨中,我便不讚成,果真將你養廢了。”
一向疼她的外祖父,也露出了譏諷嫌棄的神情,令她惶恐不已。她知道是自己做錯了,眼淚落下,一病不起。
也許,她當日不應該拒絕的。
……
那次與死亡只有一步之遙,她一轉頭,看到沈溯微坐在身邊,如做夢般。沈溯微幫她撥好炭火,放下丹藥後坐下,說大師兄所托,前來看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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