孚紹仍然不束發,衣袍過分寬大,看上去已有十五六歲了,是個瘦削清俊少年,只是一雙眼睛仍是陰沉沉的,看不出任何情緒。孚紹偏著頭,蒼白的臉頰上留著通紅的指印。
“我教你封印符,是讓你這樣用的嗎?”花涼雨的聲音帶了些冷意。
龍女生得美麗,裙配珠貝,手挽披帛,平素巧笑嫣兮,平易近人,但若發起怒來,仿佛渾身的鱗片都豎起來,也頗有威儀。
兩個蒼白的紙人,掉落在地。花涼雨道:“你和這兩個修士有何過節,要斷了他們的性命?”
花涼雨從來沒有打過孚紹,她袖中手指蜷了蜷,很是後悔:“你若不服,你如今修為尚可,可以同我動手。”
她說著,拔出頭上金簪握於手中,神情認真。
孚紹一動不動,眼內沒有半點神采,半晌,舔了舔唇角滲出的血。
他說:“我不會打你。”
花涼雨一怔,反倒有些無措。
孚紹又轉過眼,盯著那根簪子半晌,道:“師姐,你是不是缺一個進攻兼防禦的本命法器?”
花涼雨神情已趨柔和,惱怒道:“與你無關,我自己會找來。”
“你如今只有築基,打不過金丹便是打不過,用封印符害人有辱門風。幸而我來得及時,沒有釀成大錯,你日後……”她彎腰去撿那兩枚紙人的時候,聽到了啾啾的鳥叫聲。
孚紹向她伸出的掌中,有一隻金燦燦的幼鳥,翅如朝瑰,尾拖雲霞,眼睛還沒睜開,撲棱著翅膀。花涼雨神色一凝:“這是,小鳳凰?”
鳳凰為罕見妖族,隱於山林,據說其妖丹大補,引得不少心術不正的修士捕捉獵殺。
花涼雨審視著孚紹,面上露出後悔之色:“你是因為救它,才與那兩名金丹弟子起衝突的,是嗎?”
孚紹似乎沒什麽興趣解釋,隻將掌心一傾:“我想若你在的話,肯定要撿回來當師妹。送你。”
但那鳳凰雛鳥兩爪不住地刨著孚紹掌心,不願意下去,顯得極為懼怕。
花涼雨見此景,便是一笑:“雛鳥依戀第一眼見到的人,它定然將你當成爹爹了。”
孚紹驟然聽到“爹爹”二字,沒有說話,看向師姐帶笑的臉龐,臉上忽然浮出一片薄紅。
“它還未長成,沒法入道給你當師妹。不如你先養著,給它起個名字吧。”花涼雨望著孚紹掌中的生靈,目光複雜。
凡物有了名字,便不忍心輕易殺死。從細微之處入手,必能扭轉其心性。
孚紹無謂道:“我想想。”
二人又如往日坐在石階上,孚紹練習畫符,花涼雨在旁指導。
風將花涼雨的裙擺送在他膝上,孚紹睫毛微動,有些走神:“方才鬥法,師姐裙子掛破了,我給你補補吧。”
“是嗎?”花涼雨拉起裙擺,果見破處,便道,“你竟會刺繡。”
孚紹笑了一笑,沒有說話,指間撚出一根銀針。
這是平日裡縫製人皮的針,亦是令幾個女鬼避之不及的針,在他手中嫻熟地引線,傾身繡出幾朵小小的菱花。
繡完了,花涼雨愛憐地撫過他的腦袋,轉了一轉,裙衫飄動。
龍女的裙子是鮫紗所製,風吹過時如水光波動,其上的幾朵菱花,更如閃閃發光的銀鱗。
一時令廊亭生輝。
“那個名字,我起好了。”孚紹說,“就叫孚菱紗吧。”
第122章 妖域奪魂(十五)
徐千嶼解開封印符, 被困在沙中的女童現了身形。
徐千嶼不認識孚菱紗,聽雲初說,這名女童叫孚菱紗, 是孚紹的“女兒”之一, 便好奇地將她打量。
孚菱紗小小的身軀裹在一身黑裙中, 面龐蒼白,雙目緊閉,眉毛蹙著,仿佛在最恐懼的刹那被冰凍了。徐千嶼弄不醒她, 想著將她帶回去。
她將孚菱紗扛回眾人所在地時,孚菱紗醒了。她摸索了徐千嶼片刻,劇烈掙扎起來:“你是那個天缺之人, 放開我!”
虞楚見她拍打徐千嶼, 蹙起細眉, 用手中八仙扇將她隔開。孚菱紗觸碰到上面凸起的修羅之眼, 像摸到了火一般抽回了手,瑟縮成一團:“爹爹, 別殺我……”
“什麽天缺之人,你認識我?”徐千嶼將孚菱紗放下,感到奇怪。
孚菱紗抽泣了好一會,才道:“我見過你。”
“什麽時候?”
“就是在水月花境, 是你砍斷了我的牽線, 殺了我的三個倀鬼, 還害剩下一隻鬼被柳易安那隻火鹮捉了去。當時與你同行的, 是天譴之人。”
講到此處, 徐千嶼總算想起來了, 雙目微睜:“原來當時那個在天上牽線操縱紙人的人是你!”
當時還以為是什麽了不得的人物, 沒想到是這樣一個女童。
徐千嶼悄然以意識去看孚菱紗,視野內的孚菱紗身後有火燒雲一般的雙翅虛影,腹部則有紅色妖丹。她果然不是被拚成的倀鬼,而是一隻實實在在的妖。
那些倀鬼都是孚紹的“兒女”,這個“女兒”卻能以牽線操縱其他的倀鬼,說明她的等級很高。有些不同也不奇怪。
“你快說,天缺之人是什麽意思?”徐千嶼繼續逼問。孚菱紗感知到自己被幾名男修女修圍在中間,自知被俘虜了,閉著眼睛不甘道:“你怎麽連這也不知?缺失魂魄,就是天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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